自温芃插班进入无线电课目训练以后,为弥补她军训体能方面的不足,向美莹有意的在对她业务培训的同时,安排了诸如夜间紧急集合,白天徒步急行军的体能训练,虽然向美莹安排的这些课目本来就有限,但就是这几次有限的军训项目,温芃完成的都不好,夜间紧急集合,她拖拖拉拉,丢三挪四,别的学员早已是披挂整齐集合待命,可她却总是衣冠不整的最后一个跑出宿舍,学员们看到她的狼狈样,都会忍不住发笑,这些讥笑声让向美莹的肝火大动,她忍不住也会大声训斥温芃的动作迟缓,作风拖拉,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批评,往往让温芃很难堪,于是向美莹和温芃不和的议论不久就传遍了全校。而传播这种信息最多的就是刘彩珠,平日木讷少语的她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这让向美莹和温芃都感到意外。有一次长途急行军训练时,温芃背上的背包越走越松,在她身后的赵雪娟赶忙用手托住她往下掉的背包,小声提醒她背包带松了,最好在路边临时重打一次背包,他俩的小声嘀咕被向美莹听到,她几步走到温芃身边,不由分说地从她背上取下背包丢到地上,没好气地说:
“重新打好背包,跑步跟上大队!”
“我帮一下小温同学,行吗?”赵雪娟问。
“要快!”向美莹甩手就走开了。
赵雪娟帮温芃很快打好了背包,温芃很感兴趣望着她麻利的动作,脸上写满了感激。从他俩身边跑过去的刘彩珠不怀好意地憋了一眼,温芃分明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轻蔑。
“这家伙怎么变得阴阳怪气了。”赵雪娟帮温芃背好背包,望着刘彩珠的后背说。
“她以前可巴结我了,但自从向教官批评我后,她的态度就变了,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为了跟上大队,温芃一边跑一边说。
“这种势利小人今后别理她!”
“我看她不光是势利。”
“你发现了什么?”
“这人特阴、特鬼!”
“她今后可别犯到我手里,否则,我会狠狠地整治她!”
“你为我与她斗气犯不着!要斗也是我与她单挑!”
“你与她单挑?我的大小姐,你可别浑!她人高马大,有股蛮劲,你不是她的对手。”
“那以后就走着瞧吧!”温芃冲赵雪娟诡黠地笑。
温芃除了军训跟不上大伙,无线电训练更是拉下好大的差距,根据向美莹的安排,桂云标晚上对她“开小灶”补课,这一招还真管用,在他手把手的帮教中,温芃的收发报技术都大有长进,这让向美莹很高兴,为此,她找桂云标问原因,他告诉教官,温芃到底是留过洋的人,脑子原本就不笨,只要有专人点拨,水平就会大幅提高。可他对赵雪娟讲的话就不同了:
“我看温同学天生就是个报务员的料,无论是收还是发,都是一点就通,我真搞不懂,她跟向教官实习就为什么学不进呢?”
赵雪娟也有些奇怪:“难道向教官的教学办法还不如你?”
“你问的好!我怀疑小温是在向教官面前故意装笨!”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像她这样出身的人应该是最怕别人说她笨的。”
“我甚至怀疑她原来懂发报!”
“你说越说越玄了!”
“她发报时到位的轻重缓急,点划安排的张弛有度,都不是生手能做到的。再说她抄报时的字体规范,以及抄报速度提高后而字体能不变形,这更是新手难以达到的。”
“她当真不是新手?”赵雪娟很是惊讶。
“你要相信我在这方面的眼力。”
赵雪娟点点头:“她为什么也会像你一样隐瞒懂发报的真相呢?”
“你说我是为什么?”
“不是怕暴露CP身份么?”
“她也会不会是这样?”
“她也是CP?”
“这只是我的猜测。”
“你是说她是那位派来的神秘人物?”
“从年龄上看不像!延安派来的山丹丹不会这样年轻。再说家庭出身也不会像她那样复杂。”
“她像你一样,是个失群的CP?”
“不排斥这种可能性。”
“我们可不可以主动和她联系?”
“为时尚早!如果我们的分析一旦出错,出招后带来的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我们不是已把温芃当朋友了么?”
“万一这个朋友有诈呢?我是说万一!”
赵雪娟顿时哑然。
不久,桂云标把自己对温芃的怀疑也通报了徐飞跃,他也基本同意桂云标对温芃的分析,而且思路一向活跃的他还提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这样一个有特殊家庭背景的人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警察学校感兴趣?他的父母对她远离南京只身一人在长沙求学放心吗?在现今的中国什么样的人才会对无线电技术有爱好?难道她仅仅是个热爱无线电的业余报务员?假若她又不是延安派来的谍报员,那她会是什么背景的人?”
徐飞跃的这些疑问又打开了桂云标新的思路,他目前虽然还不能确定温芃的真实身份,但他断定这些围绕在她身上的迷雾只能证明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学生是个神秘人物,至于她是不是可交的真朋友,眼下难下结论,还需继续考察。徐飞跃完全同意他的决定,无论是为了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或同志,还是为了查清动机不明者真实的身份,他俩都应该认真对温芃作进一步的观察,而不能凭现有的怀疑来下结论。
就在桂云标发现了温芃的疑点而对她加紧考察时,温芃也通过近一段跟他训练,同样也发现了一些他不同常人之处。首先,她通过向他学习无线电收发报技术,证实了赵雪娟对她说过的话,他确实以前就是一个熟练的报务员,他发报的技巧和特点都足以证明他烂熟无线电技术,绝不是新手。如果有了这个前提,他要真是“向北03”号,才能够在敌人戒备森严之处偷偷向延安发报。当然,在向他“学习”收发报的过程中,她也发现他的发报特点和张秋生讲述的“向北”的发报特点有所不同,而且手法习惯区别还较大,这曾让她有过短时间的迷惑,不过很快她便释然,身处敌人营垒,他要没有几套不同的发报手法,就别想蒙混军统特务。现在最让她拿不准主意的是,这个可能是“向北”的人却是向美莹的爱徒,从她的不多的言谈中都可以流露出对他的偏爱,而这个向教官是军统中的骨干分子自不必待言,和她亲近的人还可能是“向北”吗?向美莹是个独身女人,虽然她比桂云标大二岁,但温芃凭女性的敏感,分明从向教官对他垂青的眸波中看出了暧昧的脉冲,一个让军统教官频送秋波的人怎么可能是向延安发电报的人?她也知道赵雪娟对桂云标颇有好感,但并不排斥这个男人玩弄赵雪娟的感情,要不然同室的小同学为什么对他那样反感?一个想同时占有两个女人芳心的男人,不会是个正直的男人,虽然现在说他人品很坏还为时太早。正当温芃准备放弃桂云标作为“向北03号”内定目标时,翁海潮临别时对她讲过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向北现在是单人独骑潜入虎穴,为了自保,他必然会使用很多伪装网,你必须识破他的伪装,设法接近他,并让他尽快信任你,团结在你的周围,共同为粉碎敌人的阴谋而努力。”
恩师的话让温芃又重新把桂云标纳入追寻的范围,因为她觉得桂云标的一些作为会不会是他的伪装,如果桂云标真是“向北”,那他原来在部队当机要员的经历应该让他很懂得利用伪装来保护自己,因此轻易因他和向美莹关系较近就否定了他是“向北”,也似乎太草率,更何况他在学员中颇有威信,既使他真的不是“向北”,也能通过结识他而便于在学校内开展工作,再说他身边还有赵雪娟、徐飞跃这样的知己,也有可能成为今后工作的帮手。这样一想,她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和桂云标套近关系,很好地利用他单兵教练的机会,加深对他的了解。
虽然对桂云标的分析让温芃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但目前和延安取得联系才是当务之急,只有让延安知道她已顺利到校并站住脚跟,才好对她作出新的指示。她清楚,在不能确定谁是“向北”之前,也就无法使用他的电台向延安发报,目前和延安联系唯一途径就是到长沙,把情报交给“信天游”常卫国,再由他转交翁海潮,现在摆在温芃面前的最大难题是她如何才能离开湖区学校进入长沙,根据校方规定,学员在校学习期间,不准外出,即使万一有事外出,必须得主管教官和校方主要领导批准方可成行,也就是说温芃进城必须向美莹和罗遥点头才行,可如何才能让他俩同意呢,温芃苦于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心情不禁有些压抑。
同处一室的赵雪娟发现温芃有些闷闷不乐,便问她有什么心事,她这一问可是触发了温芃的灵感:一个人苦思冥想终究是办法有限,何不把外出的想法告诉赵雪娟他们,说不定他们会有好主意,于是,温芃对赵雪娟说:
“我到学校都快一个月了,可远在南京的父母并不知我的行踪,他俩现在肯定焦急,我想进长沙向父母发封电报,告之我的去向,让父母放心,但学校有规定,学员在受训期不准外出,即使有急事需要外出,也必须得主管教官和校方领导批准,可向教官和罗校长会批准吗!我正是为此事发愁哩!”
赵雪娟略为思索后说:“我支持你的想法,你来学校不通知父母,于情于理于孝都说不过去,最近你务必去长沙向南京父母拍封电报,一报平安,二报去向。”
“你要是学校领导就好了。”
“我给你出个点子,你看行不行?”
“快说出来听听!”
“我把你想去长沙向父母发报报平安的想法告诉桂云标,叫他去找向教官,看看她能否放行?”
“你是说向教官看桂云标出面,可能批我去长沙?”
“说不定,向教官一直信任桂云标,觉得他除了成绩优秀,就是办事沉稳,他是不会轻易帮人说话的,由他亲口向向教官反映你的请求,比你自己出面还可能有效。”
“但就是向教官同意了,罗校长不批也还是不行。”
“你去找罗波呀!”
“找他?”
“他早就对你垂涎三尺了,你去求他,他还不会在他叔叔面前卖劲为你说话?”
“欠了这种人的人情,恐怕会惹麻烦。”
“先别管这些,去了长沙再说,他要今后找你的麻烦,不是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吗!我们不会袖手旁观,我们也谅他不敢!”
“雪娟,没想到你这样热心快肠,这么有主见。”
“先别夸我,咱们分头行动,有了反馈咱俩再碰头。”
当天,赵雪娟便把温芃思念父母的心情告诉了桂云标,他却反问她对这件事怎么看,她的看法让他有些失望:
“我看她那种少不更事,六省无主样子,就更不相信她会是延安派来的特工。我看她就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大小姐。”
“那你认为咱们应不应该帮她?”
“当然要帮!一个月来,她的父母不知她的下落,该是多么忧急!仅凭同情心,咱们也该帮她。”
“你说的对,先别管她是谁,就凭朋友有了难处,咱们也应该出手相助,我这就去找向教官。”
桂云标找到向美莹,转告了温芃近期思家的苦闷心情,她少许沉默后说:“你看姓罗的都干的是些什么事!竟不让温芃通知家中去向,我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父母所生。”
桂云标心中一喜:“这么说您准假了?”
“没理由不准假,温芃的父母是南京富商,他们要状告学校,姓罗的收不了场!”
“您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与众不同!有政治眼光。但我担心,罗校长不批假,温芃还是去不成长沙。”
“我去找他!我谅他不会不给我面子!”
“那就拜托向教官了。”
出乎向美莹的所料,她把为温芃请假的事对罗遥讲后,他竟爽快地答应了,却原来在她找他前,罗波已找叔叔谈过了,在赵雪娟找桂云标的同时,温芃便找到了罗波,求他在罗校长面前为她准假说话,罗波一听立即应允,他觉得这是取得温芃好感的极好机会,温芃来主动求他,证明她确实遇到了难题,只要他帮她解了难,今后再接近她,他就有了充足的理由。于是,他找到罗遥,向叔叔力陈应该让温芃去长沙的原因,如果说罗波在业务学习上是笨蛋一个,但在巧嘴舌簧方面却是把好手,他讲的话居然让罗遥同意了让温芃进城,并还要他陪同她一同进城,发完电报后再去军统湖南站取一份档案便当天返回。其实,罗遥早就看出了侄儿对温芃有意,也有心撮合这件事,以便更好地把温芃控制在自己手里,可无奈温芃的清高和罗波的无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让他是有心无力。现在温芃求罗波来找他准假,他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让温芃对罗波心生感激,以触发她对罗波的感情也未可知,更何况他原就准备让罗波进城去军统湖南站拿材料,何不就让罗波顺路把温芃捎进城把电报发了,这既监督了温芃在长沙的行动,又可以让他俩联络感情,何乐而不为呢,所以由于有了罗波的铺垫,罗遥便一口答应了向美莹的请求。向美莹当然不知道事先已有了这些奥妙,还奇怪今天姓罗的怎么也难得有人性味。
温芃得知向教官和罗校长先后都准了假,心里自是喜出望外,可在表面上却并无太多的流露,她向桂云标、赵雪娟表示了谢意,也向前来急于表功的罗波表达了感激,她热情的话语让他顿时觉得有春风拂面,他自告奋勇地为温芃去长沙作向导,虽然她并不希望他同行,但也不好当面反对,她觉得到了长沙,她有的是办法避开他的监视,把情报安全地送到常卫国手里。
在罗遥的办公室里,温芃把已经由向美莹签字的请假条放在他面前,他边签字边说:
“小温同学,我们是保密单位,有严格的规定,哪些可以对外面说,哪些不能说,你一定要分清楚。”
温芃从身上掏出印有“青天白日”徽章的《军人保密守则》,向罗遥面前一亮:“校长,您放心,我一定会严格按照‘守册’规定行事。”
罗遥笑着点头:“这次由罗波陪你一同去长沙,他是长沙人,我让他陪你在长沙散散心,不过可别忘了,晚上一定要返回归队。”
“要不要给您带点东西?例如吃的、用的?”
“不用了,我只希望你的业务训练成绩更进一步,你是我发现的好苗子,可别让我失望啊!”
“校长,我有信心,我觉得在特校,巾帼不会败于须眉!”
“好!好!我没选错人!没选错人!”罗遥是眉开眼笑。
“我决不会忘记校长的栽培的!”温芃敬礼而出。
望着她的背影,罗遥喜滋滋地说:“但愿她是军统的川岛芳子!”
罗波陪着温芃刚走到学校大门,一部早已在此等候的吉普车的司机请他俩上车,温芃纳闷地问:“我进城发电报还派车?”
罗波有些炫耀地说:“叔叔要我去军统湖南站拿一份资料,也算是公派吧。”
“那我不是沾了你的光?”
“只要温同学愿意,今后可以经常沾我的光。”罗波的头昂着,胸挺着,神气活现。
“看不出你的本事大着呢。”
“本事再大,不入你的法眼也是枉然。”
“就怕我是高攀不上啊!”
罗波马上觉得嘴里喝了一斤蜂蜜,浑身上下像被电麻一般,软酥酥,甜滋滋的。
吉普车开了两个小时,进了长沙,温芃首先去电报局向南京父母拍发了电报,并把电报内容主动请罗波过目。他啧啧赞道:
“温同学出生豪门,真让人羡慕!”
“出生豪门不如出生于官宦之家,哪像你有一个当军统高官的叔叔。”
“高官个屁!当了一辈子特务,军阶还不如一个中共叛徒!”
“谁是中共叛徒?”
“郎玉昆呗!也不知是上峰吃错了什么药,竟这么重用一个中共的叛徒。”
“你可别乱说,郎校长回来知道你背后说他坏话,饶不了你!”
“他敢把我怎么样?有我叔叔在,他就不能一手遮天!”
“我先前听人说,军统是铁板一块,没想到……”
“铁板个屁,我叔叔说军统与中统有矛盾,军统内部也有矛盾,现在蒋委员长只信任军统的人。”
“军统和中统不是蒋委员长的左右手么,为什么只信军统的人?”
“日本人进攻中国后,中统中不少人搞曲线救国,投降了日本人,没少让蒋委员长丢面子,所以,他说中统内部太复杂,已不可信任了。”
“我还真看不出,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唻!”温芃装得很惊讶的样子,看他的目光好像也增加了几分崇敬。
“由于中统内部出问题,所以戴笠局长所领导的军统更吃香。”罗波被温芃夸得得意忘形,口若悬河,“咱们这个学校就是蒋委员长让戴笠局长亲自开办的,就是为党国培养优秀特工,对外说对付日本人那是虚晃一枪,对付日益强大的共产党才是真的。”
“眼下不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么?”温芃有些吃惊地问。
“我叔叔说上峰料定和共产党合久必分,对抗是绝对的,消灭共产党是党国不变的方针。”
“局势真像你讲的这么复杂?”温芃口气有些迟疑,为的是让他一泻千里。
“你还不相信?你知道我今天来长沙干什么?”他带些神秘地问。
“你叔叔不是叫你来陪我散散心么?”
“陪你来长沙散心不假,但更重要的是叫我到长沙军统湖南站取一份材料,你知道是什么材料?”
“我哪知道?”
“湖南站获悉了长沙共党市委主要负责人的名单和地址,他们上报阎副局长后,他叫湖南站把材料转呈给长沙特校备案,一旦南京看准时机便可动手抓人!”
“抓长沙共产党市委负责人?这么说国共合作真会破裂?”
“目前还不会,但悄悄地抓共党地下负责人那是军统的既定政策。”
“社会上知道抓了共产党长沙市委负责人,会不会引起骚动?”
“所以要悄悄地捕人嘛!”
“军统真厉害,什么绝密情报都能搞到手!”
“军统厉害不假,但中共叛徒告密更关键,他们一叛变,什么内情都招,所以我们才能知道共党长沙市委的许多绝密情况!”
罗波的这些话让温芃心急如焚,她必须要让组织上知道长沙市委的内情因叛徒出卖而被敌人得知,如不迅速转移,其后果将相当严重,主要负责人可能被敌人一网打尽。
温芃和罗波谈话时已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爽快地请罗波和司机吃饭,罗波说长沙有个水云天酒楼的烧桂鱼是一绝,温芃就请罗波吃桂鱼,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可一摸口袋,所带的钱不多,就有点犹豫,温芃看出了他的窘迫,便笑道:
“我请客就由我掏钱,不会叫你掏腰包!”
“那多不好意思……”罗波只得讪笑。
“你帮了我的大忙,我还不应该谢你!走,咱们现在就开车去!”
司机说:“我知道路线,水云天酒楼在长沙闹市,名气很大。就是吃一餐饭,钱可要不少哩!”
“你只管开车去,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
“那就先谢温同学了。”司机是一脸媚笑。
车开了不到20分钟,就停在了水云天酒楼前,温芃下车一看,这是个临街的三层楼房,装饰的古香古色,时值中午,进去吃饭的人不少,等他们三人走进酒楼时,一楼里已坐满了食客。
温芃问跑堂:“二、三楼有无包间?”
跑堂说:“这可要问掌柜。”
说话时,老板穿着的常卫国走过来,见来人是日夜思念的冷月,一股热流直冲头顶,冷月见到久别的常卫国自然也是分外欣喜,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
“你看样子不像是跑堂?”
“本人是掌柜,小姐有什么吩咐?”
“有无包间?”
“有,上二楼。”常卫国恭敬地在前面带路。
温芃三人刚在二楼包间里坐下,罗波便迫不及待地要点菜。
常卫国半真半假地说:“咱们酒楼烧桂鱼最有名,可价钱也贵,不知小姐你……”
“贵不也是有价么!点!”温芃从手提包里抽出几张大钞,往常卫国面前一递:“这大概够了吧?”
“小姐出手阔绰!出手阔绰!”常卫国拿了钱,唯唯退出,走到掌柜室里,他打开大钞一看,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已顺利入关,实情确如前所述,更细行情待报。山丹丹。”
常卫国连忙把纸条藏于衣内,带着笑容又走进包间说:“小姐除了点烧鱼,还要什么酒菜。”
温芃手向罗波一指,很有派头地说:“你只管点!”
刚才温芃一下拿出几张大钞的举动,让罗波看傻了眼,他不是富家出身,少见一个姑娘出手能如此大方,他更加相信温芃有钱,温芃家更有钱,能和这样一颗大树连在一起,那今后用钱还会发愁吗?他越想越美,一口气点了五六个菜,如果不是司机提醒菜够吃了,罗波还会点下去,他不好意思地抬头瞅温芃,见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才把尴尬变成了媚笑。
跑堂进来说:“请小姐上厨房验货。”
“验什么货?”罗波一脸的不解。
司机以前大概是这里的常客,忙解释:“验货就是看桂鱼是不是活的,斤两是不是足的。”
“哦——!”罗波这才悟然。
温芃随跑堂刚走到厨房边,便被常卫国拦住,随他进了掌柜室,两人双手紧握,压抑的激情倾刻奔涌而出。
“老常,我太想念同志们了,大家都好吧?”温芃话语急迫。
“好!都好!家里人都盼你的消息哩!”常卫国握手的劲太大,温芃不禁疼得叫出声来,他这才赶忙把手松开。
“我不能在此久留,身边有尾巴,请速设法转告长沙市委,他们已经暴露,叛徒已供出他们的地址,叫他们尽快转移,要快,一定要快!”
常卫国的脸即刻冰冻,口气变得十分严峻:“我这就去通知长沙地下党的同志,叫他们全部变更住址,隐蔽起来。”
“请转告组织,大叛徒郎玉昆已在特校任校长,近期神秘离校,似有重大任务在身,一旦弄清真情,我将速报。”
“上级已给我配备一部电台,若有急情,可以向我发报,我的收报频率定在13.7MC。通联时间暂定在每周周末最后一天的晚上21点整。过了21点收不到你的讯号,我便关机。”
“我记住了。”温芃又一次紧握常卫国的手,恋恋不舍地说:“注意安全,多保重!”
“你也是。”常卫国充满深情地望着她,好像要把她的轮廓深印在脑子里。
罗波酒足饭饱以后,便叫司机开车去军统湖南站,并叫温芃一同前去,她正欲实地看他们交接材料,当然乐得同往,材料交接在军统湖南站站长室进行,前后不过10分钟。站长对罗波说:
“敌人的秘密材料全在里面,动手时若需要我们配合,请罗校长通知一声,有功别独贪啰!”他的一串哈哈声还未消失,罗波已急急地上了吉普车,司机开车疾驰而去。
车内的罗波洋洋自得地说:“小温。你别小瞧这里面只几张纸,这可是共党七八条人命呢!”
“看你这神态,好像已胜券在握了。”温芃是弦外有音。
“共党是插翅难飞!”罗波攥着拳头,凶狠很地说。
温芃再没搭腔,她在心里默默祷告常卫国能尽快通知长沙地下党的同志们,以让他们尽快脱离危险。
酒精在罗波脑中发挥了作用,让他昏昏欲睡,温芃望着鼾声大作的罗波,恨不得立即抢下他手中的材料,把这个丑类置于死地,要不是有长期潜伏的任务在身,她真会这么做!
吉普车赶回湖区特校,已是掌灯时分,一直在焦急等待罗波归来的罗遥拿到罗波递进来的材料,心中才觉松了口气。
“温芃去电报局向父母发了电报?”罗遥问。
“发了,电文我还过目了哩!”
“她还去了什么地方?”
“去了水云天酒楼吃烧桂鱼。”
“你掏的钱?”
“我掏不起……”罗波有点尴尬。
“没出息!”
“她财大气粗,我怎敢比!”
“你没陪她在城里玩玩”
“哪有时间……”罗波神情为之低沉,“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这样的机会我以后会常给你提供的,就看你小子有没有勾人芳心的本事!”
“我真有点担心哩……”
“说你没出息吧,”
“她家太有钱,怕瞧不起我!”
“事在人为嘛!”
“事在人为……”罗波在心里玩味这句话。
有的读者会问:冷月的父母真是富商,他们真的住在南京?冷月出生于富商之家不假,她的父母住在南京也是真的,只不过她在读大学时,追求进步,已经加入了共产党。对于女儿在国共合作时期参加八路军,冷月的父母还算开明,并没有指责反对,只是提醒女儿注意人身安全。枪子儿是不认人的,她是冷家一颗独苗,在部队过不惯,可以随时回南京的家。后来她离开部队去英国留学,她父母还为之一喜,以为她总算是脱离了危险,远离了炮火。谁知她回国后却失去了联系,冷月在长沙发报真的是为让父母放心,同时也是防止万一自己出现什么意外,她父母也会采取相应的行动。至于她入校时档案里的一些其他相关材料,则是部队为她今后顺利潜伏而编造的,翁海潮编织的这些材料可谓是天衣无缝,局外人是很难窥出其中的破绽的,就是那个认她做干女儿的义父,也是确有其人,只不过是我们地下党的同志假扮的,这个同志也果有神通,当真和南京要员有来往,为以后冷月打入军统高层还真发挥了作用。
常卫国接到冷月的密报后,一方面电告延安,一方面迅速通知长沙市委的领导转移,按理说,他们不应该最终还是被捕,可问题却出在市委主要负责人身上,他在长沙有个青梅竹马的红颜知己,转移后还经常保持和她的联系,他没料到这个女人已被叛徒胁迫控制,所以,他和长沙地下党的行踪依然还是被军统掌握。一旦时局的发展允许军统觉得可以动手,长沙地下党仍然是难逃厄运。所以,虽然冷月及时地获取了敌人的情报。但由于长沙地下党的主要负责人没有果断地按上级指示办事,致使被军统全部收监,以致最后为了营救他们出狱,还让冷月血染黄沙,险遭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