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商人正是和尚和何亮亮。他们在师部接收了进城取城防情报的任务,在敌工部门的帮助下,做了详细认真的准备,又听了师长望光亮和师政委伍子胥的具体指示,按照计划,清晨到达开封城外。他们是要先找和尚的师傅,住在城外的老工人梅海山了解一些情况,而后进城。不想顺城街遭到敌人拆关的破坏,现在高师傅被抓走,生死不知。这样,他们只好按照地下党的预先安排,到指定的联络点—大相国寺内一家古董店,取出一个系着红绒绳为标记的紫檀木盒子,里面有开封地下党提供的守备军的指挥系统和兵力变动,防御设施,火器配备的城防工事详细情报。师长明天上午召开作战会议,要参照这个情报做具体的战役部署。这真是个重要而紧迫而任务啊!和“四眼儿”纠缠了一通之后,两人终于进得城来。和尚看看四下近处无人,悄声笑道:“好悬!要不是事先准备好的许多套套儿,和你们教我的那么多文绉绉的的词儿,碰到这个老狐狸,说不定就露馅儿呢!”何亮亮也笑着说:“不妨事。俗话说,面皮儿不圆擀得园。有我搂着怕啥。”他们一面观察街上的情况,一面悄声说话,不大一会儿就来的了惠及河桥上。这是一条环流于城内的人工河道。和尚小时候曾经在这河边捡过破烂儿,洗过手脚,可是从来也没有仔细打量过它。这时候他们迈步就要过桥,和尚这才注意的目测了河道的宽窄和坡度,暗暗记下地貌地物。他心里盘算:一旦攻城突破之后,向纵深发展,这里却是一道屏障。和尚正在思索考虑,忽然听到惠及河桥旁边有人在争吵。同时,还响着噼噼啪啪的声音。一个苍老的声音哀求:“老总!我家有八十多岁的老母河三岁的娃娃都等着米下锅,您积积德吧!”另一个童子音尖叫:“不拉,不拉,就是不拉!打死也不拉!”他们走下桥头,来到争吵的地方,向旁边的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两个伤兵要坐车逛逛铁塔,车夫明知是白拉,怕耽误营生,死活不肯去。伤兵又急又恼,抡起皮带,劈头盖脑的抽打。可怜两个车夫,一个满头白发,另一个是瘦骨伶仃的半大孩子,双手抱头,无处躲藏,才苦苦哀求。和尚啥事热血上涌,火冒三丈,大步上前,一声断喝:“住手!”何亮亮料不到和尚会有如此举动,不禁大吃一惊,想阻止已然来不及了,只好提着心观看事态的发展再说。伤兵被吓得愣了片刻,蛮横的问:“干你什么事?”“打伤了谁拉车?这车,我们坐了!”“什么?你坐?老子……”伤兵的脏话还没出口,啪啪,脸上挨了两记沉重的耳光。“混蛋!”和尚一只脚登在车把上,两手掐腰,气势压人的说:“不识字也摸摸招牌!这地面能轮得到你们耍光棍?”满脸胡渣子的伤兵不服,斜着眼问:“你是那山跑出的猴儿,也来充人精!”“老子东华门的!在城外三天三夜提着脑袋回来,别耽误我回去睡觉!”这是何亮亮才明白,和尚是为了就这两个穷苦的农夫,要用现在自己这特殊的身份和东华门这块宪兵特务机关的招牌来吓唬着两个伤兵。提起东华门,两个伤兵吓了一跳。阖城的人没有不知道那里是宪兵特务的秘密机关,出入这些机关的人不仅骑在老百姓头上,也骑在一般国民党下级军官和士兵的头上。任谁走过这条街汗毛都要竖起来。两个伤兵是老油子,自然之道一物降一物,何苦在太岁头上动土?于是便自认倒霉,连声道歉:“误会!误会!”灰溜溜的拔腿走开了。何亮亮见状,虽然提着的那份心放下来了,但总感到和尚这样做太冒险。他想:在适当的情况下,必须把话对他说清楚,以免再生出类似的事情,而误了大事。和尚见伤兵走远,拿出两块银元交给车夫,叫他们早些收车,赶紧去买些口粮,回家养老育小。并嘱咐他们以后要处处小心。两个车夫感激不尽。年老的疑惑的问道:“先生们不是要去东华门吗?”和尚说道:“我们是正经生意人,刚才看不过眼,不过是拉虎皮吓唬一下狼羔子。怎么这些伤兵就这么厉害?”年老的车夫叹口气说:“先生大概是外地耍幌谜饫锏孛娴那榭觥9馑遣凰悖缃窨獬怯惺罄担堑闷鹋叮俊焙蜕芯娴乃担骸熬褪敲惶倒心氖罄担俊背捣虻溃骸八捣ㄒ膊灰谎2恢浪潜嗔烁鏊晨诘娜志褪悄牵壕僮埽ǘ樱匚窆ぃㄗ鳎埽ū儆?伤),青年从(军),税务警(察)。这些家伙整天无事找事,遇到了不是三分灾就是七分祸。他们尽是骑在咱穷苦人脖子上拉屎拉尿!”和尚问道:“这才六样呢?”车夫说:“还有就是:国大代(表),省县参(议),立监委(员),新闻记(者)。这些咱不多见,情形也说不清。”何亮亮说:“是啦。这是看得见的“赖”,还有许多看不见的“赖”,像苛捐杂税,派粮抽丁,法币贬值,洋货倾销,何止十样八样二十样。咱们生意人想一想,哪一样不是深受其害的!”和尚听着,心里像是烧起了一把火,烧的是又焦又疼。他默默想着:“说来说去,最大的一赖是蒋介石。在这个独夫民贼的统治下,开封的人民,全国的人民,哪个不是生活在压迫和屈辱之中?他剑眉耸动,方阔的脸膛沉得黑乎乎的,顿时热血涌遍了全身,恨不得马上进攻开封城,扫除“十大赖”,达到南京去,活捉蒋介石,是全国人民再不过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两个车夫要送他们,何亮亮和和尚执意不肯。他们便含着眼泪道了谢,拉起车子离开了。在和尚的记忆里,他对相国寺虽然没有太深的感情,也还是很熟悉的。小时候他因为失去父母,曾经在这里要过饭,给小店铺打过杂,后来,也跟师傅梅海山常在大熊宝殿后练过拳脚。可是,这次他跟随何亮亮一踏进山门,举目望去,却仿佛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白胡子老爷爷们说的从古就有的“巧工列肆,百艺逞能”,是个百姓交易游乐场所的景象不仅早已经不复存在,而且就是现在那些似曾相识的香阁佛殿,也更加朱漆剥落,连琉璃瓦都已经暗淡无光了。边角的空地上,散乱的搭着一座座低矮破烂的席窝棚,住着四关无家可归的扯儿带女的贫苦居民。至于那些在他记忆中已经改变了原来形貌的小店铺,小摊贩,如今也更显得挤成了疙瘩。地上一滩滩脏水,一堆堆恶臭的垃圾。人头攒动,脚步杂沓。嘴角叼着烟卷的国民党大兵和地痞流氓,攒来攒去。他觉得,今日的相国寺好像是长了脓疮的病人,在溃烂,痛苦,抽搐,同时,也在眼巴巴的盼望着能够重新健康和新生。何亮亮拉拉和尚的衣襟,向东摆摆头。和尚明白,山门内的西乡是一溜儿饭馆。卷起袖口,肩上搭了白布襟的伙计,都正站在路边拉生意。他们扯着各种嗓门儿像比赛唱歌一样的吆喝:“烧饼,油条,胡辣汤!”“烧麦,蒸饺,水煎包!”“时鲜炒菜,老年陈酒!”“请!里面请!”像他和何亮亮这样穿着打扮的人,要通过这一道道堂倌的封锁线,少说也得半个钟头。两人为了避免纠缠,便顺着往里面走。他们刚靠近二殿前,忽然听得人声乱叫。只见一位白鬓飘拂的老艺人,手执牛角弹弓,摆个回头望月的架势,只听“噌”的一声轻响,就见弹如流星,打落了放在小孙女鼻梁上的铜钱。和尚知道,像这样的场所,都是吸引匪兵和特务的地方,便和何亮亮有意的避开这些卖艺场和说书鹏。恰巧这天是旧历十五,许多善男信女,挤挤扛扛,去给八角琉璃殿内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烧香。他们便夹在这道人流里,缓慢的走动。他们好不容易来到藏经楼前,和尚突然止住了脚步,以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右前方。何亮亮顺着望去,发现好像几家店铺门口,两旁都对脸坐着几个匪兵,互相指指画画,好像在那里又吵又闹,到底是什么事,心里也解不开。和尚看见有个包同在附近叫卖报纸,便招招手,把他叫到跟前,买了份《河南民国日报》,顺口问他:“小兄弟,那边在闹啥?”小报童骨碌碌的转动着机灵的眼睛,像是要看透和尚是什么人,迟迟的问道:“你们是外地来的?”“是啊,我们是行商,好几年没来到这里来了。”小报童看他们和善的样子,似乎解除了忧虑,把眼睛骨碌骨碌四下一转,悄声说:“这是汴京城的一出新戏,叫:“狗咬狗。”“为啥是狗咬狗?”小报童指着说:“你看,一边是城防司令部的,一边是保安司令部的,他们同时派兵来收捐,老百姓只剩下一副骨头了,两只狗还不让,在那里汪汪乱挣。掌柜的也不知把捐交给谁好?”正说间,又一个报童在喊:“二毛!你今天的包分子还没的呢,快赶着多卖几份吧!”“哎,就来!”叫二毛的小报童,踢踏踢踏拖着一双透窟窿的大鞋,转眼间又钻进人群里叫卖去了。何亮亮点点头,悬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便引着和尚走进一家古董店。这里就是地下党制定的接头地点。这家古董店兼营古玩和古书。店堂里出了柜台,货柜,书架,一侧还摆着楼花红木八仙桌。几个顾客,有的在浏览旧书,有的在闲散观赏陈列的古物。平时地下党的工作关系,都是单线联系,何亮亮并不认识店里的人。他看见只有一个店员在柜台边上忙活,便凭着暗语上前说:“请找章经理,告诉他说,我们前日订购了些琥珀玛瑙,今日客人要走,来提货!”那店员正给顾客包装挑好买定的零散玉器。他听见这话,抬眼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两位阔绰的商人,便热情的说:“二位请坐。经理在里面,我忙完这些就进去问问。”何亮亮在柜台边上坐下。和尚发现门口有座玻璃橱,映着玻璃的反照,正好可以监视门外的动静。他装作去看里面摆的几尊“唐三彩”,便踱步向那儿。这是,店内一个穿旧西装,唇上留着硬刷子般花白胡须的老人,向外连声招呼道:“博轻老弟,久违久违了!”说着,大门外走进来个穿灰布长衫,手伶小布包袱,瘦高个子,面容清瘦的学者,应声道:“云之兄,我让倩儿去找你,你怎么忙里偷闲,先进城来了!”穿西装的老人苦笑了一下,摆手道:“何忙之有啊。无非是整日俏宥访渍垩樟耍毕匀欢际抢现鞴耍暝泵Τ隼凑迳狭奖璺旁诤炷景讼勺郎先玫溃骸吧澜淌冢蠼淌冢胱∏胱?”贵云之饶有兴趣的指着小包袱问:“博轻,你这里面是什么宝贝?”衫博轻说:“哪里有什么宝贝,不过是几本藏书而已。”当即打开向店员说:“惭愧,请你估个价。”贵云之拿起这几本翻翻,见是《沧浪诗话》《杜诗镜铨》《汴京遗迹志》等类的书,虽是平常易见,却也都是难得的善本。他望了望这位专治文学,名满全国的老友如今呢将心爱之物也拿出来卖掉,不禁惊呼道:“博轻啊,难道这也割爱了?”衫博轻紧锁双眉,叹口气说:“文学院向来是喝西北风的地方。如今校方欠薪,一拖再拖。哎,于今文章有何用?只好那他来换班袋面粉,解决肚子问题要紧。”贵云之感慨之,摇着花白的头发:“咳咳,这简直成何世道?真像平常人们所说的教授教授,越教越瘦喽!”衫博轻说:“云之,你是专治农学,研究瓜果栽培的,不比我们这些不识家禾,只会哼之乎者也的人。你培育的新品种“五月鲜”桃,早熟汴梁西瓜,不是大有成绩吗?”贵云之哈哈大笑说:“可惜我还没能培植出能是万众不饥长生不老的仙桃啊!”正说着,门外一叠声儿的嚷:“好宝!好宝!”随着声音跑进来个二十多岁,带深度近视眼镜,不修边幅,毛发森长的学生。店员见也是熟人,开玩笑的问:“老夫子,今天有何见教?”“老夫子”兴高采烈的说:“今天让你开开眼!”看见衫教授,贵教授在坐,又上前鞠躬行礼。衫博轻介绍说:“认不认识?这是历史系的高材生,考古迷,外号“老夫子”的!”贵云之点头微笑,虽然初次见面,心里道很喜欢这个学生。“老夫子”把一方古砚捧在大家眼前说:“你们看,这可是件难得的宝物吧!”衫博轻结果反复看了石质,形状和上面的款识,也连声赞道:“好,好,果真是宋赵拮的一方御砚。”“老夫子”怂恿说:“这是俺一家破落亲戚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他也不懂得珍惜。价钱好说,衫教授,你把它收藏了吧!”衫博轻摇摇头,苦笑着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囊中羞涩,哪敢有此奢望?”“老夫子”转而恳求:“那就请店里收购了吧!”店员压低声音道:“你没听人传扬说,解放军离城只有七十里,眼下说不定就要打仗了,谁还顾得要这个?”“老夫子”无法,忧心忡忡的说:“天哪,要是真的战火一起,难免玉石俱焚!开封古城怎能经得起这样的浩劫?”接着,又发狠道:“我就是典衣卖裤,也要把这古物收藏起来!”店员说:“你真迂腐!古物多着哩,铁塔,繁塔,龙庭,延庆观……都是,打起仗来,你能把它都藏起来?”“老夫子”无奈,心里难过,垂着头暗自叹气。店员回到柜台里,向何亮亮抱歉的说:“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我这就去找章经理。”这时章经理正在为一个情况而着急。当何亮亮进店以后,他在内室已经听见了联络的暗语。知道城外取城防共事详细情报的同志已经来到。Keshi店员一时为外面的事纠缠而不进来禀报,他也不好贸然出去。再加上不知怎么的,上级组织通知的原定送情报和负责与城外来人接头的同志,没有按时到来,这真使他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的坐立不安。但他仍然满怀信心,想到城外的同志已经来到,就是其他方面出了问题,这份关系到解放开封城的情报还是可以送出去的。正当他准备亲自出马来处理这件事时,不料却出现了使他震惊的意外情况。这个古董店坐落在拐角上,正好两面临街。他从内室里偶然望出去,发现才来不久的地下党通告注意的特务队队长刀疤二,正在和一伙便衣向着这边指手画脚,而且窗外已经出现了一个游来晃去像幽灵似的人物。他知道事不宜迟,需要当机立断采取行动。没等店员进去,通向里面的湘妃竹帘掀动,章经理径直走出,捧着件东西搁在柜台上。何亮亮看了,不觉腾地往里一站。这不是系着红绒绳的紫檀木盒,而是一件镶着翠玉的“虬松苍鹰”的木雕,上面扎着白丝绢---危险信号!几乎在同时,和尚通过玻璃橱柜的映像,也发现了异常情形。开头有个臂弯上挂着手杖的军官,向店里探头探脑,特别是盯着何亮亮看了几眼,然后很快的消失,没过多久,门口又伸进个戴黑呢礼帽满脸横肉的脑袋。和尚感到事情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便警惕的迅速走到何亮亮旁边。章经理深情的向他们望望,镇定的说:“很抱歉,您们要的货还没有收齐。这个,”他推了一下“虬松苍鹰”木雕,“怕误事,到准备好了!”看着这件标有危险信号的小小工艺品—那盘曲如铁的傲霜松枝,托着只昂首冲霄展翅欲飞的雄鹰,想到地下党同志这种临危不惧的忠贞自白,对战友寄托的行动期望的深远寓意,和尚和何亮亮交换了一下眼色,霎那间,他们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一股坚决克服一切困难,越过各种障碍,胜利完成取情报任务的豪情,在胸中激荡起来。这时候,捧着古砚的“老夫子”正闷头闷脑的往外走,却迎面听到一声吆喝:“妈的,往哪儿跑?回去!”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粗粒吆喝惊得一抬头看见古董店外面四下里站着些持枪的大兵和腰插盒子枪的特务,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圆头大脑,嘴歪眼斜,像狗熊样的驼背,闯到“老夫子”跟前,粗鲁的把他往后一推,“啪嗒”一声,古砚摔碎在地上。“老夫子”哪里知道推他的这个驼背就是开封城内的特务队长刀疤二,便弯腰去捡,还涨红着脖子喊:“我的古砚!古砚!宋代的……”刀疤二凶狠的抬脚照地上一题:“什么吊碎烂砖瓦,别扎了老子的脚!”和尚心头火辣辣的,胸腔里憋得想要爆炸。他明白现在联络点出事了,敌人已经扑到了跟前,眼睁睁无法营救地下党的同志,更重要的是线头被掐断,情报已不可能拿到手。这时,他想,师首长在等待,战友们在等待,怎样才能不辜负党的信赖和嘱托,去继续设法完成任务呢?他的思维飞快的旋转,经过一阵急促的思考,立即决定采取出发前设想过的一个应变方案。可是,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口,怎样通知老何行动呢?他撒眼一瞟,货架上有对鹤颈细耳的大花瓶,上面的画儿给了他启示。和尚不慌不忙,推开松鹰木雕对章经理说;“对不起。求司令的四姨太不太喜欢这个,请把那对花瓶拿来!”然后对何亮亮说,“我想把这样的礼物送到求公馆去!你看合适不?”何亮亮接过一看,只见这对薄胎釉下彩绘花瓶上,绘着工笔人物,画的是《火焰山》孙悟空大战罗刹公主的故事,马上明白了和尚提出的要实行那个算最后应变方案钻到敌人肚子里去,便点头说:“好,也只有这个才合适!”和尚故意高声对店员吩咐:“把它包起来,给我送到求司令公馆去!”说罢,领着何亮亮就往外走。刀疤二站在店堂中央,把枪擎在手中,诈唬道:“谁也不准动!今天在这里的,都是嫌疑犯!”和尚嘿嘿冷笑道:“未必还要求司令出来作保吧?”刀疤二色厉内荏,一时没了主心骨。他久闻汴京城历来是藏龙卧虎之地,也深知道这里如今军警宪兵特务派系复杂,如果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冒犯了可是要吃家什的!但他生就的狗脾气狼性格,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加害的对象。和尚暗自捕捉对方的神情变化。谁知道突然又发生了一个情况,使他心里猛然咯噔一下。原来刚才那个臂弯上挂手杖,曾到店里伸头探脑,还向何亮亮盯了几眼的军官,这会儿领了个气汹汹的军官闯进来。随后,门口就拥了一大片乌压压的随从。和尚感到这一群豺狼虎豹,恐怕是更加难以对付了!空气马上像冷凝了一般。臂弯上挂手杖的军官环视了片刻,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刀队长在这儿!”“少跟他客气!”胖军官气呼呼的说,“刀疤二,你们城防司令部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刀疤二斜眼瞪着对方:“建团长,元副官,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兄弟我这是奉上司命令办事!”他把头一摆,对两个特务喝道:“还不快动手,把那个姓章的经理带走!”胖军官伸手一拦:“慢着!相国寺是我们保四团的地盘,你抓走了他,谁给我交捐?什么上司?就是“四眼儿”来,我也不鸟他!”元副官拿起手杖,点着刀疤二的脑袋说:“刀队长,今天相国寺里收税的兄弟们发生冲突,建团长亲自来处理,想不到你老兄也出马搅浑。这对台戏唱的也够下劲儿的吧!”刀疤二这才明白,记得抓耳挠腮:“咳咳,你们说的是哪里话!谁是来收税?捅开窗户说亮话,这里是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我是奉了李司令的命令来行动的!”元副官一听,半阴半阳的用手杖捣捣地面:“这么说,真是一场误会喽?”建团长骂道:“去他娘的!你怎么不早说清楚!”这时,两个特务扑过去给章经理戴上手铐。元副官踱到柜台前,旁若无人,傲慢的用手杖指着柜台上的松鹰木说:“这个,我要了!”随即上前一把扯下白丝巾,扔到脚下,“红是喜白是丧,这种不吉利的东西,见鬼去吧!”章经理在特务的夹持中,挣扎着喊道:“你们平白无故冤枉好人!”元副官冷笑道:“不会冤枉你!你的帐自然会有人跟你算清楚的!”特务把章经理推推搡搡带出店门。从胖子军官进店的时刻起,何亮亮就认出他是保三旅经发平的手下一位团长,但由于不了解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未敢上前相认,胖子军官同刀疤二争执了一场,使何亮亮感到,这个关系可以利用一下。他眼睛一亮,上前高声叫道:“建团长!”“哎,这不是君安商行的老何嘛!最近你没忘给我在财神爷面前多烧两注香?”“那哪能忘了?我随时都想着给您效劳!”何亮亮凑过去在那位建团长耳边嘀咕了一阵。胖子军官哈哈大笑:“好,够意思!”随即过来向和尚伸出手,紧紧握着,自我介绍说:“建安,保三旅四团团长。今日能遇到龚先生,幸会!幸会!”“久仰!久仰!”建安转向刀疤二:“刀队长,你的公事我不打扰。这两位朋友是求府的贵客,给他们行个方便吧!”刀疤二知道建安的脾气,答应吧,担不起责任,不答应闹起来,眼前保安团人多势众,说不定自己要吃亏。他忙一边陪着笑脸说:“这好商量。只要建团长看到兄弟的难处……”一边努努嘴给旁边的一个小特务示意。那小特务立即明白过来,便悄悄的跑了出去。刀疤二磨磨蹭蹭的,找些闲话应付建安。元副官一直不言语,这时,反而拉拉建安:“这种红案,你老兄少担待为好!”“屁,我建安的脸皮还不能值四两金?就是“四眼儿”来也得给个面子!不要耽误了龚先生的时间,请吧!”“好,我们去求司令公馆,改日登门面谢!”刀疤二也不敢拦。何亮亮和和尚提起礼品,跟建团长和元副官一道走出了古董店。哪知还没走到东角门,警报器响起了尖利刺耳的啸声,武装摩托车和卡车风驰电掣般横冲直撞的开过来。车上跳下一对对头戴钢盔的宪兵,把相国寺围了个严严实实。小特务给“四眼儿”一通电话,按了一顿臭骂。接着就见派来了戒严部队。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向刀疤二报告,电话铃又急促的响了起来。小特务拿起耳机一听,连连答应几个“是,……是,……”便喘吁吁的跑去找到刀疤二:“刀队长,快!四处长要你听电话!”刀疤二在电话里报告了情况,“四眼儿”有劈头盖脑的骂了一通:“猪脑!你抓几个教授,学生有屁用?说不定又会引起麻烦的学潮。那两个商人上午刚刚进城,下午就偏偏出现在共产党的联络点……他建安担保个屁!谁能担保他不是共产党?……混蛋!先下手为强,不能让他们进求公馆!戒严部队赶到没有?……好,抓不住要你的脑袋!……你马上向风婷小姐报告,叫她来我这里接受任务!”刀疤二放下电话,把手枪推上了膛,斥骂周围的小特务:“饭桶!废物!还不快去给我追,把那两个商人抓回来!”“说不定已经跑了!”“放屁!周围已经戒严,谅他们插翅也难飞出去!”下一章会很感人的,继续拜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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