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铮率领千名家将,一大早就赶到京城外十里处。楚轩等人今日就要到了,楚名棠一想自己母亲也在此行中,况且宁家小姐算是正式入楚家门了,便命楚铮十里外相迎。
楚铮跨下的火云驹极少出城,今日难得见到空旷的大地,登时兴奋起来,不停地刨着蹄,楚铮不得不两腿发力,死死地夹住它腹部。
一旁吴安然叹道:“好一匹血性马,只是落在你手里可是大材小用了。”
楚铮一笑道:“老骥伏枥,尚能志在千里。这火云驹总有它大放异彩的那一天,何况除了徒儿,还没人能驯服此驹。”
吴安然哼了一声道:“是吗,要不让为师试试?”
楚铮心里一突,他驯服火云驹的手段也不甚光彩,此驹不过是屈于自己的强势之下,对自己的忠诚度可想而知。吴安然武功高强,火云驹又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十有八九会变节。
楚铮突然向前一指,道:“小欧阳打探消息回来了。”
欧阳枝敏赶到楚铮面前翻身下马,单膝及地行礼道:“启禀公子,大公子和三公子一行已至落日坡,正在休整。”
楚铮精神一振,道:“传令下去,众家将与我一同去迎接大哥一行。”说完一抖缰绳,火云驹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火云驹亢奋无比,楚铮虽极力控制速度,但仍将众人越拉越远。
不消片刻,楚铮已隐约望见了楚轩一行。楚铮一夹马腹,火云驹速度突然加快数倍,如一道红色闪电般向前冲去。
身后的家将们登时发出一声哀鸣,这五公子也太不体恤下属了。
楚轩一行中也奔出一骑,长笑道:“小五,你可是愈发张狂了。”
楚铮一勒缰绳,火云驹一声长嘶成人形而立,显然是意犹未尽。
楚铮拱手笑道:“小弟参见三哥。多日不见,三哥风采依旧,愈加英武了。”
楚原一拳打向楚铮,道:“多日不见,你倒是愈加变得油嘴滑舌了。”
楚铮一沉肩闪过这一拳,笑道:“有三哥专美于前,小弟岂敢坠后?”
兄弟俩嬉笑技术打闹了一会,楚原羡慕的看了火云驹一眼,突然叹道:“怎么什么好东西都让你取了,小心招人忌讳。”
楚铮听出楚原话中有话,却故作不知,笑道:“似此等良驹,小弟一是机缘凑巧,二是有能力将之驯服。别人会怎么想,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楚原苦笑道:“算了,不说了,后面去拜见祖母吧。她老人家若是知道是你来接她,心里必然十分高兴。”
楚铮问道:“这一路上祖母还好吗?”
楚原脸露忧色,道:“她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虽然我与大哥尽量减缓行程,可一路奔波下来,祖母还是颇为疲惫,到了京城还需好生调养才是。”
两人边说着边往前走着,来到队伍之中。楚铮看了看,绝大多数人不识,显然为此行护卫的大都是宁府的家将。
楚铮忽见不远处楚轩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正指使着下人整理行装,忙驱使火云驹向前小跑几步,拱手道:“小弟参见大哥。”
楚轩抬头见是楚铮,微微一愣,淡淡说道:“你来了。”
楚铮笑道:“大哥大婚在即,小弟自当效力。小弟先去见过祖母她老人家,再向宁家姐姐贺喜。”
楚原笑道:“小弟居心不良,想寻宁家妮子开心了。可这女子脸皮极薄,这一路连我都没见几次,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楚家兄弟都是在平原城长大,与宁家姑娘自幼相熟,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不料楚轩脸一沉,道:“她已是你们二人大嫂,以后言语间注意些。”
楚原和楚铮相顾愕然。
楚铮反应较快,道:“小弟遵命。三哥,祖母在哪驾座车上,小弟急着拜见她老人家。”
楚原闷声道:“随我来吧。”
拐过一个弯,楚铮有意无意地说道:“大哥似乎变了好多。”
楚原叹道:“自从他离开京城,我就很少看他露出笑颜。到了平原城,他对宁家妮子也颇为冷淡,宁家妮子找我都哭诉过几回,可我又能怎么办?”
楚铮关切地问道:“大哥难道有什么心事?”
楚原白了他一眼,欲说些什么,却又忍了下来,摇头道:“他从不将心事与旁人诉说,我哪知道他所为何事。只是你以后在他面前注意一些,毕竟他是长兄,方才你就应该下马向他行礼才是。”
楚铮苦笑道:“小弟是没想到此处。可我们三兄弟何时曾讲究这般小节了?”
楚铮哼了一声:“如今不同往日了。”
楚老夫人见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来了,十分欢喜,精神也好了许多,将楚铮叫到身边,絮絮叨叨地与他聊着。楚轩的新婚妻子宁小仙的座车就在楚老夫人旁边,这时代的男女之防并不甚严,听说小叔子来了,宁小仙便也下车过来相见。
楚铮见宁小仙脸色憔悴,浑然没有大婚前的喜气,不由暗叹一声,正想上前行礼,楚轩策马走了过来,见楚铮和楚老夫人颇为亲密,脸色一寒,随即又笑着向楚老夫人道:“祖母,小五奉父亲之命来接您了,我们早些起程吧,争取在日落前赶到府,爹娘正等着给您请安呢。”
楚铮也笑道:“大哥说得极是,姑姑也在府中等候您老人家呢。”
楚老夫人一听楚琳也在府中,连连催促楚轩快些起程。
三兄弟并驾齐驱,楚原突然一指前方,道:“大哥,小五,你们还记得这里吗?”
楚铮向前看去,心中一懔道:“落日坡?”
楚原道:“不错,正是落日坡。上次与父亲同行至此时我们还不知此地名唤落日坡,我只记得父亲策马到此山头,我们兄弟三人随之左右,共同眺望上京城。当时我是热血沸腾,可如今故地重游,却不知为何再也没有了那份感觉。”
楚轩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个弟弟平日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是个颇为精明之人,自己的心思恐怕他早已看透。楚轩向楚铮看去,只见这个幼弟脸上笑呵呵地并无异色,不由一阵心烦,不想再听楚原的旁敲侧击,便向楚铮问道:“五弟,听说京城形势大变,梁上允一死,这刑部尚书之位落入何入之手?”
楚铮道:“父亲曾与方令信有过约定,这刑部尚书一职由方家族人出任。可梁上允死后,皇上至今仍未上过早朝,父亲和方令信联名保举方令信之弟方令白为刑部尚书的奏折至今仍未批复,但此事已成定局,皇上也无法改变,不过再拖些时日罢了。”
楚原摆摆手道:“朝中之事如今还管他作甚,再怎么变来变去也是三大世家的天下。我最感兴趣的倒是另一件事。小五,我们在路上就听说你和敏公主好上了,是否真有其事?”
楚铮干笑道:“谣言,纯属一派胡言。”
楚原摇头道:“无风不起浪,小五你别糊弄我们。这一路上府里常有家将来禀报京城的情况,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何况你通常都喜欢比你大些的女子,又有前科在先,如你所疼爱的柳轻如就比你大了好几岁,敏公主似乎比你大了也有两岁吧,正合你的口味。”
楚铮并未恼羞成怒,反而若有所思的问道:“府中时常还有家将到此?哪个混帐东西如此大胆,敢乱嚼舌头?”
楚轩突然伸腿一踢楚原跨下战马臀部,道:“快到前面看看去,好似有些不妥。”
楚原措不及防,被楚轩赶着一同向车队前方去了。
楚铮眯着眼看着二人身影,微微一笑,转身向易容混在楚府家将中的楚芳华等招招手,道:“你们几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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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轩和楚原回到府里后,楚铮终于可以大松一口气了,毕竟他仍尚未成年,让他到京城官员府上送请柬只是无奈之举,如今楚原回来了,这事就交于他了,楚铮总算告别了送上门让人参观的尴尬场面了。
和楚铮一样轻松许多的是楚名棠。楚氏将她的几个妹妹不论是否在京全都接到府里为楚轩准备婚事。在楚名棠看来,这几个女人对婚事的细节要求之严已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他简直无法忍受。可梁上允儿子成婚时方令信对梁家的大肆嘲弄楚名棠仍记忆犹新,他自知自己出身贫寒,在这方面甚至还不如当时的梁上允。真正的名门世家不是以一时的地位高低能决定的,楚名棠并不想让方令信也暗中嘲笑自己,于是干脆撒手不管,让王家这几个女人去折腾吧。
楚氏见夫君任由她作主,反而更觉开心。当年她与楚名棠成亲时,楚名棠虽不能说是个无名之辈,但很多人都对他不屑一顾,虽说有王家的名声支撑着,但仍显得有些冷清,这实是楚氏心头一大憾事,如今儿子成亲了,楚氏决心为楚轩准备一个京城空前的大婚典礼。楚氏的几个妹妹存心讨好姐姐,又不用她们自己花钱,于是将每个细微之处都做得奢华到极致。
楚府的下人家将们真是苦不堪言,被几个姨奶奶差遣得团团转,此时虽夜已深,楚府仍在挑灯夜战,忙碌不停。
楚铮的踏青园是府仅有的几个安静之处,只在门口挂了几个灯笼了事。下人们经过此地都是蹑手蹑脚,不敢发出声息,几个姨娘也对这姨甥有所顾忌,不敢随便来打扰,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过去了。
一个黑影缓缓走到踏青园墙外,突然腾身而起越过墙头,悄无声息的飘落于地,也不停留,便向楚铮房间走去。
楚铮房间仍闪着微弱的灯光,那人走到门前,伸指在门上弹了数下,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楚铮坐在书案前,也不抬头,轻笑道:“师父,以后徒儿若是与轻如姐圆了房,你也是这般闯进来?徒儿倒是没关系,可你让轻如姐如何是好?”
吴安然听楚铮语带机锋,欲要反驳,却竟觉得有些顾忌,只好哼了一声道:“楚芳华那妮子已经打探清楚了,你到底去不去?”
楚铮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随即强笑道:“去看看也好。”
吴安然领着楚铮小心地避开楚府中人,来到一僻静之处。两人放轻脚步,躲到灌木丛中,只见不远处一人独自伫立。
楚铮武功早已到夜中视物之境,虽身处黑暗之中,却将那人面目看得清清楚楚,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大哥楚轩。
楚轩神情木然,突然开口说道:“怎么,你来此地还有些不情愿吗?”
黑暗中走出一人躬身行礼道:“大公子,小的岂敢有此心。不过府中上下都在为大公子的婚事忙碌,小的身为府中执事,诸事缠身,还请大公子见谅。”
楚轩无暇计较此事,冷哼道:“李诚,本公子让你打探之事,你可有眉目?”
李诚道:“大公子,五公子在府中任何职小的尚未打探清楚。原先那些平原城来的家将仍由小的掌控,五公子决没有插手其中。但自从到了京城后,府中多了许多人,大都是原上京楚府留下的,却未编入楚府家将之列,老爷也不让小的过问他们之事。但据小的观察,这些下人武功极高,老爷出行都只由他们护卫,且对五公子极为尊敬,似乎只听从老爷和五公子之命。”
楚轩到了京城后便到禁卫军中报道,他是偏将之职,掌管着一个禁卫营,平日里公务繁忙甚少回府,对府中下人的变动不是很清楚,只知原上京楚府留下许多高手,但却从未见过。此时听李诚所言,心中不由有些惧意,五弟楚铮原本武功就高,手下再有这些人相助,自己手下之人是很难与之相比的。
楚轩沉声说道:“本公子让你去招募江湖中人,这事你去办了没有?”
李诚道:“小的前些日子曾借为大少婚事选购物品时,特意到太平府去了一次,并与太平展家的家主展风楼密谈了数次,那展风楼已答应为公子效命。太平展家乃是武林六大世家之一,门中高手如云,实是公子一大助力。”
楚轩脸色稍霁,道:“这事你办的不错。可那展风楼当日本公子也曾见过,他武功虽高,但也未必是小五师父吴先生的对手,他那儿子更是窝囊废,竟连小五三拳都接不下,这也叫高手?”
李诚鬓角微汗,道:“公子,那展仲谋不过是展家的二代子弟,而且据说只因他是展风楼之子才被捧成什么武林四公子的,族内有不少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而且展家还有不少与展风楼同辈的高手,实力不容小觑。”
楚轩哼了声道:“但愿如此吧。不过你是如何让那展风楼答应为本公子效命的?江湖中人匪气甚重,可不能掉以轻心。”
李诚答道:“太平府是个偏僻之地,展家早就有心向外扩展,只能不知为何以前楚王两家对他根本没兴趣,而方家又自命书香世家,对江湖豪强也兴致缺缺。展家实力又不弱,一些中小世家他们又觉得看不上眼。况且上次老爷赴京途中,那展家便已得罪了公子,展风楼一直为此事忧心忡忡。听小的说少爷想招抚他们,展风楼很快便答应下来,只是提出展家日后想要安置在京城之中,并请公子助他们展家少年弟子走上仕途,小人斗胆,替公子应承了下来。”
楚轩道:“这不过小事一桩。但你仍不可放松,江湖中门派不少,给我多找些高手来,决不能输于小五。”
李诚应道:“是,小的全力去办。”
“府里那些从平原城来的家将们怎么样,还可靠吗?”楚轩又问道。
李诚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五公子对平原城来的家将倒从未关注过,家将们对大公子也十分忠心,可是……”
“可是什么?”
“高士英高老爷子等几位客卿和十几名家将不久前已退出楚府了。”
“什么?”楚轩感到无比震惊,这些人才是他最为依仗的,特别是那高老爷子,他曾亲眼见他一人便轻易击杀十余名江湖贼人,据说是当今有数的高手,这人怎么可以让他走呢?
楚轩指着李诚怒骂道:“混账东西,本公子临走时曾交待过你,不管怎样都要留下他们。你是怎么办事的?”
李诚颤声道:“他们走时根本就未对小的说过。小的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人全是夫人娘家镇北侯府的人,只负责保护夫人和老爷的,而且只听命于夫人。小人不敢去找高老爷子,就是怕夫人知晓此事啊。”
楚轩眼前一黑,几欲摔倒。李诚做的没错,此事若给娘知道了,以娘对楚铮的疼爱,她是肯定不会帮自己的。可家族内争靠得就是这些死士,自己在南线大营虽已是偏将,但手下军队是万万不能调动的,否则跟起兵谋反根本没什么差别。况且楚铮现也是副将,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也可掌管一营的禁卫军了。
楚轩暗暗咬牙,父亲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非要将自己去南线大营,这摆明了就是要废长立幼。不行,自己若不抗争,这辈子就要在南线度过了。
“李诚,这些人就不要再管了。你要想尽办法替本公子找一人。”楚轩说道,“你还记得小五在皇宫内被人打伤一事吗?”
李诚一愣,道:“小的记得。”
楚轩眼中闪过一抹狠毒色,道:“听说小五在那人面前根本就无还手之力,看来此人武功尚远在那吴先生之上。而且小五给人打成这样,父亲居然毫不吭声,其中必大有玄机。你一定要找到那人,对他说只要他助本公子当上楚家宗主,将来他有什么要求本公子都可答应他。”
李诚惊道:“公子,这怎么可以,万一到时那人提出什么非份之求怎么办?”
楚轩恨声道:“若小五成了楚家宗主,本公子什么都没了,只能在南线终老,只能拼此一搏了。何况我若当上宗主,合楚王两家之力,难道还怕了那人不成。”
李诚有些为难,道:“府中对此事一直忌讳莫深,恐怕除了老爷、夫人和五公子外,无人能知此人是何来历。而且这人深居内宫之中,叫小的如何去找,况且以小人的身份,那人又怎么肯见?”
楚轩道:“你先只管去打探,实在不行本公子就从南线大营赶回京城。李诚,你要知道你是我的人,若小五得势,你还有望成为楚府总管吗?在小五眼里,你恐怕还及不上那张得利。只要你办成此事,本公子在此发誓,此生绝不会亏待于你。”
李诚沉默半晌,道:“小的遵命。”
楚轩挥挥手,道:“你去吧。”
等二人走远,吴安然站起身来叹道:“本是同根,相煎何急啊。”
感叹了一会儿,吴安然又对楚铮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看来对此事你早有所知,不然也不会让鹰堂中人监视你大哥了。”
楚铮苦笑道:“自古同根想煎的例子还少吗?我原本没想到大哥对我恨意会是如此之深,双亲尚在世就想对徒儿下手。只是在迎亲时听三哥说起常有府中下人来见大哥这才起了疑心,大哥是长子,府中下人特别是从平原城来的家将们对大哥忠心的必然不少。哼,果然如此。”
吴安然看着他道:“那你想如何去做?你大哥看来是想将你除之而后快了,不然也不会想去找那叶先生了。要不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