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么做合适吗”,吴安然看着楚铮道,“将这样一个女子放到宫内,难道你真的放心得下?”
楚铮掀开车厢后帘,正看着渐渐远去了陈县城,闻言答道:“当然不放心,可她就这几年寿命了,再怎么折腾也闹不起多大风浪,何况楚王方三家已成联盟之势,这着棋的用处已不是很大了。”
楚铮又对着神色萎靡的张伯昌说道:“张执事,你要在武媚娘进宫之前尽快另安排一人到储君宫内,职位高低不论,由他掌管你与武媚娘之间的联系。还有,传命于陆锋,命他一心为储君效命,不得再与青堂中人有任何瓜葛。”
前些日子,楚铮虽在府内疗伤,但仍惦记着宫内之事。陆锋依楚琳之计,故意与凤鸣宫内一小太监起了冲突,并伪装失手将他刺死后逃回储君宫内。楚琳佯怒,命孙得山特意在储君回宫前半个时辰闯进抓人。赵庆回来后果然维护陆锋,并大发雷霆,将孙得山逐了出去。楚琳还有些不放心,趁赵庆不在时又命人将陆锋打断一臂,幸被他人所救才捡回一条性命。赵庆顿觉大失颜面,但对楚琳又无可奈何,只好将陆锋调到身边,陆锋聪明伶俐,很快得到了赵庆欢心。
张伯昌方才被楚铮点了穴道扔在门外好几个时辰,他年老体弱,此番真是大伤元气,听到楚铮所言,无力的应了声是。
楚铮看着他,道:“你将青堂之事与武媚娘说了多少?”
张伯昌一惊,勉强爬起俯身于地道:“属下有罪,那武媚娘不知鹰堂之事,故属下无可奈何之下只透露了是楚家要安排她进宫,但属下绝未泄露让她进宫所为何事。”
楚铮哼了一声,暗想让武媚娘入宫的真正用意连你也不知道,又怎会怕你泄露,但麻烦的是已让武媚娘知道了他是楚府的五公子。不过此事自己也有疏忽之处。楚铮本意只想让张伯昌为武媚娘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而与她接触则由吴安然负责,可由于他的受伤把这事给耽搁了,不过也怪不了张伯昌,凭他的那点能耐又怎能抵得住武媚娘的媚惑众生,何况今日自己既然去见了这武媚娘,以她的手段,进了宫用不了多久便可攀上高枝,到时要查自已是何方神圣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楚铮无奈道:“起来吧,张执事,当前你需操心之事甚多,此事晢且记下,若再有什么差错,数罪并罚,你这青堂之主也就不用当了。”
张伯昌连声道谢,此时心神清明之下,他也知道自己所犯之错不小,楚铮已是对他极为宽容了。
楚铮想了想道:“事已至此,武媚娘入宫前还是由你负责此事吧,方才我告诫过她了,不得再用妖功迷惑你,若有再犯,那可就是她自寻死路了。”
一旁吴安然冷笑道:“是么,你真的舍得吗?”
楚铮有些尴尬,想了想呵呵一笑道:“那也未必。师父应知‘君子远离庖厨’,那些君子对吃肉还是喜欢的,但要他们亲自操刀就有些于心不忍了。徒儿也是一样,方才那武媚娘就在我面前,这般女子的确杀了可惜,但若师父现在想要返回陈县取那武媚娘性命,徒儿决不阻拦。”
吴安然盯着楚铮,暗暗猜想他此话是真是假,良久才道:“算了,为师才不愿做此无聊事。免得将来你想念这狐媚女子却又怪罪到为师头上。”
楚铮不由暗叫可惜,方才他所说的确是肺腑之言,出了陈县城门,他就有些后悔留了武媚娘一命,让这样的女子入宫他实在是心里没底,也许当时她受伤时任她自生自灭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才暗示吴安然去杀了武媚娘,却不想为吴安然所拒。楚铮也无法,他毕竟已不是一年前的无赖小儿,而是堂堂的鹰堂堂主,出尔反尔岂不是自括耳光。
吴安然道:“只是那武媚娘到了宫里,恐怕未必能瞒得了那叶先生。”
楚铮知道吴安然担心何事,道:“这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若有储君相护,那叶先生也必有所顾忌,何况以她的性子,叶先生若强迫于她,她必会一死相战,不会做那苟且偷生之事。”
一行人回到楚府已是天黑了,楚铮今天出了一身的臭汗,浑身难受,赶紧想回踏青园内好好洗洗,那柳轻如可能因为名份已定,这些日子来也已不那么羞涩,楚铮养伤期间还时常服侍他沐浴,撩得楚铮老是心花花的。
可楚铮美人伴浴的美梦很快破碎了,府中管事李诚告诉他父亲在书房已等他多时了。
楚铮心中哀叹今日诸事不顺,脚下却不敢怠慢,不一会儿便到了楚名棠的书房。
楚名棠脸有不豫之色,楚铮知道父亲是责怪自己伤势刚好便又四处乱走,心中却有些委屈,若不是为了替父亲分忧,当了这劳子的鹰堂之主,至于会忙成这样子嘛,要知道自己从小的目标是当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如今离这目标是越来越远了。
还好楚名棠也并未对他责难,只是问了下楚铮今日去了哪里,楚铮并不隐瞒,但也只说了七八分,他可不想让父亲知道这武媚娘是个足以祸国殃民的尤物,不然难保父亲会不会一时好奇突想见上一见,那岂不是给楚家引来个特大灾星,那媚惑众生可不是寻常人能抵挡得了的。
楚名棠听了点点了头,楚王方三家虽已成联盟之势,再也无惧那储君赵庆,但能有个人在赵庆身边知晓他的一言一行也总是件好事。这幼子能有此本事,自己果然未曾看走眼。
楚名棠找楚铮并非全为此事,问完楚铮今日行踪便说道:“此番为父叫你来,是有一事与你相商。”
楚铮笑道:“父亲与孩儿说话,怎还用‘相商’二字。”
楚名棠也不由一笑,这儿子越来越能干了,已快成自己的左膀右臂,自己与他说话竟不自觉的开始用商量的口吻。
楚名棠看了楚铮一眼,有些犹豫,道:“你两个兄长已经离京数十日,虽说轩儿不久还会回京城完婚,但婚后还是要回南线大营的,原儿临走前曾与为父提过,想让你去禁卫军中任职,不知你是否愿意?”
楚原先前也跟楚铮谈及此事,楚铮也知道,这是他迟早要走的路,于是说道:“孩儿谨尊父亲之命。”
楚名棠道:“可你年纪尚小,又掌管着鹰堂,到禁卫军中也不是无事可做,你两个哥哥走后,楚王两家弟子谁也不服谁,你到了军中后,还要操心这些事,为父真担心你忙不过来。”
楚铮一笑道:“如今鹰堂中三大供奉也对孩儿印象颇佳,完全掌握鹰堂只是迟早之事,这事是急不来的,与其这段时间无所事事,还不如到禁卫军中去。”
楚名棠想了想道:“也好,如今你虽执掌鹰堂,可鹰堂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你是为父之子,将来也是要走上仕途的,不如先到禁卫军中挂个一官半职,至于鹰堂,等你完全掌控后让你师父或他人代管便是。”
楚名棠苦笑道:“为父原本想让你到禁卫军任副将一职,方相国也已同意此事,可到了你郭伯父那里却怎么也不同意,说什么你尚未成年就从军本已是不该,更勿论什么副将了。铮儿,看来你只能先去当个校尉了。”
楚铮笑道:“孩儿能成为我大赵国最年幼的校尉已是喜出望外,这副将还是日后再说吧。
楚名棠道:“也罢,铮儿,你就先到你堂兄楚慎安的麾下吧,他是礼部侍郎楚上棠之子,为父想那禁卫军中楚王两家子弟也不会因是校尉而看轻于你,何况如今禁卫军大都是楚王方三家弟子,你也不必再与方相国之子为难,毕竟他有可能会是你二姐未来的夫婿。”
楚铮也没想到那方令信居然主动与父亲和解,更没想到如花似玉的二姐楚欣就这么便宜了方中诚,想想就觉得郁闷,那小子楚铮与他初次见面就看他不顺眼,原本还想到了禁卫军后找个机会与他斗一斗的,可父亲既然这么说了,以后若是二姐再护着他,那就根本没机会了。不过要是这小子对不起二姐,楚铮忍不住捏紧拳头,自己倒想看看他能禁得住自己几拳。
楚铮告别了父亲回到踏青园内,方进门见园内几间屋子灯火通明,不禁有些奇怪,平日这个时候柳轻如几人早就歇息了。楚铮微微凝神,听到轻如屋内还隐约传来哭泣声,不由心中一急,纵身一跃便到了轻如门前,一掌便把门劈开。
屋里人都吓了一跳,止住了哭泣声。楚铮见轻如对面坐着一个瘦骨?的少年,两人都是双目红肿,脸颊带着泪痕,细看之下,轻如与那少年眉目前依稀有些相似。楚铮突然想起一事,连忙放下高举着的右手,暗嘲自己此举可是鲁莽了。
柳轻如迎了上来,道:“公子,你这是做甚?”
楚铮有些尴尬,轻声道:“我听到屋内有哭声,情急之下有些失态了。”
柳轻如一想便明白了,心中反倒一喜,道:“此事还需多谢公子,若不是公子命人相救,妾身表弟又如何能逃离南齐。”
柳轻如转身向那少年说道:“表弟,这位便是方才姐姐与你提及的……楚公子。”又对楚铮说道:“这是妾身表弟范若诚,刚到府中没多久,原本想明日再拜见公子,没想到公子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少年当然知道眼前这“楚公子”是自己表姐的什么人,只是见楚公子年纪竟比自己还小了两岁,不由一呆。
楚铮也有些难堪,不知怎么称呼他好,轻如是自己的妻子,这范若诚又是轻如的表弟,照理来说自己也应称他为弟才是,可自己这副模样称他为弟也太老气横秋了些,想了想只好拱手道:“范公子。”
范若诚似乎也不想称他为兄,也拱手道:“见过楚公子。”
翠苓在一旁对紫娟轻声笑道:“该叫姐夫才是,可怎么看公子也不象。”
楚铮如今何等功夫,翠苓与紫娟的耳语他听得一字不拉,但却也只能故作不知,与范若诚寒喧着,范若诚虽在南齐历经磨难,但仍保持着一世家子弟的气度,举止儒雅有礼,楚铮不由大起好感。
柳轻如突然想起楚铮这一路回来还未吃饭,便让楚铮和范若诚在屋内坐着,自己和紫娟翠苓二人为楚铮去准备夜膳。
柳轻如三人出去后,楚铮和范若诚之间也突然冷淡下来。
楚铮突见范若诚欲言又止,笑道:“范公子有话请说。”
范若诚迟疑了一下,道:“楚公子可知我们南齐范家?”
楚铮点点头道:“略知一二。”
“南齐范家由来已久,一直以来被南齐人尊为‘儒者第一家’,在南齐地位不在北赵楚家之下,”范若诚黯然说道,“只可惜南齐皇上昏庸无道,听信馋言诛我范家满门,范某年幼被发配到苦力军营,轻如表姐则沦落到赵国为妾……”
楚铮听了有些不大舒服,柳轻如虽委身为妾,但他对待轻如已竭尽所能,听范若诚的口吻似乎仍有些不满,加上他今日为武媚娘之事颇为心烦,不由冷冷说道:“听范公子所言,范家既然为南齐第一家,那可曾掌兵权?”
范若诚一愣,道:“我范家传承孔孟之道,向来信奉礼仪安邦,这兵者乃杀伐之道,我范家从不愿习这武人之事。”
楚铮冷哼道:“范家手无寸兵,难怪南齐皇帝要诛你们范家,范家无丝毫还手之力。”
范若诚听出楚铮语带嘲讽,微怒道:“我范家满腔正气,面对危难慷慨赴死……”
楚铮忍不住哈地一笑:“慷慨赴死?真是笑话,难道皇帝要杀你,你们这么引颈待戮?据我所知,范家子弟门生遍天下,怎么你们就不知反抗?”
范若诚犹豫道:“皇上乃天命之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是为奸臣所昧,范家虽遭惨祸,但其浩然正气必永留青史。”
楚铮给噎得呆了半晌,良久才叹道:“这就是为范家为何只剩下你们姐弟二人,而我们楚家却传承百年不倒。”
范若诚斜了楚铮一眼说道:“可后人对你们楚家就不知如何评价了。”
楚铮已明白眼前这少年不过是酸儒一个,先前对范若诚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淡淡说道:“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向来是胜者所写,楚家至今仍掌控朝政,那些史官又岂敢胡言乱语,何况我楚家百年来抗击胡蛮,抵御外敌,这些功劳容不得他们抹煞。”
范若诚道:“可你们楚家能一直风光下去吗?”
楚铮心中有气,道:“那你们范家呢?起码我可以自信做到有生之年护得家人周全,也可让轻如姐此生无忧。”
范若诚也觉得两人话不投机,起身道:“楚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可公子方才所言,在下不甚赞同,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范某就此作别,轻如表姐就托付公子照顾,希望公子能记得今日所言,好生善待于她,她若有什么不测,我范某即使……”
楚铮抬手阻止,道:“轻如既已入楚家门,我必会好好待她,不消外人来说三道四,你也不用威吓于我,我还不放在心上。只是你在楚国举目无亲,若想告辞,尚需轻如姐应允。”
范若诚起身道:“我范若诚铮铮七尺男儿,又怎可寄人篱下。”
楚铮摇头道:“你在苦力营中受罪不少,即便想走,也等养好伤再说。”
此时柳轻如和两个丫头端着夜膳走了进来,楚铮和范若诚对望一眼,不再争辩。
楚铮吃完宵夜后简单沐浴一番,柳轻如为他铺好被褥,正想离开,却被楚铮一把拉住。
柳轻如心中如小鹿乱撞,轻声叫了声:“公子。”
楚铮没注意到轻如羞怯的神情,只是皱眉将方才范若诚欲离开之事说了一遍。
柳轻如听了后轻叹道:“妾身这个表弟自幼深受外公熏陶,性子是执拗了些,还请公子见谅。”
楚铮道:“这倒没什么,只是他身无一技之长,离开楚府他又以何为生,我虽可送他些钱财,但多了恐怕他未必愿收,他又清高的很,不屑于做那商贾之事。轻如姐,我看你还是劝劝他吧。”
柳轻如想了想道:“公子既已救了他性命,已是对他莫大恩德,公子就由他去吧,范家儿郎原本就是如此,是从不求人的。”
楚铮无言,他都几乎忘了轻如也是范家子女,骨子里和那范若诚颇为相像,若不是在自己身边,凭她的性子,在楚家恐怕是呆不长的。
楚铮叹口气道:“那这样吧,城南那一带大都是平民子弟,就让你表弟到那里办个私塾以教书为生吧,也不没了他面子,平日里有楚家暗中关照,不会有人欺侮他的。”
柳轻如想想此事的确可行,心中感激,盈盈拜倒:“多谢公子。”
两人身处暗室,楚铮握着轻如纤手,又见其颈晶莹滑润,不觉色心大动,轻轻一拉,佳人便倒在他怀中,楚铮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如要谢我,今晚便留在此处吧。”
柳轻如羞不可抑,忙站起身,楚铮也并未用力,竟被她挣脱开来,伸手又去抓,只听“哧”的一声,轻如衣襟被他撕了一块下来。
轻如并不停留,临走时回头笑道:“公子曾许诺未成年前不欺侮妾身的,可别忘了哦。”
楚铮听了便不再追赶,将手中衣衫放在鼻前嗅了嗅,嘿嘿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