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怀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与楚名棠和方令信撞了个正着。
郭怀见这两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不由一愣,又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拱手道:“下官参见相国大人、太尉大人。”
方令信笑道:“是郭大人啊,这么早就要告辞了?”
郭怀道:“正是,下官还有要事待办,方才与梁大人也已告罪过了。”说完冲二人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楚名棠见他对自己如此冷淡,心中有气,忽然想起一事,笑道:“郭大人请留步,本官有一事与你相商。”
郭怀转过身,见楚名棠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心中一寒,勉强说道:“太尉大人请讲。”
楚名棠故作沉思道:“你家大女儿是叫颖儿吧,当年与我家原儿曾指腹为婚,今日见梁大人与成大人联姻,本官也十分羡慕。想想这两个孩子也都不小了,本官想与郭大人商议一下,什么时候把他们两个的亲事给办了。”
一旁方令信一惊,楚郭两人要联姻?深想下随即哑然失笑,当年楚名棠和郭怀相交莫逆,定下一两门亲事有何奇怪的,不过今日今时突然提出,楚名棠是存心要给郭怀难堪了。
郭怀果然脸一红,迟疑道:“这个……”当年两家是订过这门亲事,郭怀也一直没忘,原本是想等楚名棠进京后就想操办此事的,可如今楚名棠和皇上已经势如水火,如果答应下来,皇上那边就交待不过去。
郭怀一时头痛无比。
楚名棠脸一沉,道:“怎么,郭大人想悔婚了?不知我家原儿是品行不端,还是我楚家高攀不上你们郭家?”
方令信在一旁幸灾乐祸,笑道:“名棠此言差矣,郭大人和你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当朝太尉,门当户对的很哪,这两个孩子老夫也都见过,觉得挺般配的嘛,郭大人怎么会不同意呢。”
郭怀怒视方令信一眼,心想关你屁事,平日你们俩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今天就一个鼻孔出气了。
楚名棠冷哼一声,道:“可郭大人推三阻四的,不知是何心思。”
郭怀瞪着楚名棠,正欲发作,想想又软了下来,若要真悔婚,自己绝对占不到个礼字,除非抵赖当初没有指腹为婚这回事,可郭怀又自问作不出这龌龊事,只好吱吱唔唔地说道:“太尉大人,此事容下官回去后与夫人商量一下再做定夺。”
楚名棠双手一摊,说道:“这怎么行,我家夫人为了你家颖儿,不知推却了多少上门为原儿提亲之人。你这般拖延,岂不是想让我楚家绝后?”楚名棠是想存心紧逼了,谁让这郭怀每次见了自己都爱理不理的,象是自己欠了他什么似的,算起来应该是他欠楚家一个女儿才是。如果郭怀真受不了答应下此事,楚名棠也无所谓,那郭颖他也见过几次,文静娴淑,不失为原儿的一个良配,何况还可以借此事离间郭怀与皇上的关系,何乐而不为。
郭怀心中愤懑不已,心想你光儿子就有三个,就算楚原永不成家也绝不了后。想到此处郭怀突然灵光一闪,道:“太尉大人,你家大公子和二小姐至今仍未婚,我家颖儿的事不用这么着急吧。”
楚名棠一呆,这郭怀什么时候心思转得这么快了?想了想道:“轩儿与平原太守宁大人家小姐早有婚约,此次他去南线大营正好可以完婚,至于欣儿……”
方令信突然接口道:“名棠,老夫幼子中诚至今未婚,今日老夫厚颜,替犬子向名棠提亲。”
楚名棠愣住了,没想到方令信也随棍而上。
郭怀见机不可失,忙施一礼道:“既然相国大人有此意,太尉大人,小女之事,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说完便落荒而逃。
楚名棠望着郭怀匆匆离去的身影,不解道:“相国大人,你怎么当着郭怀的面就提及此事,难道不担心他禀报皇上吗?”
方令信傲然一笑:“那又如何,名棠若答应了此事,方家与楚家结亲,你家欣儿又是王烈老侯爷的外孙女,这大赵国又有何人能阻拦。况且也可借此事警告一下储君,让他明白凭他的能力,将来还是安安心心地做好皇上吧。”
楚名棠沉默半晌,暗想若是方令信先前所说的是他肺腑之言,那楚王方三家就是首度结盟共同对抗皇上了,如此说来两家联姻倒也是件好事,于是说道:“此事本官回府尚要与夫人商量一下,明日给相国大人答复。”
方令信笑道:“此事老夫是唐突了些,还请名棠见谅。”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回到厅内与梁上允道了别,便各自起程回府。
方令信上了马车,方中诚也跟了进来,问道:“父亲,您和楚太尉商量得怎样?”
方令信欣慰地看着这个儿子,方家也就这孩子最成器了,做事果断,成熟老练,方家内府他管理得井井有条,自己好多事也可与他一同商量,以后方家交给他自己也就放心了。
方令信笑道:“楚名棠是个精明之人,老夫今日之言他是不会尽然全信的,但除去梁上允对他楚家全然无害,又可削弱皇上之助力,他怎会不答应。我们方家丢了个吏部尚书,能得到刑部尚书之位,也算聊胜于无了。”
方中诚道:“舅舅已被楚太尉免职,如今尚是待罪之身,这刑部尚书一职父亲准备由谁出任为好?”
方令信道:“就让你二叔来担当此职吧,储君既然是孺子不可教,他以后也就不用再操心了。虽说为父已是相国,你二叔再出任尚书有些不合适,但朝中律法对此没有明文规定。过几天老夫再去找一下楚名棠,只要他无异议,梁上允成奉之又已被除去,朝中还有谁胆敢反对。”
方中诚点头道:“孩儿也觉得与其投效皇上,还不如与楚家结盟。皇上年老体弱,储君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根本成不得大事,这朝中大权还不如由方楚王三家把持稳妥些。”
方令信道:“诚儿你说的不错,为父也正是此意。楚王方三家已把持朝政数十年,这数十年来大赵国力日渐强盛。可皇上不知受了何人挑拨,非要铲除楚家,也不想想这些年来正是因为楚王方三家相互牵制,不由任何一家独大,才在朝中已形成一平衡之势,若一旦打破,大赵国将朝政动荡,百姓也不得安生。何况皇上和储君对世家掌权向来痛恨无比,若没了楚王两家,方家便是朝中唯一的世家大族,到时在位的无论是皇上还是储君,都不会容忍方家再掌朝政,他们想将朝中大权集于一身,我方家就成了他们最大的眼中钉,论家族势力,方家还不如楚王两家,又怎能与皇上相抗衡,只能任由其宰割了,我方家传承数百年,岂能在为父手中断了香火。”
方中诚点头道:“父亲所言极是。”
方令信问道:“诚儿,楚名棠几个儿子与你同辈,你觉得他们如何?”
方中诚想了想道:“楚轩和楚原到了禁卫军后,孩儿虽没有与他们正面冲突,但也暗中较量过几次,感觉这两兄弟中楚轩沉着稳健,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楚原则咄咄逼人,做事胆大心细,前些时日他们联手对付孩儿,孩儿无能,实不是他们对手,方家子弟已经吃了几次亏了。”
方令信笑道:“这那楚轩和楚原老夫也了解一些,的确也是人中之龙,以一敌二,诚儿你输得不冤,不过你放心,以后这种事不会再有了。”
方中诚不解:“这是何故?”
方令信笑道:“过几日那楚轩和楚原就要到南线大营去了,楚家子弟群龙无首,又有何人与你争锋。”
方中诚道:“此事当真?他们两人才到京中没多久啊,怎么这么快就又要离京了?”
方令信道:“应该不假,可能是楚名棠要堵楚家族人之口吧,毕竟前些日子不少楚家官员被他调离京城了,他让儿子到军营中历练一番也属正常。兵部的调令已经下来了,呈报到为父之处。为父也不愿在这些小事上与楚名棠为难,已同意此事。”
方中诚怀疑道:“那也不对啊,照理来说,楚太尉将他们兄弟当中一人调到南线大营就够了,当年父亲也只是将大哥送到西线大营,将孩儿却留在了身边。”
方令信平日关注之事甚多,对此事未曾细想,此时听方中诚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蹊跷,自言自语道:“楚名棠不是还有个幼子吗,可他还未成年啊。”
方中诚知道,当年他能留在父亲身边,是因为父亲觉得自己比大哥更有出息才把他留了下来,于是说道:“楚太尉的幼子楚铮孩儿虽只见过一次,但觉得此子颇为不凡,绝非池中之物。楚太尉此举莫非另有用意?”
楚名棠到了京城后,楚铮从未在公众场合露过面,而楚轩和楚原则在众官宦子弟中大出风头,方令信一直关注的是他们两人,对楚铮并不熟悉,听儿子说曾见过楚铮,忙问道:“你何时曾见过楚家幼子?”
方中诚将当日与楚铮在街头偶遇一事与父亲细细说了,方令信微惊道:“你说那楚铮能降服火云驹?”
方中诚道:“不错,当日孩儿见火云驹把楚原从马上踢下,却对那楚铮颇为畏惧,如此神驹若不是已为他收服,是决不会听命于一个孩童的。”
想起当日楚原的狼狈样,方中诚忍不住一笑。
方令信却没心思笑,喃喃道:“当年王烈胯下火云驹,身披麒麟甲,在皇家大校场上将大赵一十三位名将打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当时为父年纪尚小,只能在场边人群中观看,却也被深深震撼。那郭怀也只是用兵了得,真要论武功,又怎能与王烈相提并论。既然那楚铮已经从王府得到火云驹,王烈的麒麟甲想必也送于他,我大赵又要出一个绝世猛将了。”言中之意,竟不知是喜是忧。
方中诚也叹道:“孩儿虽爱马,但也自知绝对没有降伏火云驹之力。听说那火云驹高傲无比,从不与普通马匹交配,王老侯爷当年那匹火云驹就是孤老终身,孩儿当日所见的恐怕是北疆大营的王明泰从北疆捕捉而来的。只是那火云驹极为罕有,长此下去,恐怕就要绝种了。”
方令信不满地看了儿子一眼,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爱马成痴,一谈起马儿就滔滔不绝,火云驹绝不绝种又关他何事了。
还好方中诚只是感叹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楚轩和楚原要离开京城,楚太尉在禁卫军中不会不安排亲信,而且还需是个能折服楚家子弟之人。那楚铮既然能降服火云驹,必然是个勇猛之人,虽然他尚未成年,但他既是楚太尉之子,又是王老候爷的外孙,孩儿觉得他是最有可能的。”
方令信摆摆手道:“无妨,就算是他到了禁卫军,以后也要让你几分。”
方中诚有些不明白,问道:“楚家与方家争斗由来已久,他为何要让我。”
方令信呵呵笑道:“今日为父替你向楚名棠提亲了,就是他的二女儿楚欣,看他的样子极有可能答应,此事若成了,到时你就是那楚铮的姐夫。他不给你面子,总要给他姐姐几分面子吧。”
大赵国男女之防并不甚严,象楚欣这种大家闺秀也时常与一些楚家姐妹在京城中抛头露面。楚名棠在朝中根基渐稳,楚欣又相貌出众,举止落落大方,官宦子弟中想要追求者络绎不绝,方中诚对楚欣也颇为倾慕。但他这种世家子弟婚事又岂能容他自己做主,何况楚方两家这些年来在朝中一直是死对头,楚欣对他也不假以颜色,方中诚自知无望,渐渐也就死了心。
此时一听父亲竟为他向楚家提亲,方中诚不由又惊又喜:“父亲,您说的是真的?”
方令信笑道:“为父骗你作甚?楚欣那丫头老夫也见过几次,觉得挺满意,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她母亲看来将她管教的不错。诚儿你也不小了,为父早点为你找个好媳妇,省得你整天对着你那群马儿。”
楚名棠回到府中,楚氏迎了上来笑道:“梁家娶亲热闹吗?”
楚名棠坐下道:“热闹又如何,怎么,你有些羡慕了?”
楚氏并不讳言,道:“是有那么一些。轩儿也不小,京里象他这般年纪尚未成亲的又有几个,若不是被南齐的战事和夫君赴京为相,轩儿恐怕早在平原城就成亲了,你我都有可能抱上孙子了。”
楚名棠叹道:“是啊,连铮儿也长大了,也逐渐懂事了。但为夫还是觉得当年他承欢于膝下更招人喜欢些。不过轩儿此去南线大营,与宁家小姐成亲也只好放在平原城了。”
楚氏柳眉一竖,道:“这可不行,妾身正要与你说这事呢。轩儿怎么说也是长子,也是家父的长外孙,这婚事一定要在京中举行。”
楚名棠为难道:“这怎么可以,轩儿和原儿已被任命为南线大营偏将,赴任后一年内是不得探亲的,为夫新任太尉,总不能落人于话柄。况且按朝庭律这一级的将领是不得私自进京的,需报兵部备案。”
楚氏道:“那就和方令信商量一下,轩儿和原儿的调令晚些时日再发。他们后日照常动身,夫君给宁大人写封书信,就说轩儿和原儿此去平原城是为迎亲,让轩儿和原儿把宁家姑娘接到京城里来,择日完婚后,再一同回平原城。”
楚名棠今日在梁家时就有些心动,此时听楚氏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坚持,道:“就按夫人的的意思办吧。”
楚氏却有些犯愁,道:“轩儿和原儿任命已下,此事必需要报知方令信郭怀,不知他们会不会从中作梗。”
楚名棠笑道:“夫人放心,他们两人绝不会从中作梗。”
楚氏奇道:“夫君为何如此肯定?”
楚名棠笑着将今日向郭怀索要他女儿之事说了一遍,楚氏听了掩嘴直笑,道:“那方令信呢?”
楚名棠笑道:“我们楚家是要郭家女儿,他们方家是想娶我楚家欣儿。”
楚名棠把方令信所言一一复述了一遍。楚氏半信半疑,与楚名棠反复推敲,良久才道:“难怪家父曾说方令信是个反复之人,转向之快真让妾身瞠目结舌。九大世家如今仅存楚王方三家,不是没有道理的。”
楚名棠道:“夫人也觉得方令信所言不虚?”
楚氏道:“他所想做的事对楚家有益无害,六部中只有郭怀和梁上允原本就是皇上之人,能将他除去无异是去了皇上一条左膀右臂,这刑部权势远不及吏部,就算给了方家又何妨,反正也落不到我们楚王两家手中。何况他儿子方中诚真娶了我家欣儿,日后有了子女,皇上又怎敢信任于他。”
楚氏突然扑哧一笑:“只是如此一来,皇上除了郭怀外,还有何人可用?大赵国历代皇上,象他这般众叛亲离的,只怕还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