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营内,士兵们正清扫着积雪,昨晚又是下了一整夜,地上的雪已几近没膝。
二个身着将官服饰之人在雪地里蹒跚地走着,其中一人对士兵们高声叫道:“先别管地上积雪,把你们帐篷顶上的清理干净,若是今天夜间再下雪,帐篷塌了军需官那里可没多余的了。”
“遵命,华将军。”统领大帐的亲兵对这两位将军当然无人不识,这华将军便是大营前将军华长风,另一黑壮汉子是右将军邱亦生,他二人都是孟统领的爱将,对这些亲兵亦是毫不摆架子。
邱亦生看了看天空,喃喃骂道:“真是见鬼了,我在北疆呆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冷的天。”
华长风笑道:“小邱,在我面前说这话掂量着点,什么大半辈子的,你在北疆还不如我日子久呢。”
邱亦生停住脚步,不悦道:“姓华的,你不过才比我早到北疆两月,年纪却比我小半年,有何资格倚老卖老?”
华长风并未停下,边走边道:“莫说两月,就是两个时辰我也资格。我们北疆大营就这规矩,你不服气也无用。说到年纪,你手下偏将副将比你大的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你敬老尊贤?”
邱亦生给噎了半天,快步赶到华长风的身边道:“这如何能相提并论,你我是同级将领,他们只是部属而已。”
华长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小邱啊,孟统领时常教诲,要我等爱兵如子,可你对手下将领都抱此不屑之态,可想而之,你麾下的军士真是不幸之至。”
邱亦生怒道:“前日你营中二个军士犯些小错,你便将他们剥光衣物扔在雪地里冻了半天,这也叫爱兵如子吗?”
华长风头也不回:“老统领多次说过,慈不掌兵,对犯了军纪之人自当不可手软,你连这也不懂吗?”
邱亦生气结:“怎么说来说去都是你有理啊。”
两人边斗着嘴来到大帐前,帐门外军士向二人行礼道:“参见华将军、邱将军。”
华长风颔首道:“小林,烦请通报统领,我二人求见。”
帐内传来一浑厚的声音:“不必了,进来吧。”
邱亦生低声笑道:“统领好尖的耳朵。”
两人进了大帐,只见一中年男子身着便服端坐于案后,躬身道:“末将华长风、邱亦生参见统领。”
孟德起哼了声,道:“免礼。你二人如今也是军中高级将领,还不知检点,老远便听到你二人吵闹声。”
邱亦生叫屈道:“统领有所不知,这华长风一日不与末将斗嘴似浑身就不舒坦,末将一再忍让,可终究忍无可忍。”
华长风听了大笑:“好个邱亦生,今日华某才知你是这般皮厚。”
孟德起扫了他一眼,华长风顿时收敛了笑意,佯装咳嗽了数声。
一人忽从帐后走出,见华邱二人在此,忙施礼道:“末将朱大成参见二位将军。”
邱亦生奇道:“朱副将不是去京城了嘛,何时回来的?”
朱大成答道:“末将今晨才返回大营。”
华长风算了下,这朱大成回来不过才两个时辰,统领便匆匆把他和邱亦生叫到大帐,不禁问道:“统领,是不是兵部有何消息?”
孟德起道:“不错,不过只有十六字。”
十六字也叫兵部文书?华长风和邱亦生面面相觑,孟德起缓缓说道:“兵部有令,命我北疆大营‘见机行事,全权决断,若有所需,尽可呈报’。”
华长风和邱亦生一呆,随即击掌相庆。华长风笑道:“尚书大人对我北疆大营可说信任之至,我大赵自立朝以来,还从未由边疆大营全权决断一场战事之权。”
孟德起唇边亦露出分笑意,道:“尚书大人对我等既是如此信任,我等更应用大胜来回报。此时虽天寒地冻,行军不便,但你等切不可有丝毫懈怠,密切关注突厥动向,开春时定要给予其痛击。”
二人肃然道:“末将遵命。”
“那就好,坐吧。”孟德起说道,“朱副将还禀报一事,南线大营的五千黑骑已经起程,算算亦快到了。”
“呵呵,”邱亦生冷笑出声,“西线大营八万大军开战后一十三天便已赶到,可这南线大营仅五千人走了近两月还未到,也不知是何人领军,到了北疆非严加惩治不可。”
华长风讥道:“南线大营这一万黑骑军如今已是太尉大人的嫡系,岂是你说惩治就能惩治的。”
“你……”
孟德起制止二人,道:“长风说得不错,这领军之人你们确要好生对待,决不可轻易得罪。另,这五千将士已增为八千,所增这三千人乃是从京城禁卫军中抽调而来。”
邱亦生大叫道:“这不是儿戏嘛,禁卫军这种公子兵也上沙场?”
孟德起也是苦笑道:“这三千禁卫军中,朝中有名有姓大臣的子弟不下数百人,确是件头疼之事。”
华长风不动声色,想了想问道:“统领大人,这八千将士究竟由何人领军?”
孟德起轻叹道:“此人乃太尉大人五公子,禁卫军偏将,名叫楚铮,尚不足十八岁。”
华长风与邱亦生相顾愕然,良久,邱亦生摇头道:“到底是世家子弟啊,我十八岁时尚不过是一普通军士。唉,统领说的不错,此人确是不便招惹。”
华长风沉吟片刻,道:“真是奇怪,尚书大人应知那五千黑骑军亦是北疆儿郎,决不轻易服人,怎会同意任命一乳臭未干的少年领军?”
孟德起道:“你二人不可小瞧了这少年。朱副将在京中听闻此事亦颇为不解,那五千黑骑军中毕竟是我北疆旧部,他与其中不少人相识,便登门拜访,言谈中觉得众将官虽对朝廷将周寒安调离有所不满,但对那少年楚铮却毫无不敬之意。”
华长风看向朱大成:“此事当真?”
朱大成道:“末将决不敢妄言。听那几名将领说,那楚将军虽是当朝太尉之子,但绝无世家子弟的狂傲之气,且武功高强。不知二位将军可还记得一名叫李元宗之人?”
邱亦生道:“当然记得,这小子当年是军中有名的二愣子,不过武艺确是高强,是冲锋陷阵的一把好手。”
“就这李元宗对那楚铮也是推崇之至,所闻他曾与那楚铮比试过,在其面前竟无还手之力,连一个回合也没挨过。”
华邱二人登时倒吸口凉气,邱亦生干笑道:“如此说来这少年确实了得,不过为将者治军领兵、谋略兵法之才缺一不可,相比而言武力反在其次。”
孟德起看了他一眼,道:“那五千黑骑军在京城时,王老统领前去犒劳,多次提及楚铮兵法已得其真传,实乃大将之才。”
华长风啊了声,道:“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事,王明泰几年前就说过,王老统领最疼爱的外孙就叫楚铮,还将火云驹和麒麟甲都传给了他。”
邱亦生喃喃说道:“惹不得,确实惹不得,若是惹恼了老统领,他老人家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华长风道:“如此说来,朱副将与应与那八千将士差不多离京,怎么朱副将到了,他们却还未到?”
朱大成答道:“末将身怀兵部文书,故比楚将军早走一日。听闻尚书大人对我北疆大营关爱倍至,统领大人虽未让末将禀报,但尚书大人亦已知今年北疆异常寒冷,特意又调拨了大批军需辎重,由楚将军一行代为押送,估计这几天也快到了。”
孟德起忽道:“长风,亦生,本统领叫你们来便是为这批军需。”
华长风脸色一变:“统领莫非是在担心那些……马贼?”
“不错,”孟德起点头道,“此批辎重之多,超过以往任何一次,定瞒不过那些马贼的耳目,不得不防啊。长风,这几日你带上两万兵马以操练之名在大营以南百里外巡视,以备不测。”
“末将遵命。”
邱亦生问道:“那末将呢?”
“这新增八千将士暂时安置于我统领大帐亲兵营附近,你回去后命人腾出营地,细节之处尽量准备的周全些,毕竟那三千禁卫军不同于我北疆大营的军士。”
邱亦生苦着脸应道:“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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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铮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背靠在树上。
只见数百名黑骑军军士只穿了条亵裤站在雪地中,相互用雪擦拭着身体,口中呵呵地叫着。这种雪浴是北疆大营历来的传统,不但可锤炼士兵意志,也可强身健体,这些黑骑军虽在南线大营呆了三年,但此习俗仍保留了下来。
一群禁卫军站在不远处,抖抖缩缩地畏惧不前。特别是那些官宦子弟,平日在府内沐浴都有熏香暖炉,旁边又有美婢相陪,何等快哉惬意,哪见过这种阵仗。
许唯义轻声对冯远说道:“小冯,脱还是不脱?”
冯远身子一颤,可怜兮兮的说道:“我怕。”
许唯义偷偷瞟了眼楚铮,道:“那楚将军你怕不怕?”
“也怕。”
“不就是用雪搓身嘛,有什么可怕的,”许唯义说道,“不然楚将军发起火来,你我都要倒霉了。”
冯远犹豫不决:“让我再想想……”
忽听楚铮一声暴喝:“原禁卫军将士听令!”
“完了,”许唯义喃喃说道,“老子被你们害苦了。”
此番八千将士出了京城后,楚铮深知自己所带禁卫军虽亦可算训练有素,但与身经百战的黑骑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便把禁卫军编制打散,分编入黑骑军各营之中,由黑骑军老兵传授其沙场厮杀生存之道,边走边训,并交待一切按黑骑军习惯来,有什么事由他来顶,黑骑军中人都是直爽汉子,对这帮少爷兵也就不再顾忌,要骂就骂,要打就打,把这帮少爷兵整得人人都瘦了一圈。
楚铮从腰间拔出把短刃,一挥手,只听“笃”的一声,那把短刃深深地扎在数十丈开外的一棵树上。
楚铮一拍身后树杆,道:“以两树为界,来回深蹲跳跃二十趟。”
禁卫军众将士登时一阵哀嚎,楚铮冷哼一声:“三十。”
许唯义拉起冯远就跑:“快走吧,你们莫不是想来回跳四十趟?”
众将士如梦初醒,忙跟着许唯义跑到那棵钉着短刃的树前,双手抱头,啃哧啃哧地往前跳着。
楚铮转身对黑骑军众人说道:“你们盯紧各自属下,若有偷懒者,严惩不怠。”
黑骑军军士们也不披上衣物,随手操手一件兵器,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盯着自己所带的禁卫军。略为和气些的口头警告道:“好好跳,不然有你苦头吃的。”粗暴些的上去就是一脚:“妈的,屁股抬这么高干什么,欠揍啊。”
众人来回跳了十来次,楚铮见他们都已额头微汗,觉得差不多了,若真大汗淋漓再以雪洗身反对身体有害,便说道:“停!不用再跳了。”
许唯义等人停了下来,大惑不解,今日楚将军怎么大发善心了?
只听楚铮说道:“本将军一片好意,觉得你们走了十来天了,身上都已臭不可闻,特意安排你们清理下身子,你们这帮兔崽子还不领情。来啊,把他们衣服都剥了,洒雪。”
两名黑骑军校尉站在许唯义和冯远面前,一人道:“二位脱吧,大家都是军官,总要为军士们做个样子。若要我们强行动手,以后见了面子上也过不去。”
许唯义愤愤地解开盔甲,说道:“小冯,将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听他的什么时候有过好下场,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冯远默默地将盔甲置于地上,突然高声叫道:“楚将军,常言道为将者应身先士卒,与军士同甘共苦,请将军与我等一同以雪浴身。”
许唯义一惊,轻声道:“小冯,你找死啊。”
楚铮嘿嘿笑道:“冯远,诸多人中只有你敢对本将军这般说话,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没错。”说完便也脱下盔甲衣物,赤着上身走到雪地中。
楚铮这辈子养尊处优,练得又是内家功夫,一身肌肤保养得雪白光洁,没有半点疤痕。冯远见了不由吹了声口哨,许唯义登时脸色大变,忙不迭向后退去。
冯远也醒悟过来了,正急着想解释,只觉得眼前一花,腰间一紧,身子腾空而起,被楚铮举在头顶,如同耍花棍一般把冯远转得七晕八素,随手扔到了雪地上,狞声道:“臭小子,好大的狗胆。”
许唯义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似从不认识脚下这人一般。心中暗叹小冯一直大大咧咧的,吃了那么多亏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忽觉背后一凉,许唯义只觉冰寒彻骨,登时惨叫一声,回头看去,只见方才那黑骑军校尉手中捧着一大团雪块,满脸无辜之色,道:“我来帮你吧,别再拖延了。”说完,又将手中雪块拍在许唯义胸口。
其余黑骑军也笑着纷纷从地上捧起雪洒到禁卫军众人身上,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许唯义忽觉背后一凉,只觉冰寒彻骨,登时惨叫一声,回头看去,只见方才那黑骑军校尉手中捧着一大团雪,满脸无辜之色,道:“许校尉,在下帮你一把吧,别再拖延了。”说完,又将手中雪块拍在许唯义胸口。
其余黑骑军也笑着纷纷从地上捧起雪洒到禁卫军众人身上,惨叫声顿时比方才又高了数倍。
忽闻一阵号角声响起,楚铮脸色一变,这是军中传递有敌来袭的信号,急忙返身将盔甲穿戴好,回头看去,只见黑骑军众将士也已经披挂整齐,而禁卫军却仍在手忙脚乱。楚铮不禁摇头,这意识上的差距绝不是仅靠一时强训便可以赶得上的。
“许唯义,你负责带原禁卫军军士各归其位,李校尉,将黑骑军整队,随我来。”
大军此次扎营紧靠着一片树林,楚铮带着这数百名黑骑军赶到时,外围的军士们都已退到林中,借着树木的掩护张弓以待。接替周寒安之职的黑骑军偏将洪文锦迎了上来,道:“楚将军,情形有些不妙,来袭之敌竟似有近万人。”
楚铮一惊,向远处眺望去,只见数里外的山岗上,人站得密密麻麻,不禁问道:“难道是突厥人已越过了北疆大营的防线?”
洪文锦摇头道:“不是,据末将看,可能是北疆几股盗贼聚集而来。此番我等押送的军需辎重超过以往近一倍,想必因此引来这些贼人垂涎。”
这一路上楚铮从洪文锦和那胖乎乎的军需官口中多次提起北疆盗贼之事,闻言并不惊讶,冷笑道:“这些贼人算是撞到铁板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此番押送军需的乃是名震天下的黑骑军。”
洪文锦听了心中极为受用,笑道:“将军说的甚是。”
“听闻北疆有股最大的马贼灰胡儿,洪将军在北疆时曾与这些贼人交过手,觉得他们身手如何?”
洪文锦想了想,道:“灰胡儿大都是胡汉混血,既不容于胡,也为汉人瞧不起,但来去如风,极为剽悍,人数亦达六千之众,我五千黑骑军对上他们,胜负仅为五五之数。”
楚铮点了点头:“此番灰胡儿想必也来了。”
洪文锦神色凝重,道:“不错,我等八千军士加上辎重兵三千人,寻常盗贼根本无胆前来。”
“此地距北疆大营还有多远?”楚铮问道。
“快马加鞭仅需一昼夜便可到达。”
“兵法有云:十则方可围之。两军都不过万余人,贼人若想进攻我军只能集中一点,我等倚林列阵便无惧之。另,洪将军,速遣十名军士绕道至北疆大营,请孟统领速派兵来援。”
洪文锦放下心来,他方才就担心楚铮年少气盛贸然出击,若是如此,那些马贼如果为了这些辎重而硬拼,杀敌一千自折八百,那么八千将士定是伤亡惨重。
距树林不远那座山岗上,十余骑并肩而立。看着赵国官兵有条不紊退入林中,一个文士模样的人长叹道:“本想打赵军一个出其不意,如今看来难了。”
居中一个虬髯大汉怒道:“齐伍,把韩尚叫来。”
一个灰衣人匆匆跑来,虬髯大汉喝道:“赵军为何这般快便发觉我等行踪?不是吩咐你们将他们的斥侯尽数清除,你与那帮手下是怎么办事的。”
韩尚涨红了脸,道:“首领,赵军的斥侯十分狡猾,我等方靠近他们便向树林逃去,属下觉得这些斥侯似对我北疆围捕之术极为熟悉,不像是中原的军士。”
虬髯大汉一愣:“你能确定?”
韩尚点头道:“那些斥侯逃跑时回身射箭的手法姿势,与北疆大营的一模一样,属下绝不会看错。”
虬髯大汉沉吟道:“难道是孟德起摆下的圈套,想灭我灰胡儿?”
那文士说道:“这倒不见得。六弟在北疆大营多年,若有上万兵马的调动定瞒不过他。此番除了华长风所带的两万人在百里外游弋,近半月来并无其他兵马离开大营,那四万黑骑军更是远在秦赵交界之处。妾身猜想这些斥侯或许是由京城返回的北疆大营之人,人数应该不会太多。”
旁边一身披盔甲的妇人道:“大哥,当断则断,那两万赵军距此不过大半天的路程,若被他们察觉了,我等可就前功尽弃了。”
那齐伍叫道:“大嫂说得不错,首领,动手吧,这贼老天没有一点转暖的迹象,若不抢下这批辎重,大伙的日子都没办法过了。”
虬髯大汉唔了一声,对身边一人说道:“呼魁,按先前之约定,命你部下一千人为先锋,冲击赵阵。”
呼魁有些犹豫,齐伍冷笑道:“怎么,呼首领见了有北疆军在此便害怕了?若是如此,尽可带你的手下滚蛋,就这点胆色也想来分一杯羹。”
呼魁怒气上涌,道:“齐三哥也太小瞧人了,我呼魁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赵军已退入林中,贸然冲击只怕伤亡巨大,我呼魁手下只有一千五百余人,为了这些辎重将儿郎们的性命全搭进去可不值。”
那妇人安抚道:“呼魁,夫君的意思并不是让你等直冲入林中,只去先去试探一番,你且放心,妾身自会带领两千子弟为你压阵。”
呼魁拱手道:“还是大嫂明白事理。既是如此,呼魁这就点兵出战。”
呼魁走后,齐伍道:“大嫂,呼魁本是个奸诈小人,当年二哥之死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何必管他死活。”
妇人面色凝重,道:“三弟,大敌当前,我等不宜再生事端,应齐心协力才是。押运辎重的赵军就算不是北疆军,从其退入林中之态来看,亦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仅靠我们灰胡儿恐怕难以成事。”
“夫人说的有理。”虬髯大汉说道,“以前旧账等日后再算。走吧,我等一齐下去吧。”
呼魁来到自己军中,道:“郑普,告诉兄弟们准备出战。”
一青衣人说道:“大哥,真的要出战啊?”
呼魁翻身上马,道:“既然来了,肯定要应付一下,否则吕问天若是翻脸了,我们逃都来不及。再说了,那么多的军中辎重,如果真拿了下来,灰胡儿肯定不能全吃下,我们这一年也就不用愁了。何况吕问天老婆何胜男也带了两千人在后为我们压阵,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谨慎些为好,老二,你带上六百人去那林边试探一番,见情况不妙就立即回头。”
郑普应道:“小弟明白了。”
郑普点齐了六百人,反复交代了几句,小心翼翼地策马向赵军藏身的树林驰去。
灰胡儿首领吕向天之妻何胜男带着两千灰胡儿在一里外不紧不慢地跟着,齐伍冷笑道:“青衣盗真是些卑鄙无耻之徒,这哪里有一千人。”
何胜男说道:“不必管他。此行以试探为主,他们青衣盗也只能欺欺寻常百姓,林中若真是北疆大营的军队,去五百或一千人又有何区别。”
树林内洪文锦见有一彪人马走来,看了片刻冷笑道:“原来是青衣盗,就凭他们也敢来我黑骑军阵前放肆。”
说完,洪文锦对楚铮道:“楚将军,末将请命……”
楚铮断然道:“洪将军,北疆乃是黑骑军故地,此战由将军自行决断,不必请示于我。”
洪文锦匆匆抱拳示谢,回首喝道:“卫泰,命你率五百骑,等敌距林百五十丈时正面迎击;李元宗,命你率一千五百骑,全速斜插断其后路阻击其援军,并助卫泰在敌后援上来之前,将来敌一举歼灭,不得放走一人!”
李元宗与一黑瘦军官齐声道:“末将遵命!”
洪文锦沉声道:“此战乃我南下黑骑军重回北疆之首战,定要打出威风来,否则到了大营,旧日的兄弟们还以为我等在南线光吃喝长膘了。”说完又回首对另一名军官说道:“马林,命你部五百人弓拉半弦而射,示敌以弱。”
“遵命!”
楚铮等洪文锦施令完毕方道:“洪将军,可否让禁卫军亦参与此战?”
洪文锦一怔,有些为难道:“楚将军,禁卫军从未上过沙场,这般贸然将他们派上去,恐怕……”
楚铮说道:“本将军亦知此事,禁卫军历来守护京城,其中将士大都未曾沾过血腥,有的甚至连死人都未见过。但禁卫军平日较为注重步兵操练之法,虽不如骑兵那样机动灵活,可防御能力亦有独到之处。稍后由本将军领队,让他们跟在卫泰和李元宗之部身后,亦可感受一番沙场气氛。”
赵国军法森严,楚铮毕竟是此行主将,既是如此说了,洪文锦也不敢再有异议,何况来敌也不过三千人,真出现什么险情,自己领兵相援也来得及,便俯首道:“一切由楚将军定夺。”
楚铮走入林内,对身后陆鸣说道:“传命邓世方和伍绍一,令他二人召集全体禁卫军,两千人携盾牌短矛,另一千人带上弓弩,随时候命。”对楚家来说,京城乃是重中之重,因此楚铮此次赴北疆只带了陆鸣等四人,其余鹰堂子弟全都移交给了柳轻如掌管。
陆鸣道:“将军,真要他们全部上阵?”
楚铮轻叹道:“此行北疆大营快到了,若这一战禁卫军全无表现,到了大营更难有出头之日,北疆大营只会把他们供着养着,他们也不会只想在此厮混数年便回京城吧。快去吧,听我号令。”
郑普带着那六百余骑不紧不慢地跑着,眼见树林越来越近。忽闻弓弦大作,一排箭矢从林中射出,青衣盗众人齐举盾牌护身,却发现射来的箭矢绵软无力,有的甚至尚未到马前便已坠地。其中一人笑道:“这也叫弓箭手?北疆娘们的气力也赛过他们了。”
郑普也放心了许多,口中却道:“少废话,还是小心为好。说不定这是赵军的诱敌之计。”
另一人取下背上硬弓,张弓搭箭,攸的一声,长箭直飞入林中。只听林内传来一声惨叫,隐约可见一些赵军往树林深处退去。青衣众盗大为兴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马速。
郑普叫道:“弟兄们慢一些,等会同后面大批人马靠近后再入林。”
话音未落,树林内马嘶声齐鸣,大队骑兵从林中冲出,只见那些骑兵黑盔黑甲黑氅,连坐下马匹的面上也戴着黑色的铁制护面,在雪地间映射出锃锃寒光。
这一切对青衣盗来说简直太熟悉了,见此情形犹如看到了地狱死神的驾临,只感到全身都在颤抖。一人突然狂喊道:“是黑骑军!弟兄们快跑啊。”
郑普也惊醒了过来,大叫道:“魏秃子,带你部下快些放箭阻挡黑骑军片刻,其余兄弟随我撤。”
可天知道这魏秃子此时身在何处,青衣众盗对郑普之命充耳不闻,人人都在急着调转马头想往回跑。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卫泰与李元宗在树林内特意往后退了数十丈再冲锋,这千余骑方出树林便已全速疾驰,百十丈的距离转瞬即至。这些青衣盗调转马头没跑几步,李元宗所率的五百骑已经断了他们后路。
楚铮见青衣盗在卫泰和李元宗两队人马夹击之下乱成一团,说道:“洪将军,你在此密切注意贼人动向,随时准备接应。禁卫军随我来。”
三千禁卫军如潮水一般从林中涌出。楚铮一马当先,却并未带着众军士冲上前去厮杀,而是从卫泰所部旁边绕过,向李元宗所在之处赶去。
何胜男在后面看得分明,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天啊,居然有黑骑军在此。”
齐伍问道:“大嫂,怎么办,他们的兵力远胜我们,进还是退?”
何胜男一咬牙,道:“今日北疆的四大寇都已到齐,我等若转身便走,岂不失信于人,日后还有何脸面在北疆立足。不如佯装攻击,一旦赵军放箭便迅速后退,与大哥他们会合后再行商议。”
“小弟明白。儿郎们,上。”
李元宗对身后来敌毫不理会,目测了一下距离,与对面卫泰几乎同时喝道:“取弓,箭尖微垂半分,放箭!”赵国军队历经战阵,似卫泰和李元宗这等将领,早就熟练掌握如何在乱军丛中放箭杀敌而不伤己方,似青衣盗这般聚集在一起,其射箭角度更容易估算。
楚铮此时也已赶到,见马贼的援兵距此已近百丈,喝道:“全体下马!原禁卫十一营一队至三队和混合营上前十步,成弧形结盾阵。其余人等持短矛预备。”
禁卫军使用的盾牌乃步兵之盾,几近肩高,较黑骑军的圆盾大了许多,两千多个盾牌上下一架,如同平地陡起一座高墙,将李元宗和卫泰所部都护了起来。
与禁卫军中所有将士一样,楚铮也是生平第一次踏上沙场,说完全不紧张是假的,但身为军中最高将领,沉着冷静乃是首要。楚铮从盾墙的缝隙中见马贼渐渐逼近,长吸了一口气,道:“各位兄弟,按我等在京城中寻常操练一般,四队、五队的兄弟后退十步,助跑,掷矛!”
近千支短矛越过盾墙,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直向灰胡儿飞来。十一营在楚铮两年调教下,已是禁卫军之冠,掷矛更是其所长,投掷距离虽不如硬弓,但短矛的重量远超过箭矢,势大力沉。灰胡儿手持圆盾拼死格挡,但仍有近百人掉下马来。
何胜男见状心疼不已,忙一勒疆绳叫道:“韩兄弟,命儿郎们后撤。”
灰胡儿较青衣盗确是胜出许多,虽遭突袭但并不慌乱,不一会儿便退后数十丈。
楚铮松了一口气,道:“李元宗,你速去协助卫泰将所围贼人歼灭,此地就交给禁卫军了。”
李元宗笑道:“那些贼人卫泰足可以应付,末将在此与将军一同御敌。”
楚铮脸色一沉,森然道:“李元宗,你可是要违抗军命?”
李元宗心中一寒,竟不敢直视,俯首道:“末将不敢。”
“还不快去。”
“遵命!”
李元宗平白挨了顿训,心中着实不爽,可想想这少年年纪再小,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训斥也是理所当然的,一股怒气只好全发到青衣盗的身上,大喝一声如平地惊雷:“青衣小贼,大爷李元宗在此,还不束手就擒!”说完策马直向青衣盗冲去。到了近前,李元宗手中铁枪左右一拨,两贼人已被扫落马下,枪尖一抖一突,又洞穿了一个人的肚子。李元宗也不收回枪,径直将那人挑起甩了两圈,那贼人尚未断气,在空中双手抓住穿腹而过的枪杆,双目凸出,惨叫声撕心裂肺。
青衣众盗见此状登时吓得魄魂皆冒,纷纷向两边退去,惟恐碰到这天煞星。李元宗身后的军士们却在暗暗叫苦,大赵军纪明文规定,主将若是阵亡,麾下军士都要被治以重罪。当下不敢怠慢,紧跟而上。
楚铮看了也不由心中发毛,虽说李元宗武功和气力都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但那股杀气却也是自己远不能与之比拟的。
楚铮回过头来,喝道:“盾牌兵,疾步向前推进,其余持矛紧跟盾阵。”
齐伍见赵军步步逼近,对何胜男说道:“大嫂在此压阵,小弟带一千骑定可冲溃他们盾阵。”
何胜男却拦住他道:“不行,继续后撤!”
齐伍叫道:“大嫂,我等马上儿郎怎可以被这些步兵撵着跑,传出去我灰胡儿的脸都丢尽了。”
何胜男叹了口气道:“三弟,这些步兵绝非北疆大营所有,北疆大营历年重骑兵轻步兵,步兵只作辅助之用,而眼前这批步兵不仅配有马匹,且装备精良,一些儿郎射出的利箭竟没有一支能钉在盾牌上。就是方才掷出的短矛,一千人能撑过几轮?听嫂子的,继续后撤。”
楚铮骑在马上,见灰胡儿只顾后退不敢应战,只觉意气风发,叫道:“加快步伐,持矛将士时刻准备。”
何胜男边走边不时回首观望着,见那盾阵后有一人冒着头在不停地指手画脚大呼小叫,心中有气,忽道:“众儿郎,取弓,目标那骑马的赵军将领,放箭。”
与方才黑骑军箭射青衣盗不同,较远距离时普通弓箭手都是举弓向半空而射,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目标而去。陆鸣等四个鹰堂弟子一直跟在楚铮身后小心戒备着,忽觉情形有异,陆鸣大叫道:“公子小心!”
楚铮抬头一看,只见漫天箭雨黑压压地向自己飞来,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两腿一夹马腹:“快跑。”
火云驹几个蹦蹿便来到了盾墙后面,陆鸣等人也随后而至。只听嗤嗤嗤箭矢破空声不绝,楚铮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回头望去,见方才所站之地已插满了利箭,不由得暗自庆幸,个人英雄主义确实不能有啊,若不是自己逃得快,此时定已被射得千疮百孔。
楚铮惊魂稍定,不由恶向胆边生,取下那把从平原城所得的羿王弓,搭上一枝精铁所铸之箭,将弓弦置于首格,命几个持盾军士挪出个较大空隙,运足十成功力拉弓成满月,对准了马贼的主将。正待松弦,楚铮觉得有些不对,那主将虽是身穿盔甲,但从发髻来看竟是一个女子。
偷施冷箭,射的又是个女人,这有些不大好吧。楚铮有些犹豫,忽然感觉左肩传来阵阵异感,他当日所受之伤虽看似已痊愈,但羿王弓又岂是常人所能使的,南齐大江堂的江三先生奋全力也只能勉强拉开,楚铮武功虽已趋近大成,但全力施为之下,伤处仍有些隐隐作痛。
楚铮无暇细想,手指一松,铁箭带着尖啸声直奔那女子身边一人而去。
(解了两章,懒得每章再取四字标题了,合并成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