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山见他停了下来,手边又贴着桓峰身上的体温,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朝门外的赵狗蛋问道:你不是从其他地方跑走了吗?怎么,怎么又从后头转了回来?
对啊,我从其他地方跑走了赵狗蛋弯着腰,微微喘着粗气,呆愣地重复了一遍顾舟山的话,才回忆似的说了起来,前面那个房子我也来过,但是之前来的时候,根本,根本没这么多财宝。我,我不敢碰,冲到了上次见过的门前,使劲推但是我推开门,什么都没看见,只有黑漆漆的一片。我一头栽了进去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竟然,又回到了水里
赵狗蛋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迷惑,和顾舟山此时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回到了水里?
难道门后头,连接着之前他们落下来的暗河?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看这个构造,那间门和暗河明明处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啊
顾舟山想了一下,还是没能想清楚这墓室以及里头暗河的构造,只能继续问道:然后呢?
赵狗蛋呆滞地呼吸了两口,继续重复了一遍:然后呢我就从河里游上来,顺着路跑,跑就回到这里了
曲广言皱着眉头,插了一句疑问:我们之前从水上爬起来,进了这个满是土坑和兵俑的房间后,你为什么要跑?
赵狗蛋是看到了什么,或者是想起了什么害怕的东西,才会让他如此慌不择路向前逃走?
为什么要跑?赵狗蛋一愣,我,我为什么要跑
赵狗蛋抱住了头,茫然中掺杂着痛苦,脑子似乎断了片,想不起来自己奔跑的原因,只记得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这里,这里有,有
有什么东西?
赵狗蛋看着脚下湿漉漉的脚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几个人背后,那个显得无比光明的房间。
正巧,有一颗圆圆的珠宝仿佛被风吹动,从门里滴溜溜转动起来,滚过门边,撞到了赵狗蛋的脚边。
赵狗蛋低着头,看着脚边一看就很值钱的宝物,下意识低下身子捡了起来。
还没等赵狗蛋直起身子,他身边立在门边的一个兵俑手上的武器突然滑落,在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直地插入了他的身体!
赵狗蛋看着自己面前的刀尖,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一口腥气涌上喉头,他才剧烈咳嗽起来,从嘴角流出一股股腥红的液体。
曲广言飞速上前,拿住了已经穿赵狗蛋胸膛而过,但因重力而继续向下滑落,即将更深地穿透赵狗蛋伤口的生锈长刀。
之前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赵狗蛋的身上,一时没有注意到他背后那一排兵俑,这才让那东西有机可乘,重伤了赵狗蛋!
顾舟山眼睛微缩,呆愣地看着从生锈刀剑滑落的一滴滴血,深深呼吸了一大口气,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问道:我,我可以做什么?
邹阳也慌乱地把背上的包带了下来,努力翻找着里面的急救物品。但那些东西似乎对眼前的状况都没有任何帮助。
曲广言倒是沉着冷静,对着这两人摇了摇头,反而看向了桓峰:你来帮一下忙。其他两个人都没了,赵狗蛋不能再死了。
桓峰看了一眼脸上表情略显焦急的顾舟山,点了点头,走了过来扶住了瞳孔已经有些扩散的赵狗蛋。
他侧过头看了看曲广言手里稳住刀柄的姿势,一手按住肩膀,一手按住伤口,相当果断地把人从刀上扯了下来,按在了地上。
由于手法迅速且沉稳,加上曲广言从后头按住了伤口,赵狗蛋身上并没有太多的血液喷洒出来。
顾舟山见状,赶紧蹲下了身子,帮忙扯开了赵狗蛋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仍然在不停往外冒着血液的伤口。
那把刀直接从后胸穿到前胸,伤口都外翻了出来,甚至还有夹杂了一些从刀身上脱落的铁锈,显得极为可怖。
邹阳从背包里摸出了一些消毒物品和绷带,但看着赵狗蛋身上穿透的大口,不知该从何下手,微微叹了口气:流这么多血死不了,伤口感染也得死了。
不过赵狗蛋能多活几个小时也行,几天之后,他们要么死去,要么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那还需要管他伤口感不感染。
曲广言看了他一眼,没有废话:绷带拿来。
他把生锈的大铁刀往旁边一扔,胡乱擦了一下自己的手,对着指尖一咬,在邹阳递来的绷带上抹了两下,这才迅速缠绕在了赵狗蛋的身上。
赵狗蛋气若游丝,这种情况下,竟然也能坚持着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瞪着逐渐涣散的瞳孔,微弱道:我,我不想死
放心,死不了。暂时死不了。曲广言沉声道,一边把那只被自己咬伤的手按在赵狗蛋的胸口上。
顾舟山虽然并不知道曲广言在做什么,但还是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不敢动作太大惊扰到正在救人的曲广言。
他盯着盯着,眼前突然恍惚了一下,发现赵狗蛋浸出到绷带上的血液隐隐从红色变成了黑色,而且不再是液体的样子,反倒像是一团浓郁的黑气,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在曲广言受伤的手指附近,那些黑色气体就纠缠在他的伤口上,仿佛在汲取着他的血液,这才从即将溃散的形态又重新紧实起来。
这些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顾舟山恍惚地又一眨眼,他眼前的这幅情景顿时消失不见,重新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黑色的气团,只有纯白绷带上暗红的液体痕迹。
只是原本看起来非常严重,已经处于濒死状态的赵狗蛋胸前的伤口终于不再往外渗血,扩散的瞳孔也重新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仿佛就这样稳住了流逝的生命,被曲广言牢牢地拖在了死亡的大门口。
这也太神奇了吧
顾舟山虽然惊异于曲广言看似能够起死回生的医术,但更多的却是疑惑自己眼前曾出现短短一瞬又消失不见的场景。
别人闻不到的奇怪的味道,其他人眼中没有看到的奇怪景象,这几个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不能单纯用幻觉两个字来形容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发生在他的身上呢?
顾舟山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没个头绪。
看着曲广言终于处理好了伤口,赵狗蛋呼吸也平缓下来,顾舟山便松开了手,抬起头,正准备放松一下紧绷的脖子。
这一抬头,又看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这又是什么幻觉?
黑暗中,一座泥塑兵俑缓缓转过了身,看不出表情的脸向众人的方向看过来,仿佛牢牢盯在了曲广言的身上。
在看清这一切的时候,顾舟山只觉得背后瞬间爬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不,这不是幻觉!
小心!顾舟山张开嘴,只来得及往前扑了一下。
然而那个原本动作极其缓慢的泥塑兵俑,却像是上了一个发动机,原本几乎凝滞的动作瞬间灵活迅捷起来,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三两步便奔到了曲广言的背后,直直地刺出了手里的大刀!
作者有话要说: 顾舟山:我可能是老眼昏花叭!
桓峰(叹气):不要乱用成语
第105章 105
顾舟山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那柄同样布满了铁锈的大刀飞速奔向曲广言的背心,他的身体却远远赶不上眼睛看到的速度,没办法及时把曲广言推开。
然而他却注意到,面前的曲广言脸上依旧不慌不忙的样子,仿佛脑子后面长了一双眼睛,右手巧之又巧地向背后伸出,啪地一声,正好把已经触及到他衣物的大刀打飞出去,落到地上哐当作响。
曲广言一手侧举,连衣服都没有破损半毫。
武器脱手的兵俑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向前扑来,眼见着整个分量不轻的泥人就要撞上曲广言的身体。
曲广言又是握准时机,一下子从地上跳起,长腿直直向后踢出。
那个沉重的兵俑便和他的武器一样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发出接连的闷响,随之便滚落进了旁边一个土坑之中。
顾舟山看了一眼曲广言,来不及惊讶,赶紧叫着桓峰一起把已经平稳下来的赵狗蛋拖到光明的房间里,让他平躺下来。
顾舟山呼出一口气,看着外面的黑暗,不觉有些紧张:外头那些泥人,难道全都是会动的吗?
这么多泥人,如果全都可以动起来,而且全都拥有刚才那个泥人的速度
顾舟山不自禁抖了一下身子。
曲广言面对着外面,缓慢地倒退着,回到了点着油灯的房间内,但并没有着急向里走。
赵狗蛋的情况还没有稳定下来,如果贸然搬动他跑这么长的距离,或者到那个门后入了水,所有的功夫又是白做。
索性都把不清情况,不如以不变应万变,观察观察情况。
邹阳在门边努力地想要把破碎的门拼起来,想着如果这些泥塑兵俑真的动起来,好歹有个门能阻挡一下。然而他却绝望地发现,这道大门的确已经碎成了渣渣,没有半分阻挡进攻的能力。
再下一秒,明亮房间外就响起了一道道整齐的声音,从透出的光线能够看到,外头的兵俑真的全都活了过来,把头部拧到了这边,成百上千双无神的眼睛牢牢盯着门内的几个人!
顾舟山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升起,直达天灵盖,令他头皮发麻。
房子内外寂静无声。
兵俑脖子和身上咔咔作响,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站起身来,沿着道路向着房间内走来,脚步声零散中透着整齐,然而在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听来,却显得无比惊悚。
为什么
一道幽远的男声从远处传来,从四面八方重叠响起,让顾舟山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群无形的人包围住,而这些无形的人正靠在他的耳边大声嘶吼:为什么要阻拦我?
顾舟山下意识想拖起地上的赵狗蛋,向房间深处躲避,远离门口这群已经将来路完全堵死的兵俑。
但耳边的嘶吼声震得他莫名心悸,在想站起身子却差点摔倒时,他才发现自己有些提不起力气来。
这时,桓峰从旁边伸出手来,盖在了顾舟山的耳朵上。
温暖的大手上传来熟悉的冷香,并没有多么用力,便轻易地把所有声音都挡在了外面。
屏气凝神,气随意走纷杂的声音消失,桓峰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到了顾舟山的耳朵里,带领着他调动起体内的一点灵气,缓慢地流转到全身,凝聚到耳朵上。
桓峰缓缓放开了双手,不过此时,顾舟山也可以自己屏蔽掉那些影响人的杂音了。
在他的旁边,邹阳却没有这份好运,只能孤独地被这层叠混乱的声音困扰,抱着头无力地倒在地上。
曲广言站在他们几人的面前,凝神面对着门外已经排列整齐的兵俑队列,护卫着几个无力行动的人。
曲广言一个人,可没办法单挑这么多的兵俑,他也从来不会有这种不自量力的想法!
目前看来,拖延时间,让所有人恢复行动力进行战略性转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顾舟山也是这么想的。
在恢复清醒的瞬间,他刚把手伸向了赵狗蛋的手臂,想扶着他往里间走去。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门口的兵俑已经排列整齐,中间几排跨的一声一步后退,露出了一条和门同宽的小道。
远处不紧不慢地响起了马蹄慢走的声音,在浅浅的光线中,逐渐露出了一个身骑灰色马匹,外着银黑盔甲,腰挎笔直长剑的身影。
仔细一瞧,灰色马匹和旁边开道的兵俑一样,同是泥做的,但马上的盔甲却是真实的金属器物,甚至没有出现什么生锈的痕迹,和旁边兵俑手中布满或青绿或红黑的锈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盔甲没有覆盖之处露出的,也并不是泥土,反倒像是真实的人的皮肤颜色!
只是这个肤色过于惨白,几近透明,不论是根据外形还是猜测,这盔甲里的人都不似活人。
这位神秘来者腰上挎的长剑倒是正常许多,外形古朴宽厚,虽然有血气的味道蔓延,但并不觉得邪意,反而透着隐隐正气。
只是在这把形制古朴贵气的剑柄上,总感觉什么空落落的。
在顾舟山边上的赵狗蛋看清了这位神秘来者的打扮,因伤重而说不出话来的他顿时胸膛控制不住地起伏起来,似乎在惊诧和畏惧中忘记了伤痛,抬起了手指指向面前的神秘来者,气喘如牛。
你认识他?顾舟山赶紧问道,话音刚落,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太过显而易见,赶紧补了一句,他是什么人?
赵狗蛋手指颤抖地根本指不清方向,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了:棺材
什么?棺材?顾舟山望了望,却并没有看到哪里有棺材的痕迹。
赵狗蛋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憋着胸腔,却只能小声道:墓主人
顾舟山终于听清了这几句话,却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赵狗蛋的意思是,面前这个神秘的穿着盔甲的来者,就是这座墓的主人,他们此行的目标吗?
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如果要对付这位墓主人,那岂不是要先跟这成百上千的泥塑兵俑斗个你死我活,最后才能解除到这位墓主人?
顾舟山倒吸了一口气,突然有些晕眩。
说来慢,其实从顾舟山恢复意识到墓主人骑着马走到面前,不过短短几秒钟,都来不及把人搬到背上转身离开。
墓主人已然走到了最前方的曲广言面前,隔着破碎的门框,从头盔下面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你们为什么要阻拦我?
这声音,和刚才层层叠叠在耳边叫嚣的声音一模一样!
来不及离开,加上这位墓主人似乎能交流沟通的模样,曲广言沉下了气,缓缓回答道:我们实属机缘巧合误入这里,本来不想多做叨扰,但无奈被困于此地。打扰到你的休息,还望见谅。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阻拦您的事情?
墓主人沉默了半晌,举起了透明的指尖,遥遥地指向了顾舟山他身边的赵狗蛋。
此人,该死!墓主人沉闷的声音里,透着相当明显的愤怒,在话音落下的一刻,就连他身上的盔甲也因他的愤怒而碰撞起来,发出金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