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杨家小院内里,杨开慧正在送爸爸出门去周南。她一边翻看着《普胜法,毛奇谓当归功于小学教师,其故安在?》,一边问爸爸:“他真的就什么也没说?文章写得这么好,怎么会没有理想呢?这个学生真怪啊。”
“是的,他什么也没说。”杨昌济指着小院里花台上洒水的“壶”,风趣地解释道,“当然他没说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而是不肯轻言——有时候,鸿鹄,也要岁月磨炼方成的。”
“爸,你怎么知道他就有鸿鹄之志?说不定是燕雀之志呢?”开慧还没见过爸爸这样评价一个学生,和爸爸开起了玩笑。
“不会的。”杨昌济肯定地回答女儿。
“为什么,就因为文章写得好吗?”
杨昌济已经出了院门,听到女儿这样问,回过身来意味深长地说:“不光是文章。还有那双眼睛,明亮、有神——坚定!那不是一般年轻人能有的目光。由目可视其心,那样的目光,必定心存高远。”
开慧对爸爸的话似懂非懂,但对爸爸的心思却是完全明白的。她把拿着文章的手背到身后,站在爸爸面前,注视着他的脸,调皮地问:“爸,你什么时候变成看相先生了?”
“爸爸可不会看相,”杨昌济微微一笑,表情反倒严肃了,“爸爸看的,是那股精气神。”
杨昌济来到周南女中,一片绿树苍翠之中是一副“周礼盍在,南化流行”的对联。他进到教室,一节课上完,说道:“今天给大家下发两篇范文,是第一师范本次入学考试中头两名的文章,也是我很欣赏的两篇文章。当然,作文之人年识尚浅,文章自非十全十美,但第一名这篇的气势和胆识,与第二名这篇的平实稳重,确有值得效仿之处。且文章为各位同学的同龄人所作,更有其借鉴意义。今天发给大家,希望大家课后细细品味,找一找自己的作文与这两篇文章之间的差距。”
油印的文章在学生们手中依次向后传递着,学生们认真看着,相互悄声交流着。斯咏与警予同时捧起了文章,入神地看着。过了一会,放下了那篇蔡和森的文章,警予把手一摊,吐着舌头,眼睛瞪着天花板,说:“这么好的文章,让人还怎么活嘛?”
“哟,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向女侠居然也有服人的一天?”斯咏看看左右,悄声打趣警予。
“人家是比我们强,比我们强我们当然得服。”警予一副梁山好汉的样子。
斯咏拿着文章翻来覆去地看着,问警予:“哎,你觉得这两篇里头,哪篇更好?”“当然是这篇,蔡和森的。”警予毫不犹豫地说。
“怎么会是这篇呢?你看看,从头到尾,唧唧歪歪,除了板着个脸讲道理,还是板着个脸讲道理,文似看山不喜平嘛,一篇文章作得这么四平八稳软绵绵的,有什么意思?”
“这叫平中见奇,什么软绵绵的?”
“反正啊,我还是喜欢这篇,多有气势。”斯咏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毛泽东这篇啊?去,你自己看看,从头到尾,咿里哇啦,除了扯着个嗓子大喊大叫,还是扯着个嗓子大喊大叫,文章就是要平实稳重嘛,有必要搞得这么气势汹汹的吗?”
“你平时不就气势汹汹的,怎么,倒看不上气势汹汹的文章了?”斯咏看看警予,突然觉得她今天变得有些怪怪的。
“谁平时气势汹汹的了?我对你凶过吗?算了算了,不跟你争。”警予转头问旁边的一个秀秀气气的女生,“一贞,你说说,这两篇文章哪篇好?”
“都好。”赵一贞一笑两个酒窝,甜甜的。“我是说哪篇更好?”警予才不给她和稀泥的机会。
“反正……都好嘛!”
“什么都是好好好,你啊,整个一个好好小姐!”警予不和她说,又转头朝着斯咏,见她正爱不释手地读着毛泽东的文章,便故意拿起蔡和森那篇在斯咏面前晃着说:“我要把这篇文章贴在寝室的床头,每天看三遍!”见斯咏不理睬自己,她又盯着蔡和森的文章,凶巴巴地悄声说:“姓蔡的,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超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