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襄听闻,不禁心惊肉跳。这都是什么事啊。
李过则面色不改,款款道:“刘大哥误会了,闯王交待了小弟一些事情,小弟需要同吴大人密谈。刘大哥先回宫去罢。闯王正等着你。”
刘宗敏绕是半信半疑,但始终不能不卖李自成的面子。他依依不舍地望着陈圆圆,和一众大顺兵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吴府。
外人已退,吴襄看着李过,百感交集。他正要出声,李过率先道:“吴大人,请摈退左右,咱们屋里说话。”看来在家里,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吴襄看了看陈圆圆,她显然没有认出站在面前的这个半脸将军,就是她的丈夫。吴襄又看了看李过,显然他所指的左右也包括了她。
吴襄心知儿子要说些机密要事,只好让陈圆圆和众人都退下,这就和李过朝厅里走去。
我悻悻然准备离开,谁知李过忽然出声:“廊下那位小哥,烦你上前来。”我一愣,心里想着不会这么巧被认出来了罢。掉转身子往里走,恰和陈圆圆打个照面,她这才发现旁边执帚的小厮竟是我乔装的,现在又被李闯的什么大将给请去,神神秘秘,不禁皱眉离去。
我一路低头,持着扫帚,立在李过的眼皮底下,不敢说话。
李过看人已经悉数退却,不再故作姿态,扶乃父坐下。吴襄叹了句:“果然是你。”
李过默默不语,斜睨我扭捏作态,出口道:“唐娘娘毋须装了。”
我闷声苦笑,唉,怎么可能逃过他的法眼?我尴尬抬起头,冲他赧然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吴襄叹息道:“吾儿,要不是唐娘娘相告,为父真不知吾儿早已投入李闯帐下,唉,这事,当真让为父吃惊。”
李过看了我一眼,朝吴襄单膝跪下,叩首道:“是孩儿的不孝,让父亲失望了。”
吴襄挥挥手,示意李过起身,“到底是大明的气数……”他看了看我,不便说下去,只好改口道:“这是天意啊。”他看我凝眉不语,只当这句话让我心头不好受,连忙岔开话题道:“对了,李闯王叫为父去作甚?”
李过下意识地看看我,回答道:“是闯王帐下的牛金星听说吴三桂已到京郊,想借父亲的口说服吴三桂降大顺,是以请父亲过去。”——听吴三桂说吴三桂,还真有些别扭。
吴襄道:“那如今被封为平西伯的可是泽治?那闯王又为何不需要我去了?”
李过点点头,道:“泽治早已和我有了约定,否则也不会这半日才赶到京郊,以关宁劲旅的速度,前日就可以赶到援救了。”
“怪不得了。”吴襄道,“我也觉得奇怪,怎么这半日还未出现,原来他是故意拖延时间……”他说着,拿眼看我,一时语塞。
我冷笑道,“李大将军真是好计谋啊。如此轻易就攻下北京,灭了大明,李闯王还真好运,有你这样的好侄子!”吴襄甚是尴尬,我却继续道,“李大将军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对外宣布您才是真正的吴三桂,却不是连劝降也省却了?现在遮遮掩掩,连看自己的老爹还要偷偷摸摸,更别说保护自己的家人了!你怎么就尽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呢?!”
李过剑眉一挑,嘴唇嗫嚅了一下,欲言又止。我懒得理会,谁知他又想编什么理由来蒙人。
李过停顿了两下,朝我走来,往外看了看,低声道:“崇祯也在这,对吧?”
我抬头瞪他,道:“你干吗这样问?”
李过道:“宫里面,周皇后和其他嫔妃都已然身亡,只有你和崇祯不知所踪,我猜想你必定认为藏身于此较为安全,那崇祯岂有不在的道理?”
好个李过!什么都算计着,想起他对我的行踪掌控着,便浑身不爽。我于是嘲笑道:“可惜你这次失算了。我是贪生怕死,才会寻到你府上避难,陛下是真君子,自然不会在此。”
吴襄见我与李过有些争锋相对,赶忙插话解围道:“唐娘娘说得不错,圣上确实不在府里。”
李过似是半信半疑,我只好又讥笑道:“李大将军不相信我倒也罢了,却连自己的父亲也不信了?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你信?”
李过说一句,我便讥讽一句,他不禁有些忍无可忍:“好了,娇娇,这都什么时候了?”倘若是旁人发火,早就咆哮嘶吼,可是李过温文尔雅惯了,连生气数落也不改风度,倒让我不好意思暴跳。
吴襄霎那间发现自己成了局外人,完全插不上口。
李过对着我和乃父道:“如今,崇祯不见踪影,闯王正四处派人搜寻,倘若真从这里搜到,一时间谁也说不清楚!我也保不了……”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了?那你倒是去搜啊?”我不禁光火,“李大将军想立功的话,就去万岁山罢,你旧日的主子临到…到…最后还对你抱有幻想,哈,当真是荒天下之大谬!”说到此,我不禁黯然。
李过终于色变:“崇祯他…他…不在了?”
“哼,这不正合你叔侄二人的心意么?现下可以高枕无忧了罢?!”我说完便觉得了无趣味,李自成也不过是一时得意而已,我又何必对李过苦苦相逼呢?说到底,他们不过在玩这种城头变换大王旗的流血游戏,与我何干。
正想着,左手一热,我回过神来,却见李过双手握着我,全然不顾吴襄在旁边看着,眼里流露出柔情:“娇娇,这些日子,你我都经历了这许多生死,非要如此待我么?即便……即便你心中没有我,也用不着……”他说了一半,黯然褪手。
我心里到底有些不忍,他随着李自成征战浴血,比之无事的辽东战场,他这些日子算是日日在鬼门关打转,到现在披襟上的尘土里还掩着斑斑血迹,我又何必咄咄逼人?
这样一想,我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吴襄这时再待不下去,只好对李过道:“为父突然有些不适,回屋小憩一下,稍后再来。”匆匆朝内堂去了。
偌大个正厅,只剩我和李过两人。
李过幽幽道:“娇娇,你在此的行踪,迟早会被些小人泄露,但你放心,泽治会保你的平安。别人奈何不了。”
我猛地一震:“你到现在还让祖大哥假冒你,就是为了救我?”一股酸意渐渐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