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我站在相府门前,默默凝望着紧闭的大门,终于要和这座已经居住了三十年的宅院分别,内心中百感交集,门前的柳树已经吐绿,只可惜他再也看不到这几株柳树随风摇曳的怡然风姿。
虚翰良来到父亲的身边,恭敬道:“爹爹,时候不早了,咱们该上路了。”
虚无我点了点头,他缓缓走入车前,却总觉着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又停下脚步,转过身去,身后空空荡荡哪里有人在,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想起那目光分明属于小皇帝龙渊,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他有些惶恐的向马车走去,刚刚上了马车,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掀开车帘望去,却见他的亲信徐世维风尘仆仆的冲到面前,勒住马缰翻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惊慌道:“相国,大事不好了!”
虚无我心中也是震骇不已,这徐世维正是他派出护送他孙女儿虚慧妍的亲信,他们已经走了数日,怎么会突然折返回到康都?
他慌忙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世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徐世维满脸惶恐,将手中一封信交到虚无我的手中,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姐不见了,只留下这一封信!”
虚无我双手颤抖着撕开信封,从中取出信笺,却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虚无我身躯一震,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愧色。
虚翰良凑到父亲面前,虚无我将那信笺交到他的手中,虚翰良愕然道:“这句话好像是出自《管子。牧民》……”
虚无我声音低沉道:“她是在告诉我们,走出这一步,她永远不会再和我们相认,从今日起,她的命运已经和大康紧紧联系在一起……”
虚翰良愕然道:“可是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写明啊?”
虚无我叹了口气道:“有些时候,我真是怀疑慧妍是不是你亲生的?”他心中黯然,从孙女儿的这封信中已经可以看出,他们父子两人在大康危难关头的逃避,已经让她引以为耻,她的出逃正是对他们的无声抗争。
“爹,我们还走吗?”
虚无我缓缓点了点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离开还有活下去的希望,留下来等待我们的只是一条绝路,中书令苏梦泽被灭门的惨剧你还记得吗?”
虚翰良内心一颤:“可慧妍她……”。
虚无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她已经大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想她自己清楚……”
萧逆寒剧烈的咳嗽着,他的双肩因此而不断的抖动,仿佛要将心肺咳出来一般,苍白的面孔也因此而泛出些许的红色,许久他方才止住咳喘,移开掩在唇上的锦帕,上面已经沾满了鲜血,萧逆寒的微笑中带着淡淡的忧伤,或许他的生命已经将要走到尽头。
窗外一枝海棠静静绽放,粉色的花瓣绽放在充满生命绿色的绿叶之中,微风轻拂,黄色的花蕊微微颤动,萧逆寒似乎听到了生命的声音,他的双目湿润了,内心被这充满生命力的一幕深深感动。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逆寒擦净了嘴唇,悄然将锦帕塞入怀中,转过身去,正看到大儿子萧牧远充满焦虑的面孔,萧逆寒露出一个微笑:“什么事情让你慌成这幅模样?”
萧牧远大声道:“爹,刚刚收到消息,逆天王铁中豪联合黑旗帅楚裂天已经攻破铁血关,两军联合计有十五万之众,正向康都而来!最迟三日他们便可以抵达康都正门!”
萧逆寒轻轻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依然如古井不波:“哦!想不到铁血关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攻破?”
萧牧远叹了口气道:“我军接连吃了败仗,蓝偱偏偏在这个时候拥兵自立,军心已经濒临涣散的边缘,再加上那帮逆贼不知给百姓灌了什么迷魂药,弄得百姓全都跟着他们造反!”
萧逆寒低声道:“民心!”
“民心?”
萧逆寒缓缓点了点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那帮刁民只要能吃饱穿暖,自然不会考虑其他的事情,哪个给他们饭吃,他们追随哪个!”
萧牧远道:“爹,看来大势已去了!”
萧逆寒双目迸射出异样神采:“牧远,你今夜便护送家人前往东都!”
萧牧远不无顾虑道:“可是,孩儿若是如此做,我们萧家岂不是更要落人口舌?”
“大丈夫做事当断则断,哪管他人做何感想?”萧逆寒握住萧牧远的双肩道:“更何况有我在康都断后,任何人都说不出我们萧家的不是!”
萧牧远重重点了点头道:“爹!那帮匪徒极其强悍,你也要多加小心!”
萧逆寒淡然笑道:“你放心,康都的事情一旦处理完毕,我便马上前往东都与你们会和!这封信,等你见到牧野的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启开!”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封信交给萧牧远,萧牧远恭敬接过,双膝跪倒在地下道:“爹!你一定要保重!”虎目之中已经满是泪光。
义军攻破铁血关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入了皇宫内,宫墙内乱成一团,众多朝臣聚集在人和殿,这也是大火后唯一幸存的大殿,相互之间惶恐讨论,等待着小皇帝出来拟订对策。
龙渊此时却静静坐在御书房内,身边站着秉善、邱富海、陈武阳和赵长春,这四人也是他目前可以信得过的寥寥几个。
邱富海一脸愁容道:“小祖宗!那帮匪军就要攻到康都了,您还是尽早做出打算,趁着他们没来之前尽快迁都吧!”
龙渊平静道:“太后那边有什么反应?”
邱富海道:“她仍然病着,不过现在已经命令宫女太监开始收拾东西,最迟明晨就会离开康都。”
龙渊缓缓点了点头道:“邱富海,你去跟她说,今晚我去拜候她老人家!”
邱富海应了一声先行离开了御书房。
龙渊目光在赵长春和陈武阳的脸上一一扫过,低声道:“朕待你们如何?”
赵长春和陈武阳同时跪下道:“陛下,臣早已将性命交给了您,只要您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们只管闯了过去!”
“好!”龙渊霍然站起,双目之中流露出激动的光芒。
秉善却暗暗叫苦,小皇帝并没有及早撤离的意思,从眼前的局势来看,康都城破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他留在这里也无法扭转大局。秉善低声道:“陛下,老奴有些话想单独对您说!”
龙渊点了点头,赵长春和陈武阳识趣的离开御书房。
秉善屈膝跪倒在龙渊面前,泣不成声道:“陛下,趁着那帮乱匪没有攻破康都以前,快快撤离吧!”
龙渊冷冷道:“秉善,连你也劝朕迁都?”
秉善含泪道:“有句话老奴始终都不敢说,天命不可违,眼看大势已去,陛下又何必固执己见,眼下军心涣散,百官争相逃走,您坚持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龙渊低声道:“萧逆寒早已借着兴建东都之事,掏空了我大康国库里的银子,现在大康的东部北部,多数城镇已经落入他们萧家父子的手中,朕答应迁都,等于给他一个名正言顺打劫我大康江山的最后机会,他若是对朕产生杀意,我定然无法活着抵达东都,他若是留着朕的性命,朕即使到了东都,仍然要继续当这个傀儡皇帝,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朕宁愿死,也不愿意继续这样活下去!”
秉善颤声道:“陛下究竟想怎样做?”
龙渊一双虎目之中闪烁着悲凉的泪光:“祖宗的江山朕已经保不住了,可是萧逆寒这个逆贼,我决不会将他放过!”
“陛下,你这又是何苦?”
龙渊缓步来到秉善的身前,亲手将他从地上扶起:“秉善,朕从幼小的时候,幸亏有你在我身边,教晓我做人的道理,让我认清臣子的忠奸面目,朕从你这里学到了许多。”
秉善已经是泪眼模糊:“老奴没用,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
龙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康都的确已经保不住了,记得你在家乡还有不少的亲人,趁着现在那帮反贼没有攻破城池,你趁早去吧!”
“老奴不走,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陛下的身边!”秉善呜咽跪下。
龙渊叹了口气:“朕已经不要你的保护,朕也不要你再侍奉,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