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在持续,秋已深,天一天比一天凉。十天过去,一切已不是当初,我不再是山大王,山寨也已经如我所说,付之一炬,我和我所有的弟兄现在以人民子弟兵的身份居住在登封城里,我们身上穿上了官方服装,吃着官家粮食,大家都叫我们城管,而我,作为城管的老大,顺理成章叫城管队队长。
我知道,大家可能无法接受,请容我解释一下:十天前,我按照自己的承诺,当着贾道的面一把火烧了山寨,然后带着我全寨二百多弟兄,以及近四百俘虏,随贾大人进城。进城的第一天,我兑现了自己之前的第二个承诺,忠心耿耿为大人效命——我把贾大人身边包括捕头、师爷、官兵,甚至是贾府的家丁丫鬟全换了,让大人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面貌为之一新。第二天,我把那些俘虏集合起来,告诉他们,他们不是俘虏,他们还像从前一样,是为人民服务的官兵,希望他们和我一起在贾大人的英明领导下,为登封城的经济建设及各方面发展做出贡献。然后我向贾大人申请了一笔银子发给他们,用以抚慰他们战后忐忑的心情。最后我看着他们和我的山寨兄弟融合在一起,一样的制服,很快便难分彼此了。第三天,我们在衙门校场举行第一次阅兵,蒋青心情激动地看着近千人的阵仗说这已经大大超过县级武装的传统数量,初具军队规模,应该挂个番号。我明白他的意思,但觉得时机还不成熟,于是折中道:“有军队的规模不等于军队,这番号还是别挂了,不过可以给咱们的子弟兵队伍取个别号。你看,现在大灾之年,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让这个城市重新焕发生机,换句话说以后这城市就要靠咱们来管理,咱们的别号就叫城管吧。”
“城管?”技术人才孙二龙接话:“大哥,这名字听着小气,一点气势都没有。”
“错!大错特错!”我的过激反应把他们吓得愣住,“诸位有所不知,城管在我的家乡那可是强大的代名词,具体的就不说了,只告诉你们老百姓对他们的敬畏程度:大家都说,一支二百人的城管队伍,可以征服整个宇宙!城管有多么强大,各位自己琢磨吧。”
他们给镇住了,面面相视了片刻,一致通过,依我。
以上就是我们的队伍成为城完管,以及我成为城管大队长的经过。
第四天,在贾大人的主持下,我们召开了第一届城市发展建设规划会,会议通过了成立以我为统率的城市复兴大队,又名城管队,主抓城市建设及发展,努力做到在六到十二个月内,使百姓基本解决温饱,商贾回复经营,逐渐摆脱大灾之年登封城的困境。
作为农业水利专家,蒋青顺理成章地派上用场,我让他在城里城外遍贴告示,召集那些过往的流民和乞丐,当然,还包括城郊周围所有村子里苟延残喘的农人,恢复生产。在此之前,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是灌溉,那些荒草丛生的焦田必须灌溉之后才能耕种。城郊唯一的一条河早已干枯,经过考察,蒋青禀报说山另一面的颖河因源头是数百个地下泉,大旱之年虽然水势削弱大半,但用以灌溉绰绰有余,问题是隔着一座山,如何把水引过来。
看着蒋青的表情,我知道此事的难度,但是我毫不犹豫地给他下达了死命令:“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冬天来临之前灌溉农田,种下小麦。”
沉默片刻,蒋青咬牙领命而去。
两天后,一眼未睡的蒋青把一张绘制精细的工程图呈给我,告诉我,他要在虎头山下开一条隧道。我深感震撼,当即起毛笔,写了几个大字:为人名服务,作为勉励他和他的团队的题词。
在蒋青尽心尽力的组织下,一支有乞丐、流民、当地灾民组成的两千人的工程队全面开工,一时间,虎头山上人头攒动,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此后,我给孙二龙拨出二百人,让他组建铸造队,为我初具规模的队伍打造精良兵器和铠甲。
我本人则负责恢复城市的经济建设。经过调查,我发现登封城八成以上的商家已经倒闭,剩余的都是地主老财名下的商铺,大灾之年,这些黑心的家伙非但不降低物价接济百姓,反而大肆哄抬,各种日用品和粮食价格居然比过去高出十几倍。
他们狼狈为奸,成立商会,会长名叫金五福,当我从手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熟悉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很快,我想起来,他就是惠真师太从前的丈夫,那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除了天意这两个字,我还能对这样的巧合作何解释呢?
当初答应惠真师太帮她报仇,我是认真的,虽然我并不是什么言出必行的君子,但是给女人的承诺,我是从来不食言的。
毫无疑问,我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是除掉金五福和他的所谓商会,但我有所顾忌——虽然这些奸商为非作歹,但是在这样的特殊境况下,他们无疑是支撑这城市经济的唯一梁柱,除掉他们,百姓将失去生存物资,县衙也将失去税收,这里很快会变成一座尸体般的废城。我越想越不知道如何下手,越想决心越淡漠,到最后居然无奈地产生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想法。
我很沮丧,一来,我给惠真师太承诺过一个月内帮她报仇,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二来,我的大业才刚刚起步,作为统帅我就表现得力不从心,无法想象以后面对更大的难题是否有能力解决……
从虎头山视察回来,我在两个婢女的伺候下洗了个在这年头奢侈的热水澡,正要吩咐她们给我捶腿揉腰,贾道到来,不,确切地说是求见。其实自进城以来,我从没为难过他,反而人前人后恭恭敬敬把他当上司对待,可他就是胆小,非要把上下属关系弄颠倒,说他也不听,也只好任由他了。
“贾大人有事?”我半躺在罗圈椅子里,腿架在桌子上,对两个婢女指指腿,她们小心翼翼揉捏起来。
贾道站着没敢坐,支吾道:“云将军……”放着队长不叫,非给我戴高帽子,我同样拿他没辙,“再这么下去怕是不行了……”
“大人想说什么,直接说吧。”我闭起眼睛。
“本官意思是……那虎头山的工程不能再继续往下搞了……”
“你说什么?”我忽然睁开眼睛,犀利的目光他脸上,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吓得他退了两步。
“本官……本官不是……不是……”
“行了,大人明说吧,为什么要停止工程?”我收回目光。
“将军恕罪,本官也是迫不得已才斗胆来禀报的。”他拼命稳住情绪,躬身道:“自旱灾以来,衙门的税收锐减,如今已不足往日的两成,将军进城后,衙门要负担近千军士的粮饷开支,加上虎头山工程的两千劳工,实在是难堪重负。现在县库已基本空虚,若工程继续下去,怕是连十日都支撑不了了。”
“贾大人,衙门开支大这我知道,”我冷冷道:“可是大人你的情况我也知道,县库空虚还不是因为银子都填充您的私库了?现在是特殊时期,一切以大局为重,属下建议您还是换换脑筋,为城市的复兴尽尽力吧。其实这事儿您要往远处看,对您是有利的,登封城繁荣了,您的私库不也跟着繁荣嘛,现在的付出就当是长效投资好了。”
“唉……”贾道摇摇肥大的脑袋,“本官明白将军的意思……将军对官场有所不知啊,这些年本官虽然也贪图了些钱财,可大半都孝敬上头的人了,为了头上这乌纱帽,大神小鬼儿,哪一路招呼不到也不行啊。不敢瞒将军,本官如今全部家当也不足三万两银子,就算全拿出来支援将军建设,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呀……”
“三万两?”我冷笑一声坐起来,差点抽他两嘴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摆摆手道:“好了大人,你回去吧,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容我考虑考虑。”
贾道走后,我召来了李固。此人就是之前我在客栈送贾道珠宝时那捕头,此次围剿之战被俘虏后,他眼见他的主子大势已去,便见风转舵跟了我。对于这种圆滑小人,我当然不会重用,但只要驾驭得当,还是有些用处的,比如他这几天就在帮我训练军士。
“队长找属下有何吩咐?”和这些天一样,他一见我就自动把身子矮下去一截,唯唯诺诺。
“问你些事儿。”我吃着饭菜头也不抬,“务必如实回答。”
“队长您尽管问,只要属下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似乎因为我用得着他而高兴。
“你跟贾道多年,应该知道他的家底儿吧?”
“知道,当然知道。”
“有多少?”
李固翻翻眼睛,“城西一套大宅子,大概折合现银……”
“不动产就别说了,说现银。”
“现银……现银少说也有两三万两。”
我停下筷子,慢慢抬起头,“连你也这么说!”
李固见我脸色不对,慌忙跪下,“队长,属下……属下所说绝对属实,不敢对您撒谎啊!”
“妈.的!他贾道那么大个大贪官,就两三万两家当!”
“队长息怒……队长有所不知,姓贾的虽然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可那都是为了赢得高升机会打点上头啊,一年折腾下来,他自个儿真落不了几个子儿,队长明察!”
自打进城之后,李固一直在帮练兵士,我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和贾道接触过,所以不存在串通的可能,那么这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说的是实情。
我当然不甘心,于是又召来牛八,现在他已经是衙门的捕快了,他那帮兄弟仍然跟他,不过都穿上了官兵服。
我给牛八的任务是让他在五天内彻底调查清楚县衙财务状况和贾道的私人财产。
一晃五天过去,牛八给我的调查结果证明贾道和李固确实没有撒谎。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正面临重大财政危机,如果没有行之有效的对策,我雄心勃勃的振兴计划将化为泡影、破釜沉舟入城的决定将成为陷众兄弟无家可归的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