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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倩在整理郝大军的遗物时，无意间在郝大军的日记中发现了这样一段话：
摘自：(mEaczeun29)www.
“我在文明的台灯下回想一段黑暗的历史，它的残酷令人不忍落笔，但那却是曾经真实的存在。这血淋淋的过去，让我们作为一个文明古国礼仪之邦而感到惭愧。可是，扪心自问，我们真的有资格为我们的祖先感到惭愧吗？在历史的长河中，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国家，都曾经有过那黑暗的一面，曾几何时，征服与被征服，杀与被杀，成为人们交往的唯一手段，一些民族被消灭了，而另一些民族得以延续。那些得以延续的民族，总是骄傲于自己所创造的灿烂文明，而刻意回避那血腥的过去。我们没有必要因为过去而惭愧，但是，我们应该知道，我们的文明是建立在野蛮的废墟上，而那废墟当中，时不时还会长出野蛮的芽孢，混杂在文明的花丛中，甚至以文明的名义，施展更为血腥的杀戮。在过去，那些杀戮是以奉天承运的名义，而现在，杀戮还会以更为神圣的名义出现。更为可怕的是，杀戮变得更为隐秘、更为让人难以察觉，肉体的杀戮被思想的杀戮所取代，因为这样，使得很多人更加沉迷于文明的美梦中，他们以为，只要不是取人性命，就是文明！”
摘自：(9WX1OojFHLM)www.
陈倩很奇怪，在她的印象里，郝大军是个没心没肺的平庸男，对历史一窍不通，对文学毫无兴趣，而陈倩本人则是个博古通今的才女，两人之间的巨大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两人的旧怨，使得他们如仇人一般相互打压。然而，郝大军的日记里，却冒出了这样一段心灵的火花，这火花不像是无病呻吟，倒像是目有所见，有感而发，言词厚重沧桑，像是一位洞穿世事的智者。陈倩不禁为止心动。
摘自：(QtPab5GMZxyT)www.
带着这样的疑问，陈倩再次造访了龙岗村，然而，造访的结果，却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摘自：(z1HkzJ4Tiik3)www.
……
摘自：(55zVfLHTQ6JiduMkc)www.
清晨的阳光终于冲破了浓雾，照在潞州城楼上，在残雾的缭绕中，那城楼的飞檐斗角，泛起红光，恍然望去，如同蓬莱仙境一般。
摘自：(Cvpkm33u7N2)www.
和往常每一个清晨一样，李嗣昭坐在城楼上，巡视着城外黄褐色平原，那本来是一望无际直达天涯的平原，被一道绵延起伏的夹寨所割断，如同大地上一道尚未结痂的伤痕，丑陋而触目惊心。只是，今天的潞州城下，和往常不大一样。
摘自：(U6immpWmUA3oEPrqbSuU)www.
李嗣昭的手里多了一封书信，是城下射上来的箭书，李嗣昭不识字，可是，当他打开书信时，他的眼角流下平生的第一滴泪水。
摘自：(Rt8URYMbDh5ViAR8)www.
信上没有字，只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衣不裹体的沙陀孩子，蜷缩在漫天的风雪中。
摘自：(ZXYcBWDxp1BS1SdGtKk)www.
不用任何文字说明，李嗣昭知道，那个孩子就是年少时的他，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垂死的他遇到了李克用，从此他有了一个叫李嗣昭的名字，在这之前，他没有名字。
摘自：(JSNbpRJfoIgw0vCQFPwz)www.
画面上没有李克用，但李嗣昭知道，李克用是不用画出来的，李克用早已铭刻在了他的心中，那个只有一只眼睛性如烈火杀人如麻的李克用，是他永远的慈父。
摘自：(GfDIUqz58oi4Nf4xV)www.
懂得这这种心结的，不仅仅是李嗣昭自己，也包括那个绘画的人。那个人不管是谁，他的内心，一定有着和李嗣昭一模一样的伤感。
摘自：(2dtzl4axD8cTZEpD)www.
这是一幅只有李嗣昭能够读得懂的画。它告诉李嗣昭，父王李克用已经归天！
摘自：(makqMFM19Q8Kb4)www.
李嗣昭抬起右手，嘟囔着：“狗日的太阳晃眼睛。”举手之间，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摘自：(5IbA0l08rCTTU8)www.
城下两匹马两个人，和大梁的攻城大军对峙着，那箭书是他们传来的。而他们，马上就会被铺天盖地的梁军淹没。
摘自：(ZI4jcFhmtn)www.
李嗣昭的胸口隐隐作痛，那两个人，是父王的人！但是，他不能打开城门。
摘自：(6PWMvoq8xaGpp)www.
那两个人属于父王，他李嗣昭属于父王，潞州城属于父王！哪怕父王已经归天，这既定的从属关系，绝对不能变！
摘自：(djN4gnitjUdm7i4)www.
为了潞州，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再多死两个，算不了什么，就是他李嗣昭，就是潞州城里两千士兵，最终都会死的！
摘自：(9kEMjHpHlFn)www.
“放箭！放箭！给老子射那些狗日的！”李嗣昭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摘自：(Doxn1I3HUrMFzpGQ)www.
城头的弓弩齐发，向着梁军射去。梁军早有准备，步骑兵早就布好了盾牌，楼车、巢车、壕车、冲车全部蒙上了厚厚的牛皮，梁兵梁将蜷缩在后，冷眼瞧着那飞舞的箭矢。箭到处，只是发出砰砰的闷响。攻城大军丝毫没有被箭雨所阻扰，缓慢而坚定地向城墙推进。
摘自：(LSoFKHU4GbiBhH3pL56)www.
“大帅，不能这么射啊，我们的箭不多了！”副将劝阻道。
摘自：(vMdEyB1LFSXfrkrzXaiI)www.
“给老子射，射！”李嗣昭吼叫着。他的眼前，已经隐隐看见了城破人亡的惨状，要那些箭还有何用！
摘自：(gH4Cmw7sEA)www.
攻城的梁军已经涌过了潞州城下最后一块坡地，隆隆的车轮压得地面微微震动，李嗣昭看见了楼车上牛皮挡牌后面梁兵的眼睛。而城下的两个人，已经被挺进大军扬起的尘土吞没了。
摘自：(yhWEmUZltnEfmN9cZKa)www.
“大帅，大帅！”副将还在喋喋不休。
摘自：(7IM5talVI6VZ2)www.
李嗣昭两眼充血，骂道：“狗日的，你他妈的给老子住嘴！”
摘自：(OfEeQQI41RH9L)www.
副将却没有遵令，反而死死拉住了李嗣昭摇摆不定的胳膊，急切地叫道：“大帅，看，夹寨！夹寨！”
摘自：(JgvXUaPh3BRbYxao4rR7)www.
远处的夹寨上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摘自：(T8k46opdvhhC7)www.
李嗣昭呆了，城头上的晋军呆了。
摘自：(BFcds4NlN44MQ)www.
城下挺进中的梁军也呆了。排山倒海一般的攻城大军停止了前进，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攻城的梁军，城楼上的李嗣昭，城下的安金全，都被那火光所吸引。只有韩延徽跪在地上，抱着城头上飘落的蔡云，对周围的一切，全然无知。
摘自：(8I5O06qlmPs36pe8bN)www.
“韩先生，韩先生。”安金全叫道。
摘自：(E0UegmMVBxJM)www.
韩延徽没有声响。他对震天的战鼓、隆隆的车轮、挺进的大军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的眼睛里，只有生息全无的蔡云，蔡云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微笑，她的脖子里，挂着一只小葫芦。
摘自：(0dMPWnpV0j921RUJd)www.
安金全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韩延徽。一头乌黑的长发，从韩延徽的臂弯里，倾泻而下。
摘自：(ubDFn12oF33Scgh)www.
安金全什么都明白了。心里却也多了一丝慰籍，那韩延徽能够这样和蔡家小姐死在一起，倒也是个了局。安金全攥了攥手里的银枪，护持在韩延徽的身前。
摘自：(pbuork9CHNc)www.
夹寨的背后，传来震天的喊杀声、马嘶声、兵器相交的碰撞声、烈火中营寨的坍塌声。
摘自：(IMnqrH3vwAdhahTl87yM)www.
有人惊呼：“沙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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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陀来了，沙陀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惊呼之中，那惊慌失措的呼喊，终于汇成了洪流，在清晨的潞州城下，冲击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攻城方阵。
摘自：(Lh6rf126k6Th6JAX0Gq)www.
攻城大军的后军开始动摇，一些人还在回头张望，而另一些人，则开始后退，那些以各种战车为中心的方阵开始松散。
摘自：(vbVq4U7NjMyVfmZ8lMCf)www.
大火四处蔓延，长蛇一般绵延的夹寨，已经被浓烟所淹没。远远望过去，带着火舌的火箭在夹寨的上空穿梭，身上带着火苗的梁兵从夹寨中狂呼着奔逃出来。飘扬着帅旗的堞楼被引燃了，只一瞬间，那招展的帅旗就像雪一样被大火融化了。
摘自：(szKXxuWC3tBsT8pOB)www.
轰隆隆一声巨响，五丈高的堞楼带着巨大的火球，隆然倒塌，火球坠地，爆裂开来，一下子吞没了附近还在奔跑的梁兵。攻城大军中，响起一片哀呼声。
摘自：(NwBOY7y6xcvi6wM)www.
烈火被打开一个缺口，烈焰之中，闪出一面黑色的大旗，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迎风飘扬，上面大书一个“周”字。
摘自：(U1r7I5prjV3fMO9uJp)www.
安金全猛地爆喝一声，如同平地里响起一个炸雷，手舞银枪，单枪匹马，向着梁军的战阵冲杀过去。
摘自：(sriwQlL2yEjZ)www.
而梁军惊慌的心里底线被安金全的怒吼彻底击垮了，所有的梁军，几乎是在安金全怒吼的同时，掉头狂奔。数万大军，扔下攻城的楼车、冲车，如决堤的河水，向着燃烧的夹寨溃败而去。那是山崩地裂般的溃败，任何人都无法挽回了。
摘自：(Xva8wnp28qIfHgP7L)www.
潞州城头上，瘦弱的晋兵晋将兴奋地呼号着：“周先生，周先生来了，周先生救我们来了！”不少人已经是泪流满面。
摘自：(it1XXZ1uC0C6TFc)www.
“老子要那个酸人来救！”李嗣昭骂道，飞起一脚踢在欢呼跳跃的副将的屁股上。那副将却全然无觉，和欣喜若狂的士兵们抱成了一团。李嗣昭长叹一声，靠在帅椅上，闭上了眼睛。他打算痛痛快快大睡一觉。
摘自：(qXRfHXSQoT03BXxMTS)www.
……
摘自：(aRHevSYynAOGKAXW6YB)www.
符道昭骑在枣红马上，觉得自己也要被火海烤成枣红色了。
摘自：(ULwdjN4gnitjUdm7i4OQ)www.
后面是一片火海的夹寨，前面却是洪水般的败兵。攻城的数万大军，竟然在毫发无损的情况下，全线崩溃了。符道昭的坐骑被奔逃的士兵撞得跌跌撞撞，那是一匹西域宝马，个头比一般的中原马高出一头，体型几乎是中原马的两倍，可是，在败兵的洪流中，那枣红马快要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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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响起喊杀声，符道昭下意识地拨转马头，他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如潮的败兵好像在一瞬间都消失了，身边空荡荡的，像是行走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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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面前，是一匹黑马，马背上坐着一个脸色黝黑方面大耳的大汉，手里握着金顶枣阳槊。
摘自：(gR9f8tWJZzbFBvkb0)www.
不用通名报姓，彼此都非常熟悉。符道昭举起了一百斤重的钢枪，两马交错，五个回合之后，符道昭的钢枪落地，尸身栽下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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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道昭残存的意识中闪出一丝欣慰：他在周德威的槊下居然走上了五个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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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道昭的死引发了更大的崩溃。在这之前，梁兵的败退还成队形，而现在，队、团、旅、师已经完全没了章法，所有的人都朝着自己以为安全的地方奔逃，梁军全散了，本来是相互护持的步兵、骑兵、刀手、枪手、弓弩手，各自为战，纷纷成了沙陀骑兵的刀下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