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萍儿不依不饶的追问,蔡影头大如斗,按住她的双肩,胡言乱语的拖时间:“你真的要我说?萍儿,你确定,要我说出这段伤心的往事?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这样的残忍,在我腐烂的伤口上大把大把的撒盐,用尖锐的刀子用力刺我的心脏,你的眼睛里,流淌着对我深深的仇恨。为什么萍儿,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以为你是懂我的,我一直以为。”蔡影昂起脑袋,撕扯着头发,扯着嗓子悲声大吼,那声音宛若摇滚最愤怒的呼喊,仿佛是对整个天地人间的控诉,凄厉惨绝,直指天心。
萍儿被他的竭斯底里吓住了,抱着他说:“没有,萍儿没有!少爷不喜欢提起,萍儿就不问了。不问了。不问了。”
蔡影知道如果不给她一个答案,早晚她会因为好奇心去问别人。发狂的时候,他心中已有了计较,停止了咆哮,松开紧抓着她香肩的双手,颓然坐倒,道:“我八岁的时候,一个人,没有人陪我玩,祖父很忙,爹爹整日读书,我常常坐在树下,望着苍白的天空。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兄弟。我只有孤独的灵魂,在旷野里独自流浪。直到,我遇到了老猫,我的兄弟。”
他开始编造一段虚构的友谊,想着上一世和老猫在一起肝胆相照的日子,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比我大,也比我能打,所以他总是很照顾我。那个时候,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一起喝的酩酊大醉,一起坐在路边,对着过往的美女吹口哨,一起仰着脖子唱放肆的歌,一起去拼命拼到头破血流,我们是这个世界抛弃了的渣子,可是从不认输。”
萍儿迷惑的说:“真的吗?八岁的时候少爷你和别人打架?还头破血流,还喝酒,怎么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蔡影哈哈大笑:“废话,因为这是我的梦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抵达的世界。”
萍儿更加不解,问道;“梦?奴婢真的不明白呢。”
蔡影抚摸着她光滑洁白的脸蛋,道:“现实里,有太多的规矩,教条,小小的年纪,我就开始思考怎么改变大宋昏弱的现状。”
萍儿哇的叫了出来,蔡影下意识的往后一闪,道:“怎么了?”
萍儿双眼放光,道;“少爷八岁就开始研究国家大事,好厉害。”
蔡影顾不上脸红,抓紧把话题转移开才是正事,遂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道:“厉害什么,可是当我的脑子里充满了变法,军事,农业,商业,这些东西好枯燥的,越是深入,越是像溺水一样窒息。所以我就在自己的心中创造了一个小小的世界,在这里面,我虽然贫穷,没有才华,也没有地位,可是我活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喝酒便喝酒,想打架就拼命,天大地大,没有人管得着我,在那个世界里,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萍儿呆了半晌,道:“听起来,很迷人哦。”
蔡影嘿嘿一笑,道;“知道本公子迷人了吧,说说看,是不是要被迷倒了。”
萍儿道:“我是说你创造的那个世界,自由自在,多迷人啊。”
蔡影慨然长息:“是啊,自由,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居然需要在梦里才能得到。萍儿,你相信我。总有一天,等我干完了我的事业,就带着你去游遍大江南北,一壶酒,一管箫,走遍天下,我们一起去追求自由好不好。”
萍儿神往着说:“我,奴婢可以吗?也可以追求自由吗?”
蔡影揽住她的肩膀,道:“有我在你的身边,没有什么不可能。”
她望着我的眼睛,说:“那么,你的事业要多久才能完成呢?”
蔡影沮丧的说:“恐怕,这辈子都完成不了。”
她焕然神采的眸子,黯淡了下去,蔡影搂住她的腰,柔声道;“不管完成多少,五年后,我就带着你出发,从北方一直到江南,福建,两广,再去大理,西藏,西域,那个时候,我的左手,牵着你的右手,跋山涉水,风雨无阻,萍儿,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叫做心心相印。用我的心,来温暖你的心好不好?”
她靠在蔡影的怀里,道:“少爷,你可不要骗奴婢。”
蔡影笑道:“傻瓜。这是你和我,天打雷劈也劈不断的约定,生死无悔。”
她咯咯笑道:“为什么要天打雷劈啊,少爷干了什么坏事啦。”
蔡影严肃的点了点头,道:“坏事,从前是没做过,现在呢,要做了。”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扑倒在床上,吻了她的额头一下,道:“真是个绝色佳人啊。”
萍儿俊面酡红,道:“少爷今天说完这句话,作了那首桃花庵歌,现在又说了,作诗一首,快点,快点。”
他这肚子里的存货是有限的,怎么能轻而易举的都套出来,道:“萍儿啊,这好诗好词,都是神来之笔,灵感来了,方能做得出来。你现在硬要我写,我怕做出来的不好,让你失望,反为不美。”
萍儿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道:“不管,不管,不作诗,便不让你亲。”
蔡影见了这小女儿态,一身烈火,邪笑道:“师太,还是从了老衲吧,免受皮肉之苦。”凶神恶煞般扑吻下去。萍儿亦已情动,闭着眼睛,呼吸急促,摆出一副舍生取义的英勇模样。
“正飞,你睡了没有?”祖母的声音陡然传来,蔡影差点一个骨碌滚下床去,人在做,天在看,果然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整了整衣襟,又正了正萍儿的衣服,一本正经的打开门,道:“祖母,进来啊。”
祖母进了屋,看了萍儿一眼,那满脸的春色已经出卖了他,只好故作镇定,道:“孙儿今日喝酒喝得猛了,身体难受,因而让萍儿按摩一下。”
祖母似笑非笑看着他,道;“这些事,祖母不管你。你祖父今日高兴得很,说你作了一首诗,一首词,连苏大胡子也未必写得出来,很是夸奖了你一番。自从他辞去枢密院的职务,一直郁郁寡欢,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有这么高的兴致,现在还在和闻先生喝酒谈心。我问你祖父什么诗词,他又不肯说,让我亲自来问你,你且把那两首诗词念给祖母听。”
蔡影心想这两个老狐狸老奸巨猾,联起手来灌我,没人性,自己玩的却是高兴,便把永遇乐和桃花庵歌声情并茂朗诵了一遍。他这位祖母乃是王安石的千金,家学渊源,冰雪聪明,诗词上的造诣比蔡卞只高不低,听了之后满脸惊讶,道:“孙儿,这当真是你作出来的么?”
蔡影谦逊道;“让祖母见笑了。”
祖母道:“这首桃花庵歌意境高远,且不提它。这首永遇乐,当真是气魄万千,虽然用的典故略嫌多了些,可细细一想,每一个都不可或缺。正飞,昨日你给我说那些话时,我已经觉得你有些不对,今日这词中满心只是北伐收复故土,不似你平日里的思想,你老实告诉祖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又来了,祖母聪明绝顶,今日锋芒毕露,与往日里的表现截然不同,已是引起了她的怀疑,这番前来,十有八九是来试探的。
这时萍儿开口了:“老夫人,其实少爷八岁的时候,就开始研究治国之道了。”
祖母皱了皱眉头,道:“八岁?”显然蔡影八岁时稚嫩的行为已经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蔡影淡淡笑道:“孙儿幼时,曾夜梦天神,言道江山社稷,岌岌可危,非大智慧大定力之辈,呕心沥血,舍生忘死,方有机会逆转危局,重振大宋雄风。孙儿那时年幼莽撞,随口应道,此事非吾,他人不能及也。话音落时,但觉一道白光射入脑中,心中一片恍惚,数日后,似乎灵智打开,嗜学如命,世间道理学问,无不要参透放肯罢休。时至今日,虽不敢说小成,却自觉比那些酸臭儒生,懂得多了些许。”
祖母眼中将信将疑,道:“此事说来,太过匪夷所思,正飞不可有片言欺罔。”
蔡影起身慨然长息:“如今天下纷乱,虽表面看来,江山牢固,巍然不可动摇,其实朝廷各种弊政如同慢性毒药,一份份腐蚀我大宋的元气,时至今日,依然是病入膏肓。当年王丞相立志变法,富国强兵,虽然其间疏忽之处大有,弊端亦是不少,如能持之以恒,却也能让我大宋焕然一新。可惜新法中道夭折,如今已沦为奸佞小人争权夺利的器具,再无造福苍生之途。再无一二贤达聪慧之士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恐怕太祖皇帝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要到此为止了。孙儿不才,自知资质愚钝,不堪大用,然一片拳拳爱国之心,不下于王相。如能使天下生民安乐,情愿做这个出头鸟,虽九死而不回!”
“好!好大气魄!”闻焕章与蔡卞齐齐走入,很好,蔡影心想,一个三朝元老,一个举世闻名的大儒,一起躲在窗户下边偷听孙子谈话,你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