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条幅迎风招展,塔下众人笑作了一团,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寺庙的老和尚眼神不好,揉了一阵眼睛仔细的看,一字一顿的念道:“刘天官,你是猪……”
刘冕身边的几名近卫大怒:“大胆贼秃,找死!”
那老和尚被吓得一弹:“刘天官是谁啊?”
众人笑得越狠了。
刘冕哭笑不得的摇头:“这胡人小妞还挺有才的。只是,这笔字写得太丑了一点。”
马敬臣躺在挡架上笑得喘不过气来,不停的用手锤地:“何止是有才啊,简直是……我都不会形容了。天官兄弟,这么好玩的妞你可一定要将其拿下!”
黑齿常之也笑道:“天官,什么女子留下的此等条幅……哈,哈哈!”
刘冕无奈的笑道:“阿史那洛云,骨咄录的女儿,突厥汗国的公主。德元珍战败回城后,就被她抓了起来扔进了羊圈里。她自己接管了代州的突厥军队。之前与我商谈退兵一事的,便是她了。”
“想必她是被你激怒了。”黑齿常之身为长官很想保持一点矜持,此时却怎么也忍不住笑,不停的摆着手道:“罢了,你快将条幅取下来吧。不然全城的百姓都要看到了。”
张仁愿笑了一阵上前来挡住,故作一本正经的道:“你还别说,这个蛮人女子,颇有几分学识。”
“怎么说?”众人一起来问。
张仁愿一本正经字正腔圆的道:“突厥人一般是不吃猪肉的,他们嫌猪脏、臭。而且在我中原的文化里,所有的牲畜之中唯有猪的品格最低,比牛羊马狗都差了许多。大抵就是任人宰割又没有一点别的用处,只能被吃肉。而且,突厥人最是看不起人,而人是最喜欢吃猪肉的。猪啊猪。用来骂人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众人初时还听得认真,到后来才算明白张仁愿也是在有意挖苦刘冕,禁不住一阵爆笑起来。
黑齿常之也不忘添一把火:“张仁愿,这你可就说得有点不对了。汉文中家字是怎么写的?上面一个屋顶,下面一个豕。豕,猪也!无豕不成家。那意思就是说,人家姑娘想成家了。要养猪呢!”
“哈哈,还是大帅有才识!”众人再度爆笑,连刘冕身边地近卫们也实在忍俊不噤一阵大笑起来。
“这都是什么人哪!”刘冕哭笑不得仰天长叹,拈弓引箭将那条幅下来。好死不死的。寺庙外面居然围了一大群百姓,个个都哄然大笑起来。
刘冕自己也只能摇头而笑,心忖洛云这小妞整人的本事当真不差,的确有几分小聪明。
这样一个小插曲,弄得众人的心情一阵大好。当日。刘冕调出了一批粮草物资赈助城中的百姓,赢得了一片喝彩之声。在代州地方官吏的带领下,城中百姓选了一些代表到找到刘冕当面道谢。那些百姓们也不知道是如何得知了,当初是刘冕与洛云达成协议于是兵不血刃夺回了代州,免去了代州百姓地一场灾难,因此把刘冕当成了再生父母一般来贡拜。
再加上令人捧腹的猪事件,刘冕当真是在代州家喻户晓成为一时之传奇。
当晚,城中举行了盛大的军民同欢庆功大会。刘冕又被灌得大醉,被几个人抬了回来。
燕然军大部主力,都停驻在城外。只有刘冕的先锋越骑所部进驻了城中。暂时负责城中地戒严和治安。州官们热情的给刘冕腾出了一栋庄院来住。还派了一些下人伺候。
这些日子以来刘冕也着实累坏了,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打着震天响的呼噜。祝腾带着十余名近卫在他屋外轮流值哨。
夜以入深,月明星稀。夏日的夜晚清凉如水,夜风习习。祝腾等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正在这时,院落圆拱门旁边走来一个人影。祝腾等人警醒过来低声喝问:“站住——来何人!”
来人走得轻盈脚步丝毫不停地靠上前来,一身乳黄色的霓衫长袍,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月色。暗夜之中便如幽灵一般轻盈诡异。
祝腾等人警觉的握上了刀柄。再度喝道:“站住!再不报上名来,我等可就不客气了!”
“诸位将军请息怒。”一个如同乳燕般轻盈的声音传来。来人停住了脚款款矮身行了一礼,“小女子这边有礼了。”
“女的?”祝腾颇感诧异的皱眉,走上前几步细下一打量,只见那女子面上戴着一层轻纱看不清面目。于是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干?”
“在下只是一名普通民女,来此特意向刘天官刘将军送一件东西。”说罢,那女子就将背后背的一件物什取了下来。绢布包裹,一个长条物什。
祝腾疑惑的上下打量这个女子:“我怎么看着你……有点眼熟?这是什么东西?”
子言简意赅的答道。
“琴?”祝腾接了过来打量了几眼,满是不解。
子说道:“其实这本就是刘将军之物,在下不过是来物归原主罢了。”
“刘将军地琴?”祝腾不禁有点好笑,“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刘将军还会弹琴。我家将军已经睡不便见客。你不如明天白天再来吧。”说罢将琴递还给女子。
女子不急不忙地接过琴来,婉约道:“既如此,在下也不敢勉强将军。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祝腾警觉的眨了几下眼睛:“先说来听听,不过我不一定会答应。”
“在下学得几手琴艺,愿在此间弹奏一曲给诸位将军来听。”女子虽然戴着面纱,但祝腾感觉到了她在笑。
那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弯成了一道新月一般,笑意浓浓。
祝腾一时看得有点痴,半晌后回过神来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若把将军吵醒就大不妙了。你还是走吧。有什么事情明天白天再说。”
“那好吧……”女子转过身,有点委屈的默然走了。
一时间,祝腾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很不讲情面……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很滥情。这样做事本是责职之中应该做的……怪就怪,那个女子的眼神中仿佛有一股魔力一般,让人无法拒绝!
过了一会儿,四周归于一片宁静。祝腾也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突然,远远传来一声琴弦之声。众人都有些惊疑。走到院外四周查看,也不见人。细下听来,原来是隔壁院子地楼阁之下传出。
那处楼阁之上,正有一间房间地窗户打开。里面透出淡黄地灯光。悠扬地琴声就从其中传出。
“是那个女子吧?”众人一起疑惑道。
祝腾听了片刻,幡然惊道:“这个曲子好耳熟,以前听过……对了对了,上次和刘将军去清荷莺菀玩乐时,芙玉的女儿黎歌就弹过这曲子——我说怎么刚才看到这个女子有点眼熟啊!怪只怪我以前没有正面见过她的真面目。只是隔着一层帘纱看过几眼。”
“祝中候,你说的那个黎歌,就是在洛阳鼎鼎有名的琴艺才女黎歌吗?从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那个?”
“可不就是她嘛……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个清傲非常地女子,对我们刘将军可是芳心暗许,苦苦痴恋呢,嘿嘿!”
“真的呀?快给说说是怎么回事?”
众军士凑到一起扯淡起来。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清咳吓了他们一弹。
“将军!”祝腾等人吃了一惊,刘冕已经起床打开门走了出来。
刘冕走过来没好气的瞪了祝腾一眼:“大男人也这么三八,讨打!”
“将军恕罪!末将知错了!”
刘冕也没在意,问道:“刚才有人来过了?就是在弹琴的那个?”
“将军……想必都知道了吧?”
刘冕不置可否,转身踱了几步朝那处阁楼靠近了一些。仰头朝那方看去。朦胧月色之下。隐约可见霓衫佳人御琴独奏。
曲调很优雅,景色很迷人,可刘冕一点欣赏地心情也没有。相反,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苏蒙黎歌,来这里做什么的?!
她都来了,是否也意味着芙玉也应该是到了?
还真是阴魂不散哪!
刘冕心头思索几回下定了主意,对祝腾等人扬了一下手:“走。去隔壁庄院坐坐。喝杯小茶。”
“喝杯……小茶?”祝腾等人愕然睁大眼睛,一脸迷惑不解。
刘冕淡然一笑:“这不是命令。你们爱去不去。反正我是去了。”说罢抬脚就朝那边走。
众军士个个好奇之极,哪里还有不去的,跟着刘冕一拥而出来到了隔壁庄院大门前。
已是半夜,那处庄院的大门外却仍是挂着两个大灯笼,看来是一户殷实地人家。
刘冕上前拍了拍门,片刻就有人来开了门。来开门的人还有点眼熟。刘冕虽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却是见过几回。
清荷莺菀的一个使唤丫头。
“贱婢拜见刘将军——刘将军,诸位将军,请入内拜茶!”小丫鬟矮身就拜。
刘冕啧啧的撇了几下嘴,回头对目瞪口呆的祝腾等人道:“神奇吧?这里也能碰到熟人。看来这家主人当真是料事如神哪!走,我们进去拜会拜会这位神奇的主人。”
庄院并不太大,刘冕等人进去走了没几步就到了正宅。想来现在城中全盘都在刘冕掌握之中,他现在是有恃无恐,倒也不担心对方敢耍什么花样。
从刘冕等人走进庄院起,琴声就嘎然而止了。正宅的大厅门口,苏蒙黎歌俏然站在那里亲自迎接,款款矮身来拜:“小女恭迎刘将军与诸位将军。”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刘冕呵呵一笑,“别来无恙吧,黎歌姑娘。”
“承蒙将军挂怀,在下一切安好。”黎歌朝旁边让了一下身子,谦卑的低头矮身道:“诸位将军,请入内拜茶。”
祝腾等人却是很识趣的留在了门外。刘冕也不推托,大步走了进去在客席坐了下来。
黎歌亲自作陪从旁坐下,茶水也奉了上来。刘冕宿醉醒来正有些有口渴,此时毫无顾忌地拿起茶水就喝了半盏。
黎歌轻笑言道:“将军当真是有豪气地好男儿。”
“此话怎讲?”刘冕放下茶盏。
黎歌继续轻笑:“莫非将军就不怕,小女在茶中下药吗?”
“下药?下什么药?”刘冕笑道:“我无病无痛,就不劳烦姑娘赐药了。”
黎歌笑得越清脆了:“将军说话挺逗的,怪不得如此讨女孩子喜欢。想必那个骂将军的突厥女子,也是被将军掠拨得芳心萌动了。”
刘冕顿时一愣,禁不住哈哈的大笑起来:“连你都知道了?看来我当真是出名了。”
黎歌淡定的坐在那里,跟着浅浅笑了一笑,半晌没有吱声。刘冕也不开口,只顾闷头喝茶。
过了许久,黎歌开口道:“将军为何不问,小女为何会在这里?”
刘冕淡然一笑:“你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我再怎么问你也不会开口。不是吗?”
“将军是聪明人。”黎歌微然笑道,“黎歌喜欢聪明地男子。”
刘冕不禁感觉有点好笑:听着像台词一样,拍戏吗?
“你母亲呢?”
“将军是来找我,还是来找我母亲地呢?”
“我只是来喝茶的。喝完茶,就走。”刘冕心中暗道,看你们想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