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某地。
八路军总部电讯室曹主任的案头上,放着左权副参谋长转来的两份文件,一份是延安敌工部的一份商调函,主要内容是商调在八路军总部机要处工作的冷月到延安电讯总部工作。一份是延安电讯室翁海潮主任给左权参谋长的请示报告,内容也是调冷月回延安工作。两份材料左权副参谋长都批了意见,在敌工部的商调函上,他批道:经请示朱总和彭总,均同意冷月回延安工作,请曹主任近期办理好冷月的调动手续及回归延安途中预用文件,以备不测之需。在翁海潮的请示报告上,左权副参谋长风趣地批道:冷月不冷,要的人挺多嘛,放行。
遵照左副参谋长的指示,在办理好冷月返回延安的相关应急文件后,曹主任才决定面告冷月调动的命令。
冷月此时正值芳龄,21岁的青春年华,一套剪裁得体的八路军军装穿在身上,更增添了她的英姿神韵,她鸭蛋型的脸白皙里透着桃红,两片荷花瓣似的脸颊娇嫩欲滴,高耸的鼻梁和与众不同的略带蓝色的眸珠,容易让人联想到她身上有外国人的血统,丰满圆润的双峰恰到好处的在前胸隆起,让从她身边经过的人们(男人和女人)都不禁回眸要多看她几眼,她精致的五官再配上一米七二的身材,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朱老总有一次开玩笑对冷月说:“小冷呀,让你干谍报,是委屈了你这副好模样,俏身材呀,你本来应该去贺老总的文工团呀。”听了朱老总的笑谈,冷月深奥莫测地轻叹一声:“看来,这辈子我是当不了演员了,天生就是一个特工的料,奈何!”她愈是说的认真,在她身边的首长们愈是忍俊不禁,左副参谋长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没想到一个整天和数码打交道的小冷,还有如此幽默!”
彭老总更是话不饶人:“八路军里就看有哪位能人能独占咱们这位花魁了!”
在人们的哄然大笑声中,冷月脸赛桃花,羞涩地说:“我一辈子守着你们几位老总,不嫁人!”
彭老总来了个少有的滑稽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人们更是笑得东倒西歪。
冷月走进曹主任的办公室时,曹主任忙给他倒了一杯水。
“小冷,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是干什么吗?”曹主任一脸皱纹,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大好几岁,往往是未曾开口先带笑,显得十分亲和。
“曹主任特意叫我,准有好事!”冷月并不客套,接过曹主任递过来的茶杯就喝了个底儿朝天,手把嘴一抹,调皮地问:“对吧?我没猜错吧?”
“是你想不到的天大好事!”曹主任偏着头,眯着眼:“再猜猜!”
“未必是回延安见毛主席?”冷月瞪大了眼,自己都不敢相信刚从嘴里讲出的话。
“到底是密码奇才,思维猴精!”曹主任把两份文件推到他面前:“延安敌工部和电讯室主任翁海潮都要调你回延安。”
冷月脑子突然转弯:“怎么突然想到调我回延安?”
曹主任这才把延安收到不明的03号报务员的加密电报的事向冷月讲了一遍,上级调她回去就是为了全力破开03号电报的密码。
冷月突然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了一些:“以前天天想回延安,现在真的要回去了,又有一些舍不得老总们,您说我这个人是不是没出息?”
“你有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嘛!朱总,彭总,左副参谋长也舍不得你走,可延安调你是事出有因,事情紧急,你今天就得离开八路军总部,启程回延安。”
“这么急?”
“这是你在路上通过封锁线敌占区所需要的证件,护送你回延安的特勤处常卫国同志已在外待命,他是个在敌占区工作多年的老同志,有能力护送你安全回延安。”
“临别前,您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你是老谍报了,不需要我多讲什么,我们只盼望你回延安传佳音,尽快破开密报,为朱总、彭总增光。”
“我一定不会让老总们失望。”
“你走后,回延安的行踪要绝对保密,我们对外则说你是因家里有事需要你回去及时处理,你离开总部的真相不能有丝毫的透露出去。”
“我记住了,请首长们放心。”
“另外,部队刚缴获了一本日军密码本,请你带给翁主任,看对他们的破译工作有无帮助。”
“您想的很周全,我一定把密码本安全带回延安。”
曹主任话锋陡转:“你上次离开延安去英国留学是哪一年?”
“37年抗战刚爆发,我就随翁教授去了英国,这次回国还不到一年哩!”
“这次你们师生不是会再次欢聚?”曹主任真诚地笑,让人一看这笑就是从心里发出的。
“翁教授满腹学问,在英国他带我学电讯,学密码,处事要求极为严格,我也珍惜这次机会,发奋学习,几乎放弃了一切休息,终于是学有所成的回来了。”
“严师出高徒,这话硬是不假。”
这时,高大魁梧满脸落腮胡子一身老乡打扮的常卫国走进来,曹主任一看就知道是冷月该走的时候了,他紧紧握着冷月的手,动情地说:“小冷,一路多保重。安全到了延安,给八路军总部来电报!”
冷月泪水盈眶:“请转告老总们,就说冷月望他们多保重。”略停,她为缓和室内依依惜别的伤感气氛,故意调侃了一句:“我还等着彭总给我找如意郎君哩!”说完,泪脸带笑,犹如一株出水芙蓉,楚楚动人,别有一番风韵。
“我一定转告彭总!一定!”曹主任望着冷月离他而去,心中的战友情更加浓烈。
从山西八路军总部回延安,冷月一行要通过敌占区,顽固派占领区,中间地带,更别说还要拔山涉水,好在陪冷月同行的常卫国是个老交通,对敌情,路况十分熟悉,对哪些地方有敌人关卡,顽固派设的检查哨都了如指掌。冷月按照常卫国的安排,和一个干部扮成小夫妇,踏上了行程。在渡过黄河时,为怕阎锡山的部队突查,常卫国又要冷月扮成贵小姐,以便能顺利离开山西。冷月一行路上艰难曲折,盘查甚多,险关道道,常卫国足智多谋,冷月沉着冷静,终于度过了重重关卡,最后顺利到了延安。特别是冷月机智渡过黄河,既没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又保住了随身携带的日军密码,常让战友们津津乐道。
常卫国根据以往当交通员的经验,他发现每次护送人员经过山西,往返黄河时,阎锡山的部队都会滋事,以至双方发生摩擦。鉴于冷月的特殊身份,常卫国除了带齐了伪造的证件外,还特地为冷月添置了衣服金银首饰,把她打扮成了贵夫人,也是为了防止他们离开山西时,阎锡山部队突然袭击。以前他每次都顺利地完成了护送人员的任务,这次,冷月回延安肩负重大使命,常卫国更不敢掉以轻心,他要求自己的保卫工作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在黄河某渡口,衣着华贵、气质高雅的冷月和一路装扮“小丈夫”的八路军某干部握手告别,由“大管家”常卫国陪同登上了前来接应的木船,站在船头,望着宽阔平静的河面,想着即将和恩师翁海潮重逢,冷月心情怎么也难以平静,他俩身负重任留学英国的往事从遥远的夜空向她迎面飞来……
那是1937年,从北京大学刚毕业的冷月和大学教授翁海潮投奔延安不久,时任中共情报首脑的李克农就把他俩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冷月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天谈话的情景。李克农见了他俩没有寒喧,开门见山:
“今天叫你俩来是组织上准备派你们去执行一次绝密任务!”
他严肃的表情和冷峻的口气让他俩吃了一惊。作为刚从大学出来的冷月,能受到中共情报首脑接见已属特殊待遇,如今又要派她去执行特殊任务,更是受宠若惊。她抑制心跳,屏息敛气,静等首长的下文。
翁海潮毕竟是当过教授的人,早就参加了大学里党的地下工作,是同志们公认的“白区红色教授”,他这次是奉召回延安,并还叫他物色几名有进步思想、学习成绩优秀,特别是懂无线电技术的大学生同来延安,他特意挑了在大学已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冷月同行,他没料到此次特殊任务就落到了他俩的头上,他虽然有些愕然,但表面上看还算平静,他在心里极快地推算这个特殊任务的内容,他著名的“择优录取心算法”很快地把这个特殊任务锁定为地下工作之类的范畴。
果然不出翁海潮的所料,李克农所说的特殊任务是要他们师生同赴英国,以留学的身份去英国伦敦深造无线电通讯技术和日后将有大用场的密码破译技术。冷月听后是既惊讶又疑惑,惊讶的是自己刚20岁,就能受此重任,确是党组织对自己信任,但自己毕竟刚出校门,谈不上工作经验和斗争经验,一下接手这么重要的任务,若完不成岂不辜负了党的信任?疑惑的是目前延安正是人才济济,首长为什么看重了她和老师呢?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奥秘?
李克农好似看穿了冷月心中的疑团,话语直开她的心窍:“翁教授有同学在英国伦敦任教,华侨中也有人与翁教授相识。冷月目前也有亲戚在英国经商,你们去英国伦敦深造,他们均可提供必要的帮助,便于你们在英国的行程和安排,可以收到好的学习效果,也可以说是事半功倍吧;另外,你们的同学或亲人在英国,你俩去英国留学理由就比旁人充分,惊动面就小。再说,你俩都是我党内定的今后无线电技术和密码破译的中坚力量,去英国深造,也是想利用他们的先进技术来补充你们业务上的不足,希望你们留学二年回到延安能够成为我党我军的无线电专家和密码破译专家!”
冷月心中的疑惑尽逝,年轻人心急,抢着问:“首长,什么时候动身?”
李克农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怎么,急了?等你和翁教授各项手续完备后,我再通知你们动身。”
“临行前,我想多听听首长的指示。毕竟我和冷月都没出过国,心里没底。更别说这次还是肩负特殊使命。”翁海潮为人实在,虽是延安少有的高级知识分子,但是从不装腔作势。
“说指示过了。哪来的那么多指示?”李克农的脸又绷紧了。“你俩去英国,一要充分利用合法身份,隐蔽真实身份。一定不能让英国社会和媒体知道中共派特工到英国学习;二要充分利用一切机会学习,如饥似渴的学习,力争在两年内学有所获,最好是学有所成回来就能发挥作用!这既是中央和军委首长的希望,也是我最重要的嘱托!”
冷月不敢抢着表态了,她回眸看看恩师,底气明显地不足:“翁教授,我行吗?”
翁教授可不谦虚了:“党派我俩去英国,就是相信我俩行,否则,为什么非派我俩去?!所以,我俩就一定能行!党是不会看错人的!”
“真的?”冷月半信半疑地说。
“冷月,你一定行!因为知生莫过师,老师说你行,你就一定能行!”李克农紧紧地握住了冷月的手。
冷月顿时感到他手掌间的股股热流涌进了她的心间,她望望翁教授,再看看李克农,坚定地点了点头。
冷月和翁海潮到了英国伦敦不久,党组织就通过在伦敦的华侨团体推荐冷月参加了伦敦C社会无线电报务员协会,并插班到第三届业余报务员培训班当学员,冷月在英国的叔叔为了让她有更多的时间练习收发报,特地给她买了一台“火花”发报机,经过培训班的严格培训,也通过她自己的勤学苦练,她以培训班的第一名结业。她的出众资色和睿智聪颖立即得到参加结业典礼的英国教授密码奇才塞舌尔的赏识,此人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见解:他认为一个无线电通讯天才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密码破译天才,他这个看法也不是空穴来风:法国的密码大师维热奈尔和后来居上的密码天才巴比奇都是无线电的通才!因此,他坚信自己的这个判断的正确性。当他得知冷月是半路插班的学员,而且英语的口译、笔译基础又都较好,他就更加看重这个女学员了。凑巧的是,塞舌尔又是翁海潮的同学在伦敦任教时极为相好的朋友,这位同学得知塞舌尔欣赏冷月时,自然是更加推荐塞舌尔收下这个远道来学的中国女学生,知道冷月还和自己的好友有这样一层关系,塞舌尔是更加乐意地收她为徒了,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办事十分认真的塞舌尔,为了不辜负好友之托,专门为翁海潮和冷月开了三门课,一门是维热奈尔的《密码理论》,一门是巴比奇的《密码破译哲学》以及他自己的专著《密码与破译》,每周两节课,每月一次小结,半年一次考核,结业时,一次总考。让塞舌尔惊讶的是,经他的手教过的学密码的学生何止数百,可唯独中国的这一中一少两个学生领悟最快,基础打得最牢,举一反三的密码破译能力出色,由此及彼的联想及推理丰富且合理。让他更加惊诧的是由他出的四道密码破解题,他们两人有两题完全破解,有两题提出了破译的合理走向,极有创造性和想像力,在欢送他俩学有所成回国的伦敦密码破译俱乐部的宴会上,人们都让塞舌尔为自己喜爱的中国学生送上临别赠言,塞舌尔走上讲台,不假思索热情充沛地说:“我坚信,不久的将来,密码和破译密码的天才一定会出现在东方,出现在China!”
俱乐部立即暴发了如潮的掌声。掌声中冷月光彩四溢的脸庞就像是盛开的映山红,望着冷月人面桃花火样红的娇美神韵,塞舌尔极庄重地在她额头上深情一吻,并在她耳边小声说“大胆设想,大胆实践,别怕失败,你就一定会成功,祝福你,我的孩子!”
塞舌尔的亲切话语让冷月胸中热浪滚滚,她腰弯九十度,以中国人特有的礼节,向恩师辞行,已是满头白发的塞舌尔老泪纵横,只是呐呐地说:“GOOD!VY!”
回国后,翁海潮奉命回延安,主持延安电讯室的工作,冷月则奉调到山西八路总部侦破处工作,她刚破了几次较低级的日军电台密码,让部队打了几次胜仗,就接到了回延安工作的命令。现在,她已在回延安的途中,一想到能在毛主席、党中央身边工作,她的心情怎能不万马奔腾……
突然,前方射来的一束刺眼的灯光和凄励的笛声打断了冷月回忆的翅膀,她顺着灯光望去,只见一艘国民党巡江快艇迎面而来。
一身管家装戴的常卫国在冷月耳边小声说:“麻烦来了,由我来应付,请你进里仓,保管好‘宝贝’!”
冷月听懂了他讲的话,点点头,进里仓去了。
“停船!”艇上的国民党兵高叫,随之快艇紧靠木船,几个国民党官兵跳上船来,其中一个尉官的手电筒光照着常卫国,声色俱厉地说:“你们这条船是干什么的?”
“管家”不卑不亢:“运货的。”
尉官翻着眼皮问:“为什么白天不送货,专走夜路?怕不是走私日货吧?”
“管家”淡淡一笑:“只有不怕鬼子飞机轰炸的人才会白天行船,致于船上是不是有走私品,长官可以查呀!”
尉官听“管家”的话音很冲,便有点恼怒地说:“你还怕我不查!先看你们的通行证。”
“管家”柔中带刚地问:“是看阎长官发的,还是看南京政府发的?”
尉官不耐烦地摆摆手:“在山西,当然是看阎长官发的。”
常卫国把通行证交给随来的国民党士兵检查,他们看过无误,便动手在前仓检查堆在船板上的货物,边查边问:
“有日货走私品就先说,省得咱哥们几个大动干戈!”
常卫国又是几声冷笑:“这年头,只要是还有一点良心的人,就不会走私那玩意。”
尉官也以冷笑回答:“没有就好呀!咱们的阎长官可是有令,凡走私日货者,一律杀头!”突然,他一眼盯住用窗帘隔着的里仓,用手一指:“里面是什么人?”
“我家太太!”“管家”拔高了声调。
“你家太太?”尉官的口气是明显的怀疑,“对不起,那就吵闹你家太太了,里仓我们也要查!”
尉官手一摆,一个士兵用刺刀尖刚欲挑开窗帘,窗布却被人掀开,一个雍容华贵、气宇不凡的年轻太太走出内仓,一股香气也随之扑鼻而来。望着这突然出现的丽人,国民党官兵都看呆了,他们可能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半夜的黄河上,能见到如此美貌的“仙女”。
“管家”上前,低声地说:“太太,他们要查里仓。”
冷月不紧不慢地说:“那就让他们查吧!不过折腾半天也没查出问题,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几句软中带硬的话很显派头,很有威慑力,让尉官搞不清“仙女”的来历,怔在原地,不敢进里仓。蓦然,他的眼睛盯在了“太太”随手提着的一个精致手提箱上,小眼一转,上前发话:“夫人,我们要检查手提箱。”
“夫人”反问:“你们不是查走私日货么?我的手提箱里可没有走私品。”
“实话和你说吧,我们奉阎长官命令,明查走私日货,暗查共产党。请夫人打开手提箱。”尉官皮笑肉不笑,色迷迷的眸光上下打量冷月。
“夫人”有些奇怪地问:“眼下不是国共合作么,阎长官为什么还要防范、暗查共产党?”
尉官不想再拖时间,有些急急地说:“这是上面管的事情,我们只是照令而行,请夫人打开手提箱。”
“夫人”冷冷地说:“一定要查?”
尉官点点头:“一定要查!”
“夫人”问得更低沉:“里面东西一定要看?”
尉官又点头:“一定要看!”他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还有些洋洋得意。
“夫人”的口气冷得像冰:“只怕你打开了,就没胆量合拢!”
“管家”嗖地从腰间拔出手枪,厉声喝道:“看你们谁敢检查手提箱!”
“管家”的举动,反倒引起了尉官更大的怀疑,他上前用手推开“管家”的手枪,奸笑着说:“咱们弟兄在黄河上见这玩意多了,吓不住我们的!请夫人自己打开箱子,免得我们弟兄鲁莽。”
“夫人”向“管家”示意,让他收回手枪,见他收回了枪,便轻叹一声:“我也不为难你们例行公事,可我事先提醒你们,看后手别发抖!”随后,她拿出一个精致的用丝线缠绕的钥匙,把手提箱打开。
尉官的手电筒光立即照亮了手提箱,箱内并无他物,只有一封公函,尉官借着灯光一看,只见公函封面题头:“国民党山西省政府阎锡山长官亲启”,公函的漆口处盖有国民党青天白日章。左边上方函口还印有一个蓝色的“秘”字。
尉官的手果真有点抖了,他身后的几个国民党兵看看神情不屑的“夫人”,又看看箱中的公函,不禁都后退了几步。
尉官深知今天是肯定遇到了硬对手,他听上峰说过只有国民政府派出的要员才能持有盖有国民政府青天白日公章的公函,而且这封政府公函直呈山西阎长官,可见持函之人来头不小,尉官顿时慌了神,双膝发软,跌跪船板上,可怜巴巴地说:
“夫人请原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夫人,请务必网开一面。”
说完便头挨船板,不敢再仰视,其他几个当兵的一看头跪下了,便知趣地全都跪在了船板上,一个劲地求“夫人”开恩。
“管家”又掏出了手枪,指点着那个尉官说:“早就告诉你,打开了就怕你没胆量合拢,可你就是不听!仅凭你不识相地冲撞太太,我就可以一枪崩了你!”
“那是!那是!”尉官连连作揖,畏惧地瞅着“管家”的枪口,那神态分明告诉“管家”:你老人家千万留神,别走火!
“夫人”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她向“管家”以目示意:“算了吧!他们也是听差的,咱们犯不着和他们较真,就放他们走吧!”
“不是太太发话,我今天可真饶不了你们!”“管家”大吼一声:“还不快滚!”
尉官爬起来,正要带着几个士兵离船,刚走上跳板,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又返转回来,走到“管家”身边,壮着胆子说:“这位管家好面熟呀,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管家”心里一沉,发现对手是个难缠的家伙,于是口气更硬:“怎么,真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哦,我想起来了,这位管家上个月也是坐船过黄河,也在这里被我碰到检查,可我记得管家那天是商人身份,怎么今天就变成了太太的管家了?”尉官好像发现了破绽,说话也来了精气神。
“管家”反攻为守:“老子换身份关你什么事?未必还要提前通知你这种下水货!”
冷月怕和他们在此纠缠再生事端,便上前几步,把手中的一个蓝白相间的本子往尉官面前一甩:“我真佩服你这个小小的当差,看了我们给阎长官的公函,还不依不饶,今天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党国利益高于一切!”
没容他缓过神来,冷月上前就是几耳光,打得那尉官眼冒金星,他抖索索地从船板上打开那本子一看,原来是“牺盟会”工作证,他就是再笨,也是知道“牺盟会”的人是阎长官的亲信死党,持有这种证件的人让他这个小尉官在地球上消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他不敢再在船上逗留,慌不择路地跑下了跳板,上了巡江快艇,马上命令开船,在汽艇和木船离开的时候,尉官和士兵们还向“夫人”和“管家”敬礼。
望着远去的快艇,冷月从内心深处呼出一口长气,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冷汗已经打湿了旗袍的后背。
常卫国咬着腮帮说:“今后可要提防这个王八蛋!他以后还会要节外生枝的!”
冷月说:“你以后在黄河上常来常往,这次不从根本上把他征服,他以后还会刁难!以前常听人说阎老西难缠,没想到他手下的一个小尉官都有这般牛皮糖的磨劲,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常卫国哈哈大笑:“看来阎老西留给咱们冷太太的印象不好哇!回去向南京政府参他一本?!”
冷月开始没回过神来,片刻便猛然省悟,笑得伸不直腰,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常卫国忽然觉得冷月笑着流泪的神态,竟比西施还美,但要问他西施流泪是什么模样,他准答不上来,但他心里就是有这样突如其来的联想。
常卫国和冷月上岸以后,日夜兼程,十天之后,他俩终于安抵延安。在临近延安之前,冷月执意换下旗袍,穿上了陕北姑娘常穿的土布衣服,常卫国上下打量她,风趣地说:“冷月同志穿什么像什么,刚才还是贵夫人,现在立马就变成了土八路了。”
冷月也幽了一默:“不是常说女大十八变嘛!”
当翁海潮走出窑洞迎接冷月时,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站的这个满身土气的女子就是他在北京大学教的学生。
常卫国抢着说:“首长,我可是把冷月同志毫发无损地交给了组织,我也好回去复命了。”
翁海潮忙接上他的话:“常卫国同志,八路军总部来电,让你在延安待命,暂不回山西。”
常卫国一听就急了:“什么任务?”
“暂时待命。”翁海潮这才有空和冷月握手,“小冷呐,自伦敦一别,一晃就是两年多,我真是挂记你呀!”
“教授……哦,不,应该叫主任,我也是经常想起恩师对我的教诲。没想到,今天,我俩又见面了。”
翁海潮微微一笑:“我俩久别重逢,今后还要一起工作。我这心里是真高兴。”
“我也是。”冷月突然问:“我什么时候进入工作状态?”
“当然是愈快愈好,要不然为何急急地把你调回延安。”
“今天?”冷月有点调皮地问。
翁海潮点点头:“先把衣服换了,一个小时以后我在办公室等你。”
小警卫员把冷月领进了一孔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窑洞,把早已准备好的军装递给她,她换上军装,掏出包内的小镜一照,觉得小镜中的自己又焕发了军人的英姿,警卫员进来看着已穿上军装的冷月,忍不住说:“哟,你好漂亮哩!”
冷月虽然大不了他几岁,却把他的头一按,那口气就像是大姐训小弟:“小鬼,嘴不会说话,乱夸人。”
“我说的是实话,你就是漂亮嘛!不信,你到延安城内走走,看大伙夸不夸你?”小警卫员撅着嘴巴说。
冷月笑着跑出了窑洞,把不服气的警卫员撂在了室内。
一个小时后,冷月已坐在了翁海潮的办公室里,当她和早已在室内坐着的张秋生目光相碰时,两人不禁异口同声:
“怎么会是你?”
翁海潮反倒有些糊涂了:“你们以前相识?”
张秋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冷月却抢着说:“我刚到延安,就是他把我领进文工队女生宿舍的。以后在杨家岭还经常见面哩!没想到两年不见,他倒成了监听专家了。”
张秋生这才恢复了常态:“你不也是,分手两年,竟成了破译高手。翁主任说从山西搬精兵强将来,没想到就是你。”
翁主任打趣地说:“革命形势发展很快,以后没想到的事情多唻!闲话少叙,书归正传,张科长把监听03号报务员的情况先向小冷通报。”
冷月打断他的话:“主任,谈正事之前,我要转交一件东西给你。”她从身上掏出日军密码本,双手交给翁主任,“这是从战场缴获的日军密码本,总部首长让我带来转交给你们,看能不能对今后破译日军密码有帮助。”
一向少有激动的翁主任,此刻显得情绪高涨,他立即翻看密码本,连声说:“雪中送炭!雪中送炭呐!”
张秋生问:“主任,我现在可以向小冷同志通报情况了吧?”
翁主任点点头,依然是对日军密码本爱不释手,张秋生便把三次监听自称“向北03号”的报务员发报的情况向冷月讲了一遍,她听得十分认真,没打断他的话,还不时在小本上记下她认为的重点。
“你是说,此人三次都是同发一份电报?”冷月若有所思的问。
“不错。”张秋生答得肯定。
“他三次发报都是用的15.8MC频率?”冷月又问。
“对。”
“他发报的时间分别是早中晚?”冷月问得更细。
“是。”
冷月思忖地说:“看来此人发报的时间是有意选择的,频率也是精心挑选的,短波发报,适于远程呼叫及收听。在清晨和夜晚电波声音尤其清晰。对方是为了让我们能完整地抄收他的电报。”
翁海潮说:“我同意小冷的分析。”
冷月又问:“对方的指法有什么特点?”
张秋生流利地回答:“指法流畅,中规中矩,像是受过训练的,不像业余报手。但发报间隙过于急促,显得有些紧张。”
“按键的轻重度怎样?”
“指法偏重,感觉报手是一个男性。”
“我可以看看他三次发的同一报文吗?”
张秋生把早已准备好的电文递给冷月,她看着那些毫无生气的阿拉伯数字,偏着头问:
“翁主任,你们已经试过哪些破译方法?”
“能试过的方法几乎都试过了。”
“老师,能否说详细些。”冷月的目光仍盯在电报上。
“首先是套用已知密码,把近年来手头上掌握的敌、我、友的新旧密码统统试过了,连红军时破译的国民党密码都试过了,还是没能打开这把锁,这才请示上级紧急把你调来。”
张秋生说:“翁主任和破译的同志们已经连续几天没睡觉了。现在就看冷月同志的新招了。”
冷月依旧望着电报默然无语,张开翅膀的思绪已经完全钻进了密码的海洋里……
张秋生望望翁海潮,似还要说什么,主任以手示意叫他别出声,随后,他让张秋生和他一起走出办公室,把望着电报沉思的冷月一人留在房内。
刚出房外,张秋生便小声问:“主任,小冷同志有新招吗?”
翁主任反问:“你觉得呢?”
“我心里没底才问您呢。”
“她没招,把她调回来干嘛!”
“万一她又拖一段时间呢?会不会误事?”张秋生的口气不踏实。
翁海潮的眼睛眯向远方,意味深长地说:“我相信她!我相信塞舌尔没看错人!”
“塞……什么?他是谁?”张秋生听得云里雾里。
翁海潮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山梁那边出神。见主任不搭腔,张秋生知趣地闭了嘴。
冷月一头钻进破译室内,几天几夜没出来,为了不干扰她的破译思路,翁主任把原来在破译室内工作的人调到了另外的办公室,若大的一个窑洞就她一个人在里面,每天晚上翁主任都要去看她一次,他不用和她语言交流,只要看看她不开朗的眼神,他就知道她的工作没有进展,他每次都是给她倒满开水,就悄悄地退了出来。从第二天晚上开始,他让炊事员给她开小灶,让张秋生把煮好的面条给她端进去,可能她是真饿了,不用一会功夫,海大的一碗面便被她完全消灭。张秋生几次想开口,问她有没有眉目,可看她埋头电报和计算,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她见着他心事沉沉离开的样子,总会在心里发笑。
别看冷月笑张秋生,其实她的心情并不轻松,她接手了03号的加密电报后,也像翁主任一样,用遍了所有已知的密码破译,均是一无所获。她是个性格文静的人,特别是通过塞舌尔的帮教后,内心变得更加沉稳。她牢记着塞舌尔的话:“搞密码和破译密码的人,急躁是天敌,毛躁和疏忽会致命,而细心和缜密是干这行的人必须具备的素质。”可这个一直沉得住气的姑娘此时却有些犯愁起来,千里迢迢把她从前方调回来,延安首长的眼睛都看着她,希望她能解开难题,打开通途,以便上级对敌情采取对策,可现在她却一时找不到破开03号报务员密码的钥匙,深感有负延安上下的厚望,每当看到翁主任晚上满怀希望而来,又怀揣失望而归,她就恨自己无能,就自己跟自己来气。七天就这样在冷月进行的枯燥的数字演算中溜走。第八天晚上,翁主任兴冲冲地进了破译室,开口就说:“小冷,好消息,好消息呀!”
冷月从电报上移开目光,不解地问:“没有进展,哪有什么好消息?!”她的话缺精少彩,脸色有些呆滞。
翁主任有点神秘地说:“毛主席给咱们题词啦!”
冷月的脸上顿时放出了光彩:“毛主席给我们题词?”片刻,她便泄了气:“翁主任,你是编着法子给我提神吧?主席会给我们题词?不可能的……”
“你还不信?这种事儿我敢胡编?老师是那种人吗?”翁主任有些嗔怪地说。
“这么说是真的?”冷月情绪变得也快,笑着说:“主席是怎么题的?”
“昨天,部长向主席汇报了电讯破译工作的成绩与困难,特别强调了破译中的难度。主席听完他的话,略为思索,就铺开稿纸,在上面写下了十个遒劲的……不是,是龙飞凤舞的大字:‘打破难关,光明就在前面’。部长拿着题词回来就向中层以上干部作了传达,我还拿到一份复印件呢!”翁主任喜滋滋地说,小心翼翼地从皮包里拿出了题词复印件。
冷月双手捧着毛主席的亲笔题词,高兴得声音有些变调:“主席真为我们题了词,真没想到啊!”
“主席说,打破难关,光明就在前面,他对我们是多么信任,指示又是多么明确!”翁主任满脸的皱纹都在笑。
为了不打扰冷月继续破译,翁主任把题词复印件留在冷月处,让她看一天再收回,这一晚,冷月是翻来覆去地看毛主席题词,浮躁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世上有些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人们不是常说精神可以变物质吗?毛主席的题词好似让冷月豁然开朗,她突然发现03号报务员发来的电报每组的最后一个数码均为“0”,这一发现让她格外振奋,她把这若干个“尾数连在一起,从中似乎看到了中文密码,她蓦然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摔,竟自高叫:
“EUReKa!”(我找到了)
第二天一早,冷月把破译出来的03号报务员的电文,呈报在翁主任案头。
看见她欣喜的样子,翁主任问:“破开了?”
“破开了!”但笑容很快地在冷月脸上消逝,“这封电报很重要,敌情十分严重。”
见她神情陡地变得冷峻,翁主任也连忙收起了笑容,他埋下头,打开译出的电文,上面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
“绝密,向北03号呼叫延安!紧急呼叫延安!十万火急!军统局在湖南洞庭湖区,秘密组建特工人员培训学校,招收不明真相的爱国青年,以抗日为名,实授各种特务秘技,为长期对付共产党及各民主党派培养特务力量。‘向北’和组织失去联系之后,误入其中,身心困苦,倍感煎熬,极盼和上级取得联系,继续报告敌之内情,以早作防范之。”
翁主任一拳擂在桌上:“国民党亡我之心不死!”
“这份情报反映的情况十分重要,若这个向北所言属实,那我们就必须认真对待!”冷月说得严肃,目光中分明有股少见的杀气。
“我马上向部长汇报!听听他的指示”,翁主任起身欲走。
“我建议张秋生以我破开的密码编写电文,一天24小时不间断地在15.8MC向向北呼叫发报,通知他我们已收到电报并知晓了电文内容,请他稍安勿躁,静候延安指示。”
冷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了回应向北的办法,这让翁主任着实佩服:“我从部长那儿回来后就通知张科长编报发出。”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敌工部长看了破开的电文,不禁皱紧了眉头,他突然停住步子问:“海潮,你认为这份电报的真实性如何?”
“我以为这个向北所发的电报可信,他三次发报,重复一个内容,而且发报紧张仓促,都证明了此人内心急迫,急于向延安反映这一重要情况。而且,这种绝密情报若不是知内情者,是绝然编不出来的。因此,我判断,向北是失去联系的自己人,他反映的情报还是可信的。”翁海潮边说边看部长的反应。
部长点点头:“不过为了慎重,敌工部还要从湖南得到有关这件事的旁证材料,一旦证实敌情属实,那么我们就将面临一个新的强劲对手!一定要认真对待,不可等闲视之。”
翁海潮说:“为了能和向北03号取得联系,我们决定24小时不间断地呼叫他,随时准备他出来回答。”
“很好!情况搞确定后,我再向中央报告。到时,我们再仔细研究应对措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容不得反共分子嚣张!”部长说得斩钉截铁。
回到办公室,翁海潮立即叫来张秋生布置任务,张秋生一听冷月这么快就破开了密码,心里对冷月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裂开嘴笑,口里连发“啧啧”声。
“你现在服了吧?”翁主任问。
“心服口服!留洋学者就是不一般!”张秋生直点头。
这时冷月走进来,张秋生竖起大拇指说:“高手!真是高手!”
冷月一副玩笑的腔调:“有的人一开始还是将信将疑,忐忑不安罗!”
张秋生的脸倏地红到了耳根:“小冷同志还很记仇的啊——”
“我记你个头啊!”冷月说完径自大笑。
“小冷,我问你,你是不是从03号发的电报每组尾码的‘0’字中得到了启发,从而找到了破译密钥?”翁海潮笑着问。
“您是怎么发现的?”冷月奇怪地说。
“我每天晚上去,都看你记下了成串的‘0’,我就知你离破开密码的日子已不远了。”
“知我者,恩师也!”冷月像孩子似地拍手叫。
“部长叫我放你三天假,还破例叫电讯室为你举行庆功酒会。今天晚上,咱俩痛饮几杯,如何?”
“那张科长就不奉陪了?”冷月问得调皮,神态有点搞笑。
张秋生有些尴尬:“我本来不会喝酒,今天,我高兴,就舍命陪君子吧!你喝几杯,我决不装熊?也喝几杯!”
“说话算数!”冷月是一副较真的口吻。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张秋生挺着胸脯说。
当晚,在敌工部旁的中直机关食堂里,不值班的情报系统的工作人员聚集一堂举行庆功宴会。说庆功属实,说宴会却有点勉强,虽然摆了六桌,每桌上六菜一汤,但却看不到一丝肉星,惟一的蛋花汤里只看得见几丝蛋花,但与会人员都感到心满意足。
在大家的掌声中,敌工部长站起来讲话:“感谢中直机关首长和食堂的同志为我们今天的庆功宴会费了心操了神,才能有今晚的丰盛食品,大家都知道,目前延安物资紧缺,食物稀贵,他们能把这些东西摆上桌,那可真是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我提议以米酒代白酒,首先感谢中直机关首长和食堂的同志们,干杯!”
大家都是一口而尽,陕北的米酒虽比内地米酒度数高,但离白酒的度数可差远了。冷月瞟了一眼张秋生,见他喝米酒都咽得艰难,脸颊马上就泛了红色,不觉有点好笑,张秋生无意中看到冷月在笑他,不禁抹抹嘴巴,挺了挺身子,装着没事的样子,他装模作样的神态更让冷月觉得有趣,这个一米七九高个小伙的憨态让冷月心头莫名的发热,双颊似火在烧,她侧目一看,幸好身边没人注意她脸色的变化,她剧跳的心才算缓和下来。
部长接着讲:“今天庆功宴会咱们是双喜临门,何谓双喜?我先说这第一喜,最近,毛主席在百忙中为我们情报系统题词:打破难关,光明就在前面。据我所知,主席到延安后,工作一直繁忙,很少给有关单位题词,可在听了我的工作汇报后,即刻为我们写下了笔力遒劲的十个大字,这还不是我们情报部门天大的喜事吗?!”
大家答声响亮:“是!”
“这第二件喜事嘛,是八路军总部来的女奇才,刚到延安,初试锋芒,便破译了03号报务员的密码,获取了重要情报,上级为冷月记二等功一次,这是对冷月的奖励,也是对情报战线广大同志的鼓励,也是大喜事呀!”
大家又一次齐声回答:“对!”
部长以这样的话作结束语:“我希望大家以主席的题词作为工作的最高标准,以冷月同志为榜样,努力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
在人们的热烈掌声中,冷月被翁海潮请到人们面前讲话,应该说冷月是见过世面也见过大排场的人,可不知为什么面对首长和战友,她反倒有点心慌。蓦然,她的眸光和张秋生炽热的眼神相撞,他巴掌拍得天响,灿烂的笑容无形中给了她极大的鼓励,她稳住神,定下心,借着用手理头发的间隙,很快使自己心跳归于平静,她未曾开口先闪了个甜笑,在张秋生眼里,他觉得冷月的这个笑是世界上最美的笑,最起码也是他有生以来所见到的女人最美的笑,他为自己能有这样的战友而自豪,巴掌就鼓得更响了。
冷月和张秋生的眼神及表情上的微妙变化,均被翁海潮收入眼底,他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是情窦初开了,他内心里还真有点暗喜哩!因为他觉得他俩无论是长相还是才干都是蛮般配的呢。
“同志们,我这次立功应该感谢朱总、彭总、左参谋长给了我机会,也得感谢部长和翁主任对我的信任,感谢电讯室广大同志对我的配合和支持。我特别想说,在我苦于破译无计,心情焦闷时,毛主席及时给我们题词,让我鼓足了勇气,看到了希望,调整了心态,理清了思路,终于在不久破开了密码,没有毛主席的题词,我现在还可能在迷茫中徘徊,为了感谢主席,我提议大家与我共同举杯,为主席的健康干杯!”
“为主席的健康干杯!”众人又是一口而尽。
张秋生既是高兴,也是不想丢男人气概,他硬是一口把米酒干个净光,尽管喉结处火烧火燎,脸膛红得胜过关公,脚跟也有点虚浮,但他还是走上前向冷月敬酒,脑袋虽然有点迷糊,说出来的话还算清楚:
“小冷……同志,以后我抄报……你破译,咱俩配成对子……一定能再立新功!干!”
听了他的酒话,冷月叫苦不迭,而且心跳又一次加速。什么话不好说,偏说什么配对子?她一边喝酒,一边盯了他一眼。
翁海潮这时抓住时机,话说得妙语双关:
“咱们张科长是酒后吐真言呐!”
部长看看满脸通红的冷月,又看看憨态可掬的张秋生,立即会意,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引来众人一阵开心地笑,整个宴会席上弥漫着欢快喜庆的战友情谊……
这时,张秋生被大伙笑得不明白所以,但他心里还有一点是十分清楚,大家笑都是为冷月高兴,为了让冷月更加高兴,他也应该大笑,大家的笑声未停,张秋生放开嗓子大笑起来,他酒后变了调的笑声让人们更是忍俊不禁,笑得更猛,望着傻笑的张秋生,冷月更感到这个憨厚的战友的可爱可敬,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暖流即刻涌向心间,她不禁扪心自问:“我是不是爱上他了?……”她不敢往下想,她也不能往下想,眼下抗战形势极为严峻,情报战线的斗争更为残酷,当前绝不是一个情报战士谈情说爱的时候,她刚才的想法才冒头,她便硬把它压在了心底……她清楚地记得左副参谋长说过的话:“一个情报战士的爱情必须服从工作需要,为了工作,在需要舍弃爱情时就要断然舍弃爱情!”想起左副参谋长的话,她不禁又想起目前险恶的环境,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口气……
“爱不逢时啊!”她在心里说。当她把感情复杂的眸波从张秋生身上移开时,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舍的情愫在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