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兰以为她和郭靖已必死无疑。
郭靖的出手越来越慢，身上的伤处也越来越多，虽然还在靠极强的毅力硬撑着，但重伤之躯，还能撑得多久？
可是在郭靖的保护下，她武功虽差了很远，却没受什么伤。刀光剑影，死到临头，她竟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在这个青年身边，她感觉很安全。
忽然间，她觉得死也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感觉到……幸福！
是的，若是无法逃脱，能和这位把我的命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的不知名的青年死在一起，真的是一件让人想想就觉得幸福的事。
生不能相识，死却能与共！
张若兰甚至想放下剑，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她自幼母亲就已身亡，一直以来，父亲和各位叔叔伯伯都教她要坚强。而她也确实做到了，不管在人前人后，她从里到外都表现得很坚强。
不久以前，父亲终于因为旧伤复发而亡，她只是伤心了几天，就擦干眼泪，挑起了父亲留下的担子。从那以后，她再没有过悲伤，没有流过泪。她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不懂喜怒哀乐，坚强的女人。
但现在却忽然有了种想要在敌人面前放下剑的想法。放下剑不是为了投降，而是为了赴死！如果换作以前，这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就算是别人要这么做，她也会好好地教训他一顿。可是现在，她却有了这种感觉。
幸亏郭靖还在抵抗，还在奋力用自己的身体抵挡可能给予她的伤害，让她不忍放弃。
……
郭靖当然不知道张若兰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不能让这个第一次使自己心动的女孩受到任何伤害。自从她放弃逃离的机会，冲到他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哪怕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他也愿意。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可是如果说出去，只怕没会相信，反而会笑死过去。他和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甚至还没有互通过姓名，对彼此没有任何的了解，怎么能谈得上“爱”？
要让一个现代人相信一见钟情，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郭靖也不信。但他确实有这种感觉。
手中的剑越来越重，如果不是有这个女孩在身边需要他的保护，他真的想把这该死的剑丢掉！实在太折磨人了！
只是他还不想放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有一招救命的杀手锏。确切地说，是一件救命的秘密武器。
所以，他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
……
彭连虎笑了。
这个让自己丢尽了脸面的小子，终于要死在自己面前了，只要他一死，那什么都可以过去，什么样的羞辱也都可以忘记。
这小子还真是了不起啊！若不是傻女人冲过来，让这小子必须分心救助，就算他和沙通天联手，想要把这小子留下，也基本上没有可能。看他都已经伤成这样了，竟还能站着不倒，还能挡住他们两人没有半分减弱的攻击。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是谁说的？果然是正确无比！不过这个小妞，长得也确实漂亮，值得一个男人为她舍弃性命。
真不知这小子如此年轻，武功是怎么练出来的……
和彭连虎并肩作战的沙通天却什么也没想。
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这小子拍扁，然后把那女子拿下——死活不论——好向王爷交差。
他的铁桨使开，在惯性（当然他不知道这叫惯性）的作用下，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可是这不知名的小子，竟然还顶得住，实在是异数。
不过，他总是要死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在他和彭连虎两人的联手下，如果还让这样一个身受重伤的无名小子逃走，那真的再也不用到江湖上混，直接回去做几条粗面条上吊死了算了！
至于逃走的那几个虾兵蟹将，谁还有心情去管他们？走就走了吧，大鱼落网了，也不怕那些小鱼小虾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
就在此时，就在郭靖那声唿哨打出后不过片刻的时间，毛禄等人刚逼退底下留守的黄河帮众，抢了他们的坐骑。就在这个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一声骏马的长嘶。紧接着，黄河帮的帮众又乱成了一团，呼喊声和马嘶声竟然淹没了楼上众人的兵器交击声。
沙通天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匹全身毛色如般血的红马高昂着头，从店内冲到了外面的大街上。红马一出，其他马儿好象很害怕，都自觉地为它让开了一条道路。
那是郭靖的小红马。
黄河帮众想要逮住小红马，却一连被小红马踢翻了两人。
毛禄和牛二等人借此机会，一人两骑，又将其它坐骑的缰绳全都斩断，把马赶散。
一声响亮的唿哨又在郭靖的口中响起。小红马长嘶相应，转身向郭靖立身处的楼底下奔来。郭靖用身上无数的伤痕为代价，终于等到了小红马出现。
沙通天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郭靖和张若兰已经退到了临街一面的墙边。看到小红马奔来，沙通天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铁桨，向郭靖扫去，不让他通过窗户往外逃走。
然而，郭靖似乎早就算准了沙通天的反应，忽然将重剑脱手甩出，向沙通天的面门砸去。空出来的右手一揽，已将身边的张若兰搂在怀中。同时全身后退，运力于背，“砰”地一声撞破了薄薄的木制隔墙。
木屑纷飞中，郭靖抱着张若兰已飞出酒楼，向已经等候在底下的小红马背上落去。
沙通天没有想到，郭靖竟然不是跳窗，而是直接撞破墙壁。侧身避开郭靖扔过来的长剑，向旁边目瞪口呆的彭连虎喊道：“彭兄，快追！”
不到两丈高的楼层，在他们这些人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等他们通过郭靖撞出的大洞跳到楼底时，郭靖已经搂着张若兰，骑在小红马背上，扬长而去。
在不远处马背上等着的毛禄等人一声欢呼，也各自打马飞奔而去。
望着绝尘而去的郭靖等人，沙通天和彭连虎二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彭连虎才喃喃自语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沙通天怔了一怔，这个问题他也无法回答，只是答非所问地叹道：“好快的马！”
转身向旁边一位鼻青脸肿的帮众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立刻去找守城将军，让他关闭城门，其他，把马匹找回来，和我一起追！”
……
郭靖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的张若兰，他准确地落到小红马背上的时候，就知道这条小命算是捡回来了。黄河帮的马匹虽然神骏，但比起小红马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就算他们追来也不怕。何况他们被毛禄等人一闹，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可骑的马。
精神一松懈下来，立刻感到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两手没有半分力气，似乎连缰绳都拿捏不住。忍不住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身前女子的后背上，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你……怎么了？”张若兰回过头来，嘴唇差点碰到郭靖的脸，羞得粉脸通红。
想要躲开，但是看到郭靖满脸鲜血，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的样子，又吓了一跳。赶紧挺直了身子，将郭靖支撑起来。
从郭靖扔掉重剑，将她抱起，然后突然穿透墙壁，直到小红马奔出老远，她都象做梦一样，迷迷糊糊。看着两边不断倒退的人影和建筑，感觉不到一点真实。
连小红马超过毛禄等人时，牛二和小玉兴奋地欢呼和喊叫，她都好象没有听到。只是潜意识里松了口气，小玉也逃出来了，好！
在此以前，她的身子不要说被人抱，甚至连碰都没人敢碰一下。可是此刻她几乎全身靠在郭靖的怀中，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或不安。甚至很想就这么被他抱着，直到天长地久。
什么叫生死与共？或许这就是生死与共吧？
郭靖看着眼前这张如白玉雕成的脸庞，眼神有些迷离。小红马无需控制，顺着长长的街道，避开所有拦在路上的人和物，兴奋地往前奔去。
两人在马上贴得那么紧，郭靖的手还象恋人般地环绕在张若兰的小腹上，能清晰地感到她背部的温暖和小腹的弹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浓浓的血腥味也掩盖不住她身上淡淡的体香，他强撑着想要闭上的眼睛，轻声道：“没事，就是感觉有点渴！现在我们基本上安全了，只要马儿冲出城去，谁也追不上我们。”
张若兰感觉到郭靖说话的热气全喷到了自己如天鹅般的脖颈上，痒痒的，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但很快又挺直了身，有些担忧地道：“你身上还在流血，不碍事吧？伤得这么重，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呵呵……”郭靖居然还笑得出来，但这一笑牵动了伤势，痛得他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疵牙咧嘴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可能是我皮粗肉厚吧，死不了。就胸前一道伤口流血多些，不过也已经止住了，到了城外再包扎一下吧。”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累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又将头靠在张若兰的肩上。
风声呼呼，撩起张若兰散乱的秀发，拂在脸上，不禁又轻轻地呻吟一声，心道：这种感觉，真他妈的舒服！
张若兰若是知道他此刻的心思，恐怕会气得昏过去。都快要死了，还在想这些不正经的事。只是担心则乱，听到郭靖的呻吟，不知道他是因为快乐，还以为是伤痛得受不了，反而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的头靠得更舒服一些。
“不知道城门会不会关上。”张若兰见郭靖不再出声，有些担忧，怕他一下睡过去，反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襟，轻声道。
郭靖正闭着眼享受，也是累得实在睁不开眼了。全真内功在体内缓缓运行，一点一滴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只是内外伤都严重得吓人，又在马背上不停颠簸，这点修复除了能让他稍微感觉到一点安慰外，根本无济于事。
“看运气吧！”郭靖嘴巴就靠在张若兰耳边，说话的时候都很想借机咬了一口，却还是不敢，低声道，“这里是通商要道，白天一般不会关城门，我们闹的声势虽大，但时间还短，消息应该还没传到城门处！”
他很清楚，如果不能冲出城去，他们满身鲜血的样子，根本无处躲藏。等到沙通天传达赵王的命令，全城大搜，以他现在的状况，恐怕一个小兵都打不过，最终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忽然心中感叹，要是自己有些势力，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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