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招棋是楚名棠五年前就开始布下的。既在其位,就谋其政,楚名棠在任南线大营统领之初,就已经把目光盯向南齐。在理顺了南线大营内部事务并掌管了所有北赵向南齐私运货物的渠道后,楚名棠开始收买和派遣大批细作到南齐。南齐人太平日子过久了,军民防范心日益松懈,楚名棠通过细作向水师军官大肆行贿,很快弄清楚了对岸的沿江防务。楚名棠自幼熟读兵书,但他向来对如莽夫顶牛般的两军正面对决并不感兴趣,也知道这并非他所长,若只论指挥水师他决比不过手下两位副统领王明远和陈尚志。北赵相较于南齐的真正优势在于骑兵和步兵,所以即使南齐军上岸了也无法长久立足,这就是为何南齐无力攻赵的主要原因。
楚名棠一直在思考着如何以已之长攻彼之短。一次偶然的机会,北赵一艘商船从南齐返回,其中有两个南齐的伙计,二人都是对岸江边一渔村村民。楚名棠知道后突生一计,扣押了商船,派人到对岸渔村将二人情况了解详细,知道这两人世代居住于此,在外没有近亲,便将二人诛杀,另派一队水军伪装成水盗将对岸那渔村屠杀干净。楚名棠从骁骑军中挑了两个年龄相近并精通南齐语言习俗的军官,随赵国商船到南齐。这两个骁骑军军官到了那渔村,见到渔村被毁,便到当地官府报官。官吏们见他俩家破人亡,念其可怜,便同意推荐二人到南齐水师。两人本是军官,一身武艺颇为了得,深得上司欢喜,又出手大方,懂得拿钱物孝敬,不久便获重用。一年前其中一人便被派往齐吴边境的那座军营任校尉。楚名棠得到信息后大喜过望,立即下令此人不得妄动,并为他送去大批钱物来收买营中官兵,并在江北秘密建造船坞,调集和征用各类船只,隐藏在江边芦苇丛中。而那校尉则整天与营中将士饮酒作乐,即使有人发现对岸有异常亦被他压制下来。
帐中将领听楚名棠将此事前后一说,对楚名棠的深谋远虑无不佩服。楚洛水上前一步道:“卑职在北疆大营时,常听当年统领郭大人说,他最敬佩的就是与他同中状元的楚大人。方才听楚大人所言,方知郭大人所言非虚,能在楚统领帐下效力,实在是卑职的荣幸。”南线大营众将听此话也觉得心有戚戚焉,有些后悔怎么先让北疆的人先说了,于是纷纷走出来大赞楚统领未战先谋、用兵有方。
楚名棠掂须微笑。楚铮站在背后看着父亲也充满敬意,原来这个老爸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可怎么在娘亲面前就看不出来呢。
楚名棠突然双手虚按,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楚名棠道:“刘启善、楚洛水听令!”
两人同时出列应道:“末将在。”
“你二人各领骁骑军一万人、黑骑军一万人于今日酉时出发,务必于戌时前到达近江村,就地扎营休息,注意警戒,若有闲杂人等靠近,杀无赦。五千水军已在那等侯,明晚登船,每骑带好二日干粮、马料。”
楚名棠向楚洛水道:“楚将军,黑骑军来自北疆,对南齐地形地貌不甚熟悉,此次行军以刘启善将军为首,你认为如何。”
楚洛水抱拳道:“请统领大人放心,此行黑骑军当听命于刘将军。”
楚名棠点头道:“好。此行详情在此锦囊内,你二人下去后详细看清,随后向本统领复述,若有不明尽可提出。”
“王明远听令!”
“末将在!”
“王将军,你下去后整顿兵马,明日白天休息,夜间备战。后日寅正离岸,卯时前必须抵南岸五里处,听到炮响全力攻击南齐水师。”
“末将遵命!”
楚名棠向帐内众将一一下了军令。
众人接令后大都面露喜色,楚名棠此战出其不意,计划周密。南齐若全无防备,肯定吃大亏。南线大营多年无战事,将领升迁大都按部就班,较为缓慢。同为偏将,楚洛水才二十七岁,而刘启善已经四十余岁。若此战得胜,帐中将领大都可以连升数级,帐中有些热闹起来。
楚名棠看了,忍不住哼了一声,众人立刻住了嘴,两眼平视前方。
楚名棠眼光从众将脸上一一掠过,狞声说道:“此次战事,环环相扣,需要众将军配合无间,任何一处出点差错便会使此战功败垂成。本统领话说在前头,无论帐下哪位将军未能按时到位或作战不力者,杀无赦。就算你战死在沙场,你家中小也到边关充军去吧。”
众将都已跟随楚名棠多年,知道其所言不虚,顿时遍体生寒。
楚名棠一摆手:“下去吧。”
待众将出去后,楚名棠向侍卫吩咐道:“把刘启善叫进来。”
楚名棠沉吟半晌,对刘启善说道:“启善,此次你与北疆黑骑军协同作战,要多加注意。黑骑军傑傲不训,难以驾驭,洛水是本官族侄,你尽可与他商量,两军之间切不可有什么不合。”
刘启善躬身道:“请统领放心,末将领会得。”
楚名闭上眼睛道:“那就好。还有,楚轩和楚原都在你帐下,将他们带去吧,合领一营,你不必太在意他们。”
刘启善心一沉,暗暗叫苦:不在意,我能不在意吗。如果他们出了事,我还能有命呆在南线大营吗。却不敢不从,领命出去了。
楚名棠默默想道:富贵险中求,楚轩楚原,是看你们真本事的时候了。
刘启善与楚洛水二人并肩而立,两万大赵骑兵已基本登陆完毕。
按楚名棠锦囊中所书,他们并没有有到南岸的那座兵营,而是在距之五里左右的江边一树林中。
刘启善看了看楚洛水,问道:“楚将军,你还好吗?”
楚洛水脸色有些苍白,摇了摇头道:“多谢刘将军费心,在下已经没事了。”
刘启善看着这位比他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将军,心中由衷地敬佩。适才渡江时,楚洛水与其他黑骑军一样不适应,但他为保持清醒,不时偷偷地用匕首在自己左臂上划上一刀。等刘启善发现时,楚洛水左臂上已有了十一道伤痕。
楚洛水突然问道:“楚统领以前没打过仗吧。”
刘启善点点头道:“是啊,听说楚统领和兵部尚书郭大人是当年我大赵的同一年的文武状元,他来平原郡任太守之前是吏部侍郎,一直是个文官。”
楚洛水道:“可他心思之慎密,用兵之奇诡,恐怕连郭大人都自愧不如。有时在下觉得他们两人很相像,举止儒雅,气度不凡。但不同的是郭大人当年在北疆赢得众将士爱戴靠得是爱兵如子,与士兵同甘共苦,对敌时身先士卒、勇猛无比。楚大人则是……,”他看了看刘启善,道:“深不可测。”
刘启善心道:岂止是深不可测,当年他来南线大营任统领时,那些老将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楚名棠不到一个月就将原来的两个副统领送到兵部去养老了,以雷霆手段排除异己,贬职的贬职,调走的调走,更惨的是一些人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不到一年功夫,南线大营的将军们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可这些他不敢对楚洛水说,毕竟交情尚浅,何况眼前这人还是统领大人的族侄。
楚洛水见刘启善并不说话,知道自己刚刚那话说得有些唐突了,转口道:“看来统领大人准备攻打南齐已经很久了,咱们刚到近江村,那边连饭都做好了,还为我们准备了马套、裹蹄布。”
刘启善点头道:“统领大人在锦囊中提到此次南齐行军,最主要的就是‘隐、疾’二字。统领大人能做的已都做了,用马套包住马嘴,裹蹄布减轻马蹄声,如今就看我们二人做的如何了。”
负责警戒的校尉前来报道,负责接应的人来了。
“小人费清奉陈校尉之命前来接应刘大人。”
刘启善问道:“营中情况如何。”
“一切就绪。陈校尉故作欺负我们是新到援兵,今夜站哨的全是我们南线大营的人,陈校尉与他们饮酒至深夜,才刚刚入睡。”
“好。”
刘启善向楚洛水说道:“楚将军,你们黑骑军先在此歇息,我带骁骑军过去就行了。”
楚洛水看了看周围的黑骑军将士,大多还是面无人色,无奈说道:“那就有劳刘将军了。”
大约过了大半时辰,刘启善派手下来领黑骑军,此时天已微明。
刘启善在一土坡上,楚洛水策马赶到他身边问道:“刘大人,营内情况如何?”
刘启善笑道:“比预计中还要顺利,那个陈校尉在几大缸酒中洒了麻药,我们大军冲进去时根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他原本准备进营,但想到楚名棠嘱咐,心想还是在此等侯楚洛水一起进入为好。
一名军官从营内飞奔而出,到二人面前下马行礼道:“二位将军,营内已经清理好了,共计俘获南齐将士共一千八百二十五名,请二位将军入营。”
楚洛水听声音有些耳熟,定睛一看,却是楚原,惊讶道:“小原,你怎么也来了。”
楚原笑道:“岂止是我,大哥他也来了。对了,林副将让我请示二位将军,这些南齐兵该如何处理。”
二人对望一眼,楚洛水左眉一跳,森然道:“杀了。”
楚原一窒:“都杀了?那可是近二千多人。”下意识又看了看刘启善。
刘启善面无表情,道:“通知林副将,找个理由,让那些南齐兵挖个大坑,用弓箭手将之射杀后,埋了。”
楚洛水突然又道:“那些南齐兵挖坑前,把他们军服扒了,也许有用。”
楚原象不认识二人他们似的看了半天,应了声是转身回营了。
刘启善忽然笑道:“三公子可能吓坏了,可我们哪有多余兵力看守这些南齐兵。”
楚洛水淡淡说道:“等打完这一仗,他可能就懂了。”
两人进了营内,在为他们收拾好的屋内坐下。楚轩领着一人走了进来道:“二位将军,此人便是此处陈校尉。”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刘启善看了看那陈校尉,突然大笑起来:“这不是陈子山吗,原来是你啊。”
那陈校尉也笑着向两人行礼道:“陈子山见过二位将军。”
楚洛水还了一礼,刘启善却走上去一拳打在陈子山肩上,笑道:“多年不见,你原来跑到南齐来了。本将军还以为你被……杀了呢。”
这陈子山原先是刘启善部下,他任偏将后陈子山去了另外一营。五年前,楚名棠以通敌罪斩杀了一批人,陈子山也在其中,当时刘启善得知后,还为此唏嘘不已。
“听楚统领说那次你们一共过来两人,那另一人是谁,本将军是否认识。”
陈子山尴尬笑了笑,欲言又止。
刘启善一愣,笑道:“算了,不方便说就算了。”
陈子山松了口气:“那人比我在军中混得好,已不在水师了,已经到齐国京城去了。”
刘启善脸色一沉:“这话你就决不该对本将军说。”
陈子山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