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少中受此重伤,又折腾了这么久早已心力交瘁,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华长风站起身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魏少中潜入楚铮帐中又闹出这么大的事,留守在那两名禁卫军校尉至少应该来报告一声,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华长风想到此坐不住了:“来人,集结亲兵,随我巡视大营。”
考虑到楚铮麾下八千将士的特殊性,孟德起特许楚铮单独建营。华长风带着两百亲兵在别处草草巡视一遍后匆匆赶往此地。一进营门,只见禁卫军和黑骑军将士们披挂整齐,一副如临大敌之势。
见华长风到了,几位军官忙上前行礼。华长风问道:“李元宗邓世方何在?”
一人禀报道:“启禀华将军,李邓二位将军到楚将军营帐处去了。”
华长风哦了一声,策马向楚铮营帐而去。
李元宗和邓世方已经得到通报,率众军官恭迎华长风。华长风跳下马来,指指那些军士故作不解道:“你们这是为何,操练也是不是这么个练法。”
邓世方禀报道:“将军有所不知,昨日夜里有贼人夜入楚将军营帐,巡夜将士居然毫无察觉,我等正整顿军纪杜绝此类事再度发生。”
“竟有此事?”华长风佯装震怒,“为何统领大帐对此一无所知?”
李元宗和邓世方相互看了一眼。李元宗迟疑了下道:“启禀华将军,是楚将军帐内有人传命,不让我等将此事禀报统领大帐。”
“是何人传地命令?”
李元宗更是尴尬,面红耳赤的道;“是楚将军的侍女陆姑娘。”
“岂有此理!”华长风大怒,“你们岁数活到狗身上去了,居然听从一女子号令?楚铮既是不在。你二人身为偏将就应统领全军,这不用本将军来教你们吧。还谈什么整顿军纪,要整也是先整顿你二人。”
李元宗是华长风旧部,黑骑军将领个个性如烈火,儒将一说向来与之无缘,李元宗自己对部下也是想骂就骂,华长风骂得再难听,李元宗也只有喏喏称是。邓世方就不同了,闻言脸色一变,只不过他素来老成持重。也不与华长风争论。
华长风看在眼里,也觉得方才说的有些过分了,道:“呵呵,华某情急失言了,邓将军不要往心里去。只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们这般做法确有不是之处。”
邓世方俯首一礼:“华将军教训的是,末将确是考虑不周。”邓世方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当初还在京城的时候,禁卫十一营已经几乎成了楚铮地私军。心存异志的人早已被剔除光了,楚铮若是不在,他身边几个贴身侍卫的命令就是楚铮之命。邓世方从不违背,他明白自己这些人的身家仕途与楚家连在了一起,与荣俱荣与损俱损。甚至南线大营的黑骑军也已打上楚家的标记,洪文锦和卫泰等人早已意识到这点,只有旁边这直性子的李元宗依旧浑浑噩噩不识其中利害。
听邓世方应得有些勉强,华长风知他已是心存芥蒂,轻咳一声道:“邓将军,昨夜入室之人可曾留下什么线索?”
“回华将军,末将不知。”
“不知?”华长风双眉一扬。“难道你们没有进帐内细查么?”
“未曾。”
“那你们聚在此干什么?”
“陆姑娘吩咐我等日后加强巡逻,防止宵小再次闯入。”邓世方嘴角忽露出分笑意,“另,陆姑娘让我等在此恭迎华将军。”
华长风心中咯噔一沉:“什么?”
李元宗旁边说道:“华将军,那陆姑娘真有点神啊。本来末将想派人向统领大帐禀报这事的,可那陆姑娘说不用去了,华将军一定会主动来的末将怎么也不信,便与她打了个赌,可……将军你怎么真来了?唉,看来末将真要在楚将军帐前站一个月的夜哨了。”
邓世方地笑意更浓了,昨夜那贼人受了伤后仍然逃脱,想必定是大营内部人无疑,否则这大营连绵十里、哨兵关卡无数,居然也有人能来去自如,孟大统领的颈上人头早已岌岌可危了。邓世方虽猜不透那位陆姑娘如何得知华长风定会前来,但既是让她猜准了,那么华长风恐怕与昨夜那人脱不了干系。
华长风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瞬间平静了下来,淡淡问道:“陆姑娘现在何处,华某可否一见?”既然来了,就算已掉进别人的算计里也后退不得,见机行事吧。
邓世方俯首道:“陆姑娘在帐中相候,华将军请进。”
华长风身后一校尉忍不住冷笑道:“这婢女好大的架子,我家将军到此也不出来相迎,还要将军去见她?”
邓世方平静的说道:“邓某只是传话,见与不见自然由华将军定夺。”
那校尉讥道:“邓世方,你也是堂堂偏将,居然还仰妇人鼻息?”
邓世方应道:“禁卫军不仅护卫皇宫大内和朝廷重臣,那些家眷以及下人同样不可有丝毫闪失,婢女之言若是代表其主人之意,禁卫军通常并不违背,此乃职责所在。”
那校尉不屑道:“原来禁卫军只是看门……”
“闭嘴!”华长风徒然喝道,“烦劳邓将军前边带路。”
武媚娘怀抱小狐狸,端坐帐中。见华长风来了,武媚娘微微欠身道:“小女子陆媚见过华将军。将军请坐。”
此举当真是无礼之极,华长风身后两名亲卫又欲出声斥喝。华长风回头瞪了二人一眼,他知道这些亲卫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眼前这女子虽名为婢女,可气度非凡,华长风不想让这二人丢了自己颜面。还是亲自开口吧。
“陆姑娘,你家主人见了华某也需行下属之礼,你这般高坐堂上,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武媚娘垂首轻抚着小狐狸,淡淡说道:“公子隶属北疆大营,见了华将军自然执下属之礼。小女子乃是楚家婢女,唯楚府之令是从,华将军再位高权重,也与小女子并无干系。”
“好,好。”华长风怒极而笑:“楚家不愧为本朝第一世家。连个婢女都不可一世,华某算是见识了。”两个亲卫见自家将军受此辱更是双目喷火,双拳紧握恶狠狠地盯着武媚娘。
武媚娘抬头看了一眼,道:“将军身后这二人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实让小女子胆战心惊。可否请他们暂且回避。”
华长风道:“这二人跟随华某多年,若无华某之命决不敢轻举妄动,姑娘尽请放心。”
武媚娘懒懒地说道:“小女子对昨夜那入室之贼知之甚多,正想对将军全盘告知。将军若不愿让这二人离去,那就留下好了。”
“映雪。给华将军上茶。”
映雪战战兢兢的端上了茶水,垂眉退下。走过帐门前偷偷回首看了眼武媚娘,满脸的崇拜。她当然知道华长风是何许人也,那可是统率几万人的大将军,自己在他面前连蝼蚁都不如,没想到陆姑娘居然对他简直视之若无物。
“魏少中魏先生的伤势如何?”武媚娘突然问道。
“魏先生?他受了伤了么?”华长风一脸地诧异,暗地里却心思急转,看来确是魏少中泄露了身份,但她又怎知魏少中是自己所派?或许这女子认为能让魏少中这样地高手为之效力的大营中不过廖廖数人,而自己与魏少中乃是同乡,又一时失策来到此地。这女子才认定是自己所为。但李元宗和邓世方方才所言又是怎么回事?不过细想下来也不足为奇,邓世方原本就是楚铮旧部,自然帮着这女子说话,李元宗在南线大营那么多年,恐怕也已被楚家拉拢,这二人肯定是受这女子指使,见是自己到了这里便虚言相诈。
定是如此了,想不到李元宗这个憨厚之人也学会了耍滑头,你现在还是黑骑军地人,看本将军以后如何整治你。
武媚娘摇了摇头:“华将军亦是我大赵的一位名将,怎么,连坦言相告的勇气也无么?”
“陆姑娘所言到底何意?魏先生即便受伤又与我何干?”华长风一声冷笑,无凭无据你奈我何?
“小女子真替魏先生感到不值,曾经义结金兰的兄弟,又为其洗脱贩卖私盐的罪名,还将他送至北疆从军,到头来只换回一句与我何干。”武媚娘一字一句的说道:“华──三──虎,你难道不觉得心中有愧么?”
华三虎三字如三记千钧重锤,狠狠地砸在华长风心头。华长风呆呆地看着武媚娘良久,回首对那两个亲卫当然涩声说道:“你二人在帐外等候。”
“将军……”
“出去!”华长风大喝一声。
两亲卫不敢违命,瞪了武媚娘一眼,转身离帐。
两人走后,华长风无力的说道:“你究竟是何人,怎会知晓这段往事?”
华长风原名确是叫华三虎,他与魏少中二人本是同村邻居,一场天灾使得两人都成了孤儿,相依为命。魏少中后来由于机缘巧合拜入金刀门门下学艺,华长风则仍四处流浪,不久加入了一个贩卖私盐的团伙。贩卖私盐历来都是重罪,不到两年这个团伙便被官军捕获,华长风却趁乱逃脱了。虽然躲过官兵地缉拿,但华长风也已走投无路,突然想起还有一兄弟在金刀门,便跑去投靠。当时魏少中已在金刀门下崭露头角,深得他地师父青睐。见儿时好友有难,魏少中便前去向师父求情。可华长风毕竟是待罪之身,魏少中师父也不敢随意收留,所幸金刀门下有数名弟子在北疆大营效力,魏少中便求师便修书一封,让华长风带着到北疆从军。到了北疆。华长风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很快被郭怀看中任命为校尉,但校尉以上地军官必须审查其出身来历,严防有敌国奸细混入,华长风自知无法隐瞒过去,便向郭怀坦承此事。郭怀一听了犯了愁,他对华长风颇为赏识,亦深知军中派系之争的厉害,便借回京述职之时替华长风向赵王求情。这点小事在皇上眼中自然不值一提,当下遣派将涉及此案的记录全部销毁。华长风对郭怀从此感激涕零,成为其心腹爱将。
却不想赵王将此事记。载在了皇宫密卷之中,此举亦是为了掌控这些平民出身地将领。这些卷宗虽被列为绝密,但储君殿下自然是想看就看。武媚娘当了三年左右的储妃,一度是真的想帮着储君赵庆与楚铮斗上一斗地,对这些秘辛也是所知多多。昨夜一认出那黑衣人是魏少中,便已想到幕后指使的定是华长风无疑。
听华长风这般问道,武媚娘笑道:“将军岂不是明知故问?小女子是楚家地婢女啊。”
“不可能。”华长风摇头道,“楚家若是知道这些,早就拿来要挟华某了。也不会让华某当上这大营前将军一职。”
华长风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眼前这女子会是昔日的储妃娘娘,武媚娘也不会无聊到说破此事,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华将军久处北疆,对楚家你又所知多少?楚家势力虽未深入北疆,但大赵过半精锐之师在北疆大营,如此重要所在又怎会不留心?”
武媚娘在信口开河,但华长风听来却容不得他不信,一时间顿时心乱如麻。
“华将军可否告诉小女子,魏先生昨夜潜入公子帐内所为何事?”武媚娘又问道。
华长风迟疑了下。便将他怀疑楚铮调包他写与吕问天信之事说了,只是心中却在苦笑,如今看来这种怀疑毫无必要,先皇虽将当年地案宗尽数销毁,但昔日贩卖私盐的伙伴还有不少存于世,楚家既是知道了这些,以他们的势力找出真凭实据并不困难,何必还留那封信。
武媚娘听了暗中大骂不长眼的楚铮,对这些朝廷重臣的情况皇室知道地自然更清楚,放着一个储妃娘娘不问,偏偏一个人在动歪脑筋。若不是自己来到了北疆,不知道这小子还要做多少无用之事。
不行,不能这样便宜他了。武媚娘突然想到楚铮身边的几个女子中柳轻如跟她时间最久,听说感情亦是最深,赵敏身为公主不容他有所忽视,苏巧彤在西秦能执掌天机阁,定是个心机手段厉害到极致的人物,楚铮对她恐怕亦是甚为倚重,唯独自己为他背了个刺杀储君的弥天大罪,下半辈子不得不隐姓埋名了,若是没有什么可依仗之处,万一他是个负心郎自己连个哭诉地地方都没有。宫内有关忠于皇室地大臣们的秘密卷宗藏匿之处只有皇上、储君和自己知晓,储君被刺后,据说皇上大猎回来后一直陷于神智错乱之境,若是他没有交于他人的话,自己就是世上唯一的知情人了。
想到此,武媚娘不由怦然心动,斟酌良久忽一声轻笑:“华将军乃领兵之人,我大赵近有突厥,日后对西秦之战亦不可避免,若要一统中原还有南齐、东吴。太尉大人雄才大略,似将军这等帅才可遇而不可求,华将军无需多虑。”
华长风看着武媚娘:“姑娘的意思是……?”
武媚娘肃然道:“似昨夜这等不告而入之事日后绝不可再有,楚家不欲与将军交恶,但亦绝不会容忍将军视楚家为敌。如能记住此言,小女子可保两者相安无事。”
“姑娘能说出此言,不知在楚府是何身份?”华长风早感到这女子地风姿气度实乃生平罕见,面对自己仍能如此坦然且毫无做作,绝非常人所能。
武媚娘说得模棱两可:“楚府内小女子只听从太尉大人和公子之命。”
这么一说华长风倒有一种莫测高深之感,沉吟良久缓缓说道:“如此甚好。华某并非不自量力之人,楚家又岂是华某所能抗衡的。”
“华将军果然明事理。另,我家公子到北疆是为历练而来,别无他图,日后见了他以平常心相处便可。只是若小女子受公子之托有所求,还望华将军加以援手。当然,我等亦有分寸,不会让将军为难。”这话武媚娘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心里着实有点虚,但有自己从中穿针引线,这二人又不是什么生死大敌,应不会拆穿。
华长风微微点头,自己既是受人于柄,只好暂且虚与委蛇了,待观后效吧。
武媚娘从案边取过一纸包,道:“魏先生受这只小狐狸所伤,这边是公子从京城带来的宫廷秘药,也请将军代小女子向魏先生赔个不是。”
魏少中伤得确实不轻,华长风也不客气,接过来笑道:“少中他已是武林有数地高手,这火狐虽是异兽,也不可能伤到他,昨夜不知还有几人出手。”
“小女子不才,与魏先生切磋了一番。”
华长风吃了一惊,楚家果然是藏龙卧虎,看着眼前这女子娇怯怯怎么也象是个习武之人,暗想难怪魏少忠对如何受伤闭口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