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方近黄昏,展府内已经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展风楼吩咐身边下人,道:“再去看看知府衙门里的人来了没有。”
下人领命而去。
展仲谋匆匆走了过来,展风楼道:“仲儿,为父让你准备之物准备好没有?”
展仲谋却道:“父亲,孩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展风楼一愣,道:“这是为何?”
展仲谋道:“这个京城来的禁卫军将军一直躲在知府衙门,从未露过面,而且孩儿刚刚得知,城外五里处已有两千兵马驻扎。”
“仲儿,你难道认为这些禁卫军是为我展家而来?”展风楼说道,“这等捕风捉影之事你也想得出来。这些年有大公子照顾,黄大人对我等也颇为客气,就是那刘将军,平日里受我展家不少好处,若真有事他们也应该传个信来,毕竟真要是得罪了大公子,他们二人这官很难再当下去。”
“父亲,”展仲谋急道,“您难道忘了这几年我们展家离奇之事甚多吗,三叔和钱管家分别在城外被杀,事后连首级都被带走了,这些事我们查了近两年也没有丝毫线索。孩儿怀疑这两件事乃同一主谋所为。”
“老爷,顾大人来了。”下人过来禀报道。
“仲儿,此事稍后再议。”
展风楼走到门外,拱手道:“顾大人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顾祥和笑骂道:“少来这套,每次到你府中总是这两句,你不烦本官都听腻了。”
展风楼呵呵一笑:“顾大人请。”
“展兄请。”
展风楼边走边道:“顾大人,今晚这位贵客是何来头,黄大人竟对他如此重视?”
顾祥和道:“是禁卫军的偏将军,年方十八。这偏将军可比城外那刘将军还高了一级,却是这般年轻,难怪黄大人会对他这般礼遇。”
展风楼不禁问道:“不知他是朝中哪家子弟?”
顾祥和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展兄,本官若是说了,黄大人那边怎么交代?”
“那是那是,展某唐突了,”展风楼告罪道,“说起这刘将军,方才展某听说他所属两千兵马到了城外,不知所为何事?”
“不过是佯装操练罢了,”顾祥和一哂,“这位刘将军不知从何得知了那位小将军的身份,连夜赶到城内来拜见,别看他平日眼高于顶,昨晚都卑躬屈膝成什么样子了。还偷偷命所部兵马今日一早便拉到城外进行操练,展兄,这些年你几曾见他这般尽职过?”
展风楼呵呵笑道:“确实未曾见过。”
顾祥和四下看了看,道:“不错,展兄,这天寒地冻的你还能整出这么多菜式来,也真难为你了,看来本官向黄大人推荐将宴请放在你们展家还真对了。”
展风楼会意道:“多谢顾大人了,展某准备了一些小玩意儿,不久便将送到顾大人府上。”
顾祥和拍着展风楼肩膀笑道:“老展你可真够意思。时辰不早了,黄大人他们也该快到了,展兄你去府外等候吧,这边本官再察看一下有何不妥之处,毕竟是京城来客,对规矩比较讲究。”
展风楼笑道:“那请顾大人多多指点,展某失陪了。仲儿,陪好顾大人。”
顾祥和挥挥手道:“去吧去吧,这边有本官照看着。”
看着展风楼的背影,顾祥和眼中忽然有种怜悯之意。
展风楼在门外等了约半个时辰,黄知山一行才姗姗而至,拱手笑道:“有劳展兄久候,本官来迟了。”
展风楼俯身还礼,正待开口,忽看到黄知山身旁站着的那个少年,不由得惊呆了。
那少年笑道:“本公子猜得不错,果然是展家主。”
黄知山故作迷惑道:“莫非公子认得展家主?”
“三年前见过一面,只是大人不知而已,”楚铮向展风楼施礼道,“在下楚铮,见过展先生。”
展风楼想起刚才儿子展仲谋之言,饶是他平日颇为机智,此时一颗心也狂跳不已,后背冷汗直冒,连还礼都忘了。
“展风楼!”黄知山怒喝道,“好大的胆子,竟这般无礼。”
展风楼顿时惊醒过来,忙俯首道:“草民展风楼见过五公子。”不管他来意如何,这礼数不能失,不然仅以此为借口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
“黄大人莫怪,”楚铮笑呵呵地说道,“展先生可能认为本公子来意不善,毕竟当年有过一场误会。”
“展风楼,你得罪过楚公子?本官怎么不知?”黄知山仍厉声喝道。
楚铮脸现不悦之色:“黄大人,本公子说了那是场误会,你这般辞严色厉,别人还当本公子是心胸狭窄之人。”
黄知山软了下来,道:“公子,下官有些失态了。”
楚铮看了看四周,道:“这天寒地冻的,展先生不会就在门外设宴吧。”
展风楼见楚铮颇为和气,暗想展家依附于大公子之事甚是机密,这五公子也未必就知道,可能情况真如方才顾祥和所说的那般吧,不由稍稍放心了些,道:“展某失礼,五公子请进。”
看了看楚铮身后五六十名侍卫,展风楼也拱手道:“诸位请!”
楚铮说道:“这么多人进去作甚,让他们在门外候着便是了。”
一名侍卫站了出来,道:“请公子见谅,离京时太尉大人曾吩咐过小人寸步不离公子。”
楚铮怒道:“展家乃武林六大世家之一,本公子难道还会出事吗?有吴先生陪着便可,你们在此等候。”
那侍卫仍道:“太尉大人之命,小的不敢有违。”
楚铮苦笑道:“黄大人,展先生,你们看看,这帮还算是下人吗?”
展风楼说道:“五公子,就让他们都进来吧,展家虽不大,但这些小兄弟还是容纳得下的。”
楚铮道:“既然展先生这么说了,你们进来十人吧,不得再违命,一天到晚跟着,都快烦死了。”
展风楼微微一笑,这五公子仍孩子气十足,若不是故意伪装,便是太尉大人夫妇宠爱幼子,这样看来,大公子掌权希望极大。
楚铮点了十人一同进入展府,展风楼看了看,其中竟有五名女子,虽看上去武功也不弱,但他丝毫未放在心上,便是那几十人全进了府内又如何,武林六大世家之名不是白叫的。
众人到了别清院,展风楼将楚铮向家人一介绍,多数人脸色都变了。展风楼心中暗骂这些不成器的东西,一边安排着楚铮和黄知山上位就坐。
楚铮似并未觉得展家的敌意,反而主动向展仲谋拱手道:“展公子,好久不见。”
展仲谋勉强还了个礼,小声对展风楼说道:“站在五公子旁边的那位老者便是当年打断厉管事手臂的高手。”
展风楼目不斜视,哼了声道:“不必多言,为父自有分寸。”说完,展风楼站了起来,冲楚铮举杯道:“五公子从京城远道而来,又光临我展家,展风楼荣幸之至。以此水酒,聊表敬意。五公子,请。”
“展先生,请。”
一杯下肚,楚铮谈笑风生,频频向展家众人敬酒,不时说着京城趣事,惹得满堂大笑,连展仲谋都有些怀疑起来,这少年是否根本无恶意?
酒过三巡,展风楼终于问道:“五公子此次来太平府,是为何事?”
楚铮答道:“受刑部所托,查几个案子,不过本公子也没放在心上,反正出来了就好好游玩一番。”
展仲谋忍不住开口道:“不知是何案子,是否与太平府内人氏有关?”
楚铮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是自然了,不然本公子来此地作甚?”
展风楼的二弟展风信笑道:“也不知是哪家人如此大胆,竟劳得五公子亲自出京办案?”
楚铮仍是笑呵呵,道:“这太平府除了你们展家,还有谁能劳驾得了本公子?”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无声,展仲谋冷笑道:“五公子就带了这几人前来,你也太瞧不起太平展家了?”
楚铮随手将手中的酒杯向展仲谋砸去,淡淡地说道:“本公子就是瞧不起展家了,你能耐我何?”
展仲谋正想拧身躲闪,却发现丹田空荡荡的一丝内息也提不起来,任凭那酒杯砸在自己肩上,不由惊叫道:“父亲,酒菜中有毒!”
只听咯咯数声轻笑,三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从堂后走了出来,来到楚铮面前盈盈拜倒:“小女子闵亦佳、林芷莲、李静蕾参见公子。”
“三位免礼,都起来吧。”楚铮笑道。
虽然对付展家的计划提前,未来得及按楚铮设想那般把太平府官员都换成自己的亲信,但安插在展家的这三名天魅门女子却成了起决定性的作用。
砰的一声,别清院的大门被推了开来,展府的一个下人闯进屋内,惊惶失措地叫道:“老爷,不好了,府外被官兵包围……”话还没说完,便是一声惨叫扑倒在地上,一支乌黑的短箭深深地插入他后心。
武媚娘和陆鸣等人走进别清院,阵阵喊杀声从院外隐隐传来,鹰堂弟子已经攻入展家了。
展风楼闭目凝神不语,对这一切似乎充耳不闻,方才这少年既说了是为展家而来,那顾祥和所言城外官兵之事必定是假,其用意不言而喻。
过了片刻,展风楼睁开双眼,冷冷道:“五公子,你可真是卑鄙之极。”
楚铮摊出手掌,只见掌心冒出丝丝白气,说道:“本公子酒菜吃得不比你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运功逼毒吧。”说完,掌心白气大涨,楚铮瞬间便把体内之毒逼得干干净净,他昨晚便以身试毒,体内的“龙象伏魔功”似对天魅门的软骨之毒天生有克制作用,喝下一壶毒酒仍若无其事,直看得武媚娘咋舌不已。方才虽喝了不少,但因事先知道有毒,楚铮早已暗中将其逼到了一处,此时微一运功,毫不费劲便全逼了出来。
“展师兄!”
四个老者从内堂跑了出来,为首一人道:“展师弟,快带仲儿他们先走吧,此地由我等先行挡着。”
楚铮冷冷说道:“展家四长老?”
李静蕾靠了过来,道:“公子,这四个糟老头最坏了,公子若将他们拿下了一定要让小女子等出出气哦。”
四长老中一人咦了声:“你们几个小浪蹄子,原来都是奸细。”
天魅门三女惊呼一声,躲到了楚铮身后,可楚铮听她们呼吸声毫不紊乱,显然并不惊慌,不禁暗自摇头,天魅门的女子都有做戏的天分。
展风楼惨然笑道:“四位师兄不要管小弟了,你们快走吧,好为太平展门留一丝血脉。”
“想走,没那么容易吧。”楚铮站起身来,道,“奉刑部之命,重审八年前太平府陆家灭门一案。陆鸣!”
“小人在。”
楚铮指指陆鸣,对展风楼道:“此人名叫陆鸣,便是八年前太平陆家惨案的苦主,如今刑部已接下此案,委托本公子前来重审。据他指认,当年元凶便是展家,展先生,你有何话说?”
展风楼冷笑一声,道:“公子要灭我展家,何必找诸多借口,太平展家传承数百年,这些事情多了去了,老夫哪记得清楚。”
楚铮道:“展先生此言差矣,本公子身为禁卫军将军,做事向来师出有名,绝不枉杀一人。既然展先生已经承认了,黄大人,你可也听到了?”
黄知山连连点头,道:“如此看来,展家确是罪大恶极,不诛不足以平民愤。”他方才也喝了不少酒,如今已是手足酸软,不过也不关自己什么事了,反正刑部的抓捕公文上都已盖上大印了,这展家可不是太平府的衙役所能对付得了的。
展家众人对黄知山怒目而视,展仲谋骂道:“你这狗官,平日里不知收了我展家多少财物,如今不但不念旧情,反而竟落井下石!”
黄知山看了看楚铮,心中忐忑不安,楚铮却道:“当众辱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黄大人,回衙门后将此项再记上。”
黄知山大喜,盯着展仲谋,眼中闪过一丝凶残之色,应道:“下官知道了。”
楚铮对着展风楼说道:“一柱香时间已过,陆鸣,命你擒拿展风楼归案,若有拒捕者,杀无赦!”
陆鸣俯首道:“多谢公子。”
楚铮拱手对吴安然道:“展家这四位长者就有劳师父了。”又对楚芳华等四剑侍说道:“你们四人在一旁协助师父。”
吴安然哼了一声,展家四长老也是名满江湖的人物,他一人确是应付不来,也不言语,纵身而起落在四长老面前,道:“在下吴安然,领教几位高招。”
为首那老者桀桀笑道:“原来你就是南齐的‘魔秀士’,你一人就想单打我们四兄弟吗?”
旁边另一老者忽然叫道:“好卑鄙的丫头!”侧身闪过楚芳华一剑,四剑侍向来唯楚铮之命是从,也不懂什么江湖规矩,楚铮既然让她们出手,四女也不打招呼,楚芳华走过来抬手就是一剑。见这老者躲开了,四女剑阵一展,将这老者卷入了阵中。
吴安然一哂,道:“这不就剩三个了吗?”说完脚踏天罗步,已到了三人身旁,双掌齐出分别拍向二人,左腿后蹬,一招同时攻向三人,实是嚣张之极,似浑然未把他们放在眼中。
三长老怒极,拳掌齐出,几人顿时缠斗在一起。
忽听展风楼一声大吼:“四位师兄勿要再斗,还不快走!”
四人扭头看去,只见展风楼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身,他所中的软骨之毒只逼出了一小半,只可勉强行动而已,而陆鸣却目中尽是凶狠之色,招招拼命,不一会儿展风楼便已连中数剑。
展家众人目眦尽裂,展仲谋口中呼喊着父亲,双肘支地拼命向展风楼爬去,不料忽然被飞来一脚踢中面门,顿感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只听楚铮喝道:“滚回去!”
展仲谋勉强抬起头,嘶声道:“楚铮,你卑鄙无耻,有种解了我展家之毒,大家公平决一死战。”
“公平?”楚铮冷笑道,“那十七年来被你展家所诛的那十一户向谁要公平去,陆家上下七十三条人命,其中三十余人是妇孺,面对的是你们展家这群武林高手,这也叫公平吗?世间若真有公平的话,今日就是老天爷借我楚铮之手,为那十余户人家向你们展家讨还血债。既种恶果必遭恶报,你认命吧。”
这边展风楼剧痛之下,虽内劲仍提不起来,身手却灵敏了许多,陆鸣一时之间对他也无可奈何,不过他并不心急,展风楼身上几处伤口鲜血汩汩直流,撑不了多久的。
与吴安然相斗的那三个长老见状,也拼命想去救援,吴安然只有两手两脚,拦得住一人二人,这第三人实在拦不住了,眼看他从自己身旁掠过扑向陆鸣,不料却被一青衣女子拦下,正是武媚娘出手了。
吴安然松了口气,陆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可不愿其有何闪失,武媚娘既然出手了自当无碍,这女子的“媚惑众生”自商代以来无人能及,对付一个展家长老实是绰绰有余。
但武媚娘却牢记着楚铮之言,并未使用媚功,只是与那老者游斗,不让他接近陆鸣。那老者情急救人,奋起全身功力一掌劈向武媚娘,武媚娘见来势凌厉不敢硬接只好后退数步,那老者得势不饶人,双掌连环劈出,将武媚娘逼得连连向陆鸣那边退去。
一只手掌悄无声息贴到武媚娘后心之上,只听楚铮小声说道:“对他一掌。”话音未落,武媚娘只觉得一股磅礴无比的力道从后心涌入,双掌齐出击向那老者。那老者先前已试出面前这女子功力不高,正分神瞅着展风楼,没想到掌心传来之力忽然大了近十倍,顿时闷哼一声,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武媚娘毫不留情,纵身赶到那老者身前,一脚狠狠地踩向他胸口,口中说道:“糟老头,真当姑娘好欺负了。”不料楚铮的内力还有部分留在她体内,这一脚的力量竟是奇大无比,一下子竟将那老者踩了个对穿!
武媚娘只觉得纤足上湿乎乎的,低头一看只见那老者双目突兀,神态恐怖之极,不由尖叫一声,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真正杀人,用的又是如此残忍的方式,忙把脚收了回来,可脚上血肉模糊,还冒着腾腾热气,武媚娘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俯身吐了起来。
楚铮走了过来,见此情形也觉得毛骨悚然,强忍住恶心,轻拍着武媚娘的背部,道:“第一次吧,难免会这样。”说完之后才觉得大有语病,不由得笑了起来。
武媚娘一把将他推开,怒道:“都是你。”
楚铮小声道:“你现在是陆媚,不可失态。先去将黄大人和顾大人身上之毒解了。”
武媚娘瞪了他一眼,道:“陆媚遵命。”
黄顾两人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见武媚娘一步一个血印走来,如同见了地狱罗刹一般,身子不由怵怵发抖。武媚娘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瓷瓶扔给他们,道:“白色丹丸内服,绿色药膏涂于口鼻处。”
见两人仍呆呆地看着自己,武媚娘怒道:“怎么,还要本姑娘动手吗?”
黄知山和顾祥和如梦初醒,连声道:“不敢烦劳姑娘。”
再说楚芳华那边,激战正酣。鹰堂四剑侍历代护卫堂主,所依仗的便是剑阵,当年吴安然轻易胜出,也不过是因熟悉天罗步之故,而楚芳华四人经过这几年苦练,武功已是今非昔比,这个展家长老武功远逊于吴安然,早已衣衫破裂手忙脚乱。楚芳华一声清吟:“七星伴月,合!”四女陡然换位,四剑齐出,那老者长声惨叫,登时毙命。
这边展风楼也已是强弩之末,陆鸣不慌不忙,剑剑在他身上划道伤口,展风楼自知无望,最后看了一眼家人,奋起余力飞身向陆鸣扑去。陆鸣一剑刺向他腰部,展风楼并不躲闪,反将身子一沉,胸口直撞向剑尖,口中喝道:“老夫先走一步了。”陆鸣撤剑不及,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陆鸣哼了一声:“真是便宜你了。”手腕一抖,长剑从其体内拔出,在展家众人一片悲声中,割下了展风楼的首级。
吴安然见其他战事都已了结,对剩下的两个展家长老笑道:“两位,吴某算起来已有十多年未曾开杀戒了,这‘魔秀士’都有点名不副实了,今日就拿展家二老之命来祭旗吧。”说完一式“幻天掌”向其中一老者攻去。
那老者见掌影虚虚实实,不知该接哪一掌,只得向后退去。身后那人见吴安然背对自己,便双拳连环击向吴安然后心,不料吴安然一闪,双掌仍攻向原先那老者。身后那人不停追击,吴安然则围着面前这老者直打转,任凭身后之人怎么奋力,总是差了半分。这套身法是吴安然从楚芳华她们的剑阵中悟得的,那剑阵凝聚了楚家先祖楚问天后半生的心血,吴安然算起来也是他的传人,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从中获益匪浅。
那老者被吴安然绕得晕头转向,忽觉颈后一痛,已被吴安然用“大搜魂手”抓住,内力涌入顿觉得体内如刮骨抽筋一般,不由大声0惨叫,涕泪齐下。另一老者见状心急如焚,忙上前想救自己师兄,吴安然一缩手,将手中那老者如纸人一般拖到自己身后,淡淡说道:“就剩你一个了。”
听着自己师兄惨叫声由高到低、由低至无,仅剩下的那个老者双手颤抖,突然大叫一声向门外奔去,刚到门口,一排乱箭射来,将他扎得如只刺猬一般。
此时,张歧和一个将领走了进来,张歧向楚铮俯首施礼道:“启禀公子,展家众人皆已被擒,凡抵抗者一律被诛。”
那将军拱手道:“五公子,城中赶来救援的展家弟子已被击退,末将已命属下封锁城门,正在城中搜索展家余孽。”
楚铮笑道:“多谢刘将军了,援手之情本公子铭记于心。”
那刘将军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公子哪儿的话,末将能为公子效力,实是毕生福分。”
楚铮点点头,道:“刘将军,约束好你属下,只可抓捕展家余孽,不可骚扰无关之人,若是激起了民愤,本公子对上面也不好交代。”
刘将军脸色一变,道:“末将马上就去传命。”说完便匆匆离去。
“陆鸣、张歧,”楚铮命道,“带众侍卫将展家众人废去武功投入大牢,以待后审。”
“遵命!”
楚铮转身对黄知山说道:“黄大人,这审案之事本公子不便插手,就由大人主持了。”
太平府公堂内,黄知山站在左侧下首,心中愈发不安。
展府众人尽数就擒后,他没回府第直接就去了太平府大牢,与府内大小官员忙了一个通宵,才将审理展家的初本赶了出来。可这楚公子已经看有半个时辰了,仍是一言不发。
良久,楚铮才道:“黄大人辛苦了。”
黄知山忙俯首道:“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应当做的。”
楚铮点点头,道:“黄大人的意思是将展家四百多口人全部斩了?”
黄知山道:“正是。结合展家这十几年来有案可查之罪,特别是十余年前,展家遣人刺杀当时欲追查展家之罪的太平府主簿王平王大人一案,依照朝廷律法,判个满门抄斩并不为过。”
“这王平一案,展家由何人签字画押?”
黄知山一愣,暗想既然要置展家于死地,何人画押有什么重要的,只要手续齐全便可,但楚公子既然问了,黄知山只好答道:“是由案犯展仲谋所签。”展仲谋被关到大牢后,黄知山恨其出言辱骂自己,命人挑断其四肢经脉,打得奄奄一息,按不按手印还能由了他么。
其中详情楚铮不用想也猜得出来,看着面前的案宗,楚铮想了想道:“这一百九十余名妇孺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发配到边关充军。”
黄知山一听急道:“五公子,展家即便妇孺亦是身具武功,边疆苦营也未必能困住他们,您这岂不是放虎归山?展家之罪确当如此定案,公子仁慈之心并无厚非,但放了这些妇孺岂不是与朝廷律法相背,此例一开,有法不依,日后叫其他官员如何判案?”
楚铮见黄知山出言相驳,面露怒色,可听到后面特别是“有法不依”这几字,不由得平静了下来,沉吟良久,叹了口气道:“也罢,就按朝廷律法办吧。”
黄知山方才是担心展家日后报复,情急之下忘形出此言,此时正在暗暗后悔,见楚铮并未怪罪,偷偷抹了把冷汗,应道:“是,是。”
楚铮看着这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拿起卷宗向堂下一丢,道:“去吧。”
黄知山见楚铮面色不善,不敢多言,捡起卷宗退了出去。
楚铮往椅背一靠,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忽听身后门帘一响,回头看去,是苏巧彤从内堂走了出来。
“刚刚你都听到了吧,”楚铮看着这个世上唯一与他有着共同语言的女子,道,“我连妇孺都没放过,是不是已经没人性了?”
苏巧彤走到楚铮身后,轻轻为他捏着肩膀,道:“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放过那些妇孺?”
楚铮想了想道:“黄知山虽口不对心,但他说的有些道理,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规则,当今朝廷的律法便是如此,我若放过这些人,是毫无道理的徇私,何况就算我饶过他们的性命,他们也不会领我情,灭门之仇是无法消解的。我也曾想过废了他们的武功再发配到边疆,但边疆苦营的情况我也是知道一些的,这些妇孺若没了自保能力,去了那儿定生不如死,还不如……”
楚铮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
苏巧彤沉默了一会儿,道:“方才你若是放了那些妇孺,我会很高兴,我所喜欢的人仍是善良的,但又免不了会很担心,你已走了争权夺利的不归路,心肠软弱者注定无法成事,换成你父亲或大哥,对此事定是毫不犹豫。”
“那你现在怎么想?”
“若有所失,却又无可奈何。这个时代的成功者都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走上去的,”苏巧彤说道,“你也不能例外,否则就会是那无数尸体中的一具,成为他人的垫脚石。别的我无话可说。”
楚铮托着下颔,若有所思。苏巧彤也不打扰他,轻轻地为他捶着背。
不知过了多久,楚铮突然站起来,说道:“走吧。”说完便向内堂走去。
苏巧彤怔怔地看着楚铮挺拔的背影,一时间百感交集,这男人成熟了,但自己和他心灵之间的距离又远了,上位者永远是孤独的,没有人可以跟他完全沟通,自己或许是这世上与他最为心意相通之人,但也最多只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不错,就那么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