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山几乎跳了起来:“不可能,他才多大点年纪,灵山古寺那帮秃驴就算天资绝顶,练到第五层也要三十年。”
赫连雪道:“我与灵山寺的和尚不知交手过多少次了,怎么可能认错?”
鹰堂三位供奉见楚铮竟能接下赫连雪一掌,而且仅稍落下风,无不拈须而笑,鹰堂百多年来终于出了个武功高强的堂主了,倒不是说以前鹰堂堂主是些无能之辈,只是外行指导内行李长笑等人有时真觉得不是滋味。
陆伯春见赫连雪和李万山如此失态,哼了一声道:“久闻血刀堂主赫连雪也是一代宗师,今日一见,倒让陆某失望了。”
赫连雪听陆伯春此言,勃然大怒道:“今日我魔门算是栽在赵国了,不过赫连雪自认还是个人物,陆兄既然如此小看在下,在下就邀陆兄一战,我赫连雪就算死也要死得像样些。”
陆伯春正想答应,楚铮却道:“陆前辈且慢,切不可中他之计。如今他们魔门中人已是瓮中之鳖,赫连雪邀前辈与他做生死斗,就是把局面搞乱,以便寻机逃脱。”
李长笑点头道:“五公子此言有理。宗主的意思也是不可放过一人,好在皇上面前有个交代。”
高士英也冷冷说道:“陆伯春,你不是与老夫打过赌吗,要看谁抓的魔崽子多。你要对付那赫连雪就去吧,老夫正好多抓几个。”
赫连雪见陆伯春不受激,心里焦灼。他知道今日极其凶险,四周的箭手若是普通军士倒也罢了,可这些全是高手,只要几番轮射,在场的魔门中人恐怕没有几个能逃离生天。只有将眼前这些高手拖入混战,使四周的箭手投鼠忌器,魔门才有望能逃脱几人。
楚铮向赫连雪和李万山拱手道:“二位都是前辈高人,也该知道今日已是事不可违。赫连前辈想与陆前辈交手也行,陆前辈也不是怕了你,只需命你身后的门人束手就擒,陆前辈当可与你决一死战。”
赫连雪心知对方已识破他用心,回头看了看李万山。
李万山道:“还能说什么,拼了吧。”
赫连雪冲楚铮摇了摇头,道:“我圣门与正道相争近千年,还没有几个弟子会弃械而降的。”
楚铮想起自己也可算半个魔门中人,不由得有几分愧意,道:“赫连前辈,晚辈对你十分敬仰,只可惜你们不是赵人。”
楚铮转身向李长笑点点头,李长笑举起手喝道:“放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魔门中人顿时手忙脚乱,一边格挡一边破口大骂赵人卑鄙无耻,不顾武林规矩不敢单打独斗。
楚铮看着,突然向身后的徐景清一笑:“你觉得他们骂得对吗?”
徐景清看着魔门中人的惨状,有些精神恍惚,听楚铮发问,不觉点了点头。
楚铮笑道:“师叔果然是如此想的。”
徐景清一惊,顿时清醒过来,忙道:“五公子,我不是这意思。”看着这眉清目秀的少年,徐景清竟觉得心里阵阵发寒。
楚铮笑道:“师叔你误会了,小侄也承认这魔门门人说得不错,我们并没有和他们单打独斗。但并不是不敢,而是不愿。他们杀了梁上允大人一行数十人,难道也是顾着武林规矩了?家父前来捉拿他们是以官府的名义,什么时候官抓贼还讲什么规矩了。小侄虽拜在师父门下,但也不算武林中人,对什么武林规矩一窍不通。小侄只知我大赵有律法规定杀人者偿命,自古以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禁,习武者自持武功,常常喊什么替天行道,难道习武就能代表天了?那还要国法做甚?起码我大赵国还不要这种替天行道之人。”
楚铮说到后来脸上无半分笑意,脸色愈是严厉,徐景清不禁后退了半步,嗫嚅道:“公子属下能人众多,不知为何还要我天魅门到此?”
楚铮淡淡一笑,道:“小侄原本也想与这魔门真正较量一番,因此才想请师叔过来帮忙。不过师叔今日来此也不会空手而归,这李万山与师叔有着血海深仇,师叔可以拿他项上人头给师叔祖祭奠啊。”楚铮此话半真半假,因武媚娘之事他欠了天魅门一个人情,抓了李万山算是还了一半。而且此次鹰堂精锐尽出,他让天魅门来见识一番,也是不想让徐景清再三心二意,真正使天魅门听命于自己。天魅门势力不弱,何况有些事女人比男人办起来方便得多。
徐景清勉强笑道:“多谢五公子费心了。”
四周鹰堂的箭手很快就将一壶箭射完了,场中魔门中人已倒下大半,躺在地上不知死活,仅余六七人仍勉强站立。
李长笑向摇摇欲坠的赫连雪和李万山道:“二位就此降了吧,也许还能留下条性命。”
赫连雪哈哈一笑,道:“降?李长笑,你也是个成名人物,怎么就这么看不起我赫连雪?可能你若身处我赫连雪此境,恐怕早就降了,呵呵。”
李长笑眼露钦佩之色,道:“赫连兄果然是条好汉子,只可惜你我各侍其主。不知赫连兄还能接李某几招,得罪了。”说完一掌向赫连雪拍去。
赫连雪勉强侧身躲开这一掌,一挥手中那把威振西域的雪弧弯刀,向李长笑腰间斩去。李长笑左掌一翻,正拍在雪弧刀的刀面上。赫连雪只觉得雪弧刀脱手欲飞,踉踉跄跄地跌出去七八步才堪堪站稳身子。
李长笑摇头道:“赫连兄,这又是何苦。”
赫连雪以刀抵地,大口喘着粗气,他知今日大限已至,转头望向那连累了魔门数十人的弟子,只见他躺在地上,身上最少中了十五六箭,早已气绝身亡。赫连雪不由得心中一酸,他浪荡江湖多年,膝下无子,对这个弟子颇为疼爱,虽然他平日惫怠懒散,却极懂揣摩自己心意,赫连雪就如对待自己儿子,对他的缺陷视而不见,没想到这到头来不但害了他,也害了自己,更是害死了这么多魔门兄弟。
赫连雪隐约感觉到李长笑正向他走来,不由得握紧雪弧刀,他宁可自刎也不愿落入对方之手。
楚铮看着赫连雪,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突然握紧刀,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意,不由得暗想这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吧,赫连雪才符合自己心中魔门豪杰的形像,至于李万山早就如死狗一般被龙惊天点了穴道后拖到一边去了。反正有了他就足可以了解西域魔门的情况,这赫连雪就让他如英雄般的去吧。
突然,西面墙边传来一阵惊呼。
楚铮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蒙面禁卫军士兵手持长戟,将墙上的弓箭手扫落一大片。李长笑等人一惊,这些弓箭手都是鹰堂的精英高手,在那人面前却如纸扎的一般被一扫而飞。
龙惊天和陆伯春联手上前阻拦此人,那人长戟横扫,两人齐齐后退一步,避开其锋芒后,龙惊天挥拳,陆伯春拨出他的长生剑,向那蒙面人攻去。不料那人把长戟往地上一撑,顿时从二人头上越过,
那人在空中便抽回长戟,以力劈华山之势劈向李长笑。李长笑明知此人意在赫连雪,但仍不敢硬接此戟,不得不后退数步。
那人落地后,左手抓住赫连雪衣领,右手长戟脱手掷出。戟未到,李长笑已被劲风逼得呼吸不畅,再想躲闪已是力所不及,只得运起全身功力集于双掌,向那戟拍去。此时龙惊天和陆伯春也已攻到蒙面人背后,那人抓起赫连雪,身形却灵活不减,双足一点人便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从龙陆二人头上越过,落到了墙头之上,尔后并不停顿,跳到墙后便向远处跑去。
整个情景如同电光石火一般,狼堂供奉高士英因离得较远,还来不及上前堵截,但这蒙面人救人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佩服之极,忍不住叫了声:“好!”
“好”声刚落,只见一道白影越过高墙向那蒙面人追去,空中话音萦绕:“李前辈和高前辈留于此地,龙陆二位前辈随我来。”
龙惊天和陆伯春见楚铮追去,不敢怠慢紧紧跟在其后,可任凭他们使尽全力,竟无法将与楚铮的距离缩短半分。两人对望一眼,又惊又骇,这小堂主的功夫是怎么练的?
楚铮却是脸色铁青,龙象神魔功运至极致,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蒙面人。别人看不出来,楚铮可看得清清楚楚,这蒙面人虽用的是长戟,可手法却是幻天掌的最后一式“满天神灵”,当世除了吴安然再也没有第二人能使得出来。
楚铮没想到吴安然明明说过两不相帮,最后关头却出手救了赫连雪,心中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一直以来,吴安然是他最信任的人,可这最信任的人却偏偏背叛了他。楚铮心中怒极,这吴安然就算跑到天涯海角,自己也一定要追到他问个明白。
路上巡逻的禁卫军也很快发现了异常,顿时大呼小叫起来,指挥人手阻拦。但他们又怎能及楚铮等四人的速度,传信兵还未到,这四人早就跑远了。
吴安然毕竟手中还提着一个人,轻功难免打了些折扣。而楚铮所有功夫中轻功是练得最好的,加上龙象伏魔功又刚刚突破第五层,气力悠长,两人距离越拉越近。
吴安然拐个一条街,突然又转了个弯,到了一个胡同里突然停下。楚铮收不住脚,一下子跑过了头,忙又回走几步,堵到了胡同口。只见吴安然将赫连雪放到地上,取下蒙面巾,静静地看着楚铮。
楚铮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师徒俩就这么对望着。
一阵阵轻微的喘息声由远及近,楚铮知道是龙惊天和陆伯赶来了。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地又往前跑了几步,手扶双膝,喘着粗气。
龙惊天和陆伯春见楚铮就在不远处,忙乱之下竟没发现躲在胡同里的吴安然,忙跑到楚铮身后道:“公子,那蒙面人呢?”龙陆二人到底年纪不小了,长途奔袭下来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楚铮疲惫地说道:“往前面跑了,请二位前辈一定追到他,晚辈快累死了。”
龙惊天道:“那就请陆兄留下照顾公子吧,老夫去追那人。”
楚铮摇头道:“不用了,如今刺客大都伏诛,何况晚辈也有些自保之力。倒是那蒙面人武功高强,龙前辈一人未必能擒住他,陆前辈还是一起去吧。”
龙惊天和陆伯春觉得楚铮所言有理,便点了点头,又往前追去。两人心里突然一阵轻松,暗想到底这少年毕竟还是个孩子,耐力差了好多。
楚铮见二人走远了,返身回到吴安然处,见吴安然正为赫连雪包扎伤口,不由得哼了一声,道:“师父,你这是何意?”
吴安然刚想说话,这边赫连雪神智已清,听这少年居然叫吴安然师父,一惊之下大声咳嗽起来,道:“老吴,这小子……是你徒弟?”
吴安然尴尬无比,点了点头。
赫连雪不可置信地看着吴安然,半天才说道:“老吴,你是怎么教徒弟的,他怎么练了一身龙象伏魔功出来?”
吴安然含糊道:“此事说来话长,咳,说来话长。”
楚铮看了看他们二人,道:“师父,你们两人早就认识?”
吴安然点点头道:“正是。为师曾对你说过,赫连兄是为师这一生唯一的生死之交。”
楚铮微怒道:“可师父你说过两不相帮的,为何又出手把他救了出来,让徒儿怎么办?”
吴安然道:“为师是说过,可是要为师看着赫连兄被杀,为师怎么也做不到。”
楚铮看着吴安然,良久才无力说道:“好吧,师父。这事就当我没看到,你带赫连前辈走吧。不过赫连前辈,晚辈希望今日之事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赫连雪怒道:“你问问你师父,我赫连雪是什么人。只要老吴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也去的。”
吴安然道:“赫连兄,这事也的确为难他了。楚家在朝中深受人忌,若有人知道他私自放了你,对他和对楚家都是一场大祸。”
赫连雪点点头,对楚铮说道:“你放心,赫连雪在此对天发誓,今日之事绝不透露给任何人知晓。”
楚铮道:“那好,你们走吧,我会将附近的禁卫军引开的。不过师父,你还回不回府里?”
吴安然茫然道:“我还能回去吗?春盈和两个孩子就先拜托你照顾了,等为师有了落脚之地,请念在你我师徒一场,也放他们走吧。”
楚铮大怒,道:“你是不是真想害死我啊,师父。”
吴安然一愣,道:“我又怎么害你了?”
楚铮道:“京城中能有本事从三位前辈手中救人的屈指可数,师父就是其中之一,你若突然消失了,傻瓜也会想到是你救了赫连前辈。皇上若是追究下来,你又是我师父,不是存心害我吗。”
吴安然道:“你说的也是。看来是为师考虑欠妥了。那为师该如何是好?”
楚铮道:“赫连前辈所受的只是皮肉之伤,稍加休养下便会行动自如,师父将赫连前辈送到城外后便自行回府就是了。”
吴安然一听楚铮仍要他回楚府,不由得愣住了,道:“铮儿,府内也有人知道为师是魔门中人,今日为师又救了赫连兄,恐怕已有人在怀疑为师了。”
楚铮道:“正是有人会怀疑师父,师父才不能走。若是师父不辞而别,明眼人很快便可看出是师父救走了赫连前辈,世上无不透风之墙,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若给皇上知道了,肯定会揪着此事不放。”
吴安然道:“可那些知情人怎么办?别人为师尚不知,可令尊对为师的来历可是一清二楚。”
楚铮道:“府中知道师父来历的并不多,即使刚刚那三位老前辈也不清楚。至于家父那边徒儿并不想隐瞒,况且此事根本瞒不过家父,只有向他禀明实情。只要家父对此事不过问,徒儿便可说是我托师父外出办事了。府内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吴安然虽毫不犹豫地出手救了赫连雪,但他也不想让春盈和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到江湖上受苦。他心中暗想若就这么离去,赵国恐怕是不能再待了,南齐也不能回,那边他的仇家遍地都是,而东吴则国土太小,又紧挨着南齐,也不能去。想想只有跟着赫连雪到西秦去了,可连魔门也要听命与秦王,他吴安然到了西秦难道就能置身事外?倘若如此,还不如留在赵国。
吴安然叹道:“也罢,就按你说的做吧。铮儿,为师欠你一份人情。”
楚铮笑道:“师父,这你又说到哪去。区区一件小事,至于吗?”
楚铮从袖中掏出一块黄色令牌,道:“师父,徒儿知道你有楚府令牌。不过此时京城禁卫军查得甚紧,有了这块牌子,就算是唐孝康也得给几分面子。不过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师父和赫连前辈从僻静些的地方走,尽快出城吧。”
吴安然点了点头,接过令牌,扶着赫连雪往外走去。
经过楚铮身边时,楚铮突然轻声说道:“楚府有些事还请师父代为保密。”
吴安然苦笑,自己这徒弟对自己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今日他能这样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