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空听到这个消息时,心绪平静,他除夕之夜在大宴上对皇太后匆匆一瞥,便知她时日无多,能活到现在,已是出乎他意料了,尽管他知道皇太后驾崩,对陈霂意味着什么,但储位之争是避无可避的。
他不仅不意外,甚至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但也有一样好,那就是万阳公主要为太后服丧三年,他们暂时不会成亲了。
尽管他知道成为驸马对自己更有助力,尽管亲事根本由不得他做主,但他对迎娶万阳,心中始终排斥——因为封野。
时局瞬息万变,三年之后,或许他已经大仇得报,到了那一天,若封野要自己跟他走,也许……也许他会答应。
无论如何,至少他暂时不必为此发愁了。
昭武帝十分孝悌,制诏举国服丧,满朝官员斋禁一月,斋禁期间,全城不得舞乐。
京师的氛围顿时变得萧瑟,走街过巷时,平素那些卖艺人、说书人都销声匿迹了。
封野却很高兴,得意地说道:“如我所料,三年之内,皇室不得嫁娶,你别想做你的驸马了。”
燕思空淡笑:“若能为我爹报仇,做不做驸马,有何要紧。”
“那阉狗已是花甲之年,说不定根本活不过三年。”
“未必。”燕思空微眯起眼睛,“听说他身体十分硬朗,再者,我绝不让他寿终正寝,我要他活着的时候,为我爹偿命。”
封野揽过他的腰,用目光描绘着他清冽的面部线条:“若这三年能让你得偿所愿,你愿不愿意为我放弃功名?”
燕思空沉默片刻,转而看向封野:“若我为你放弃功名,你愿不愿意为我终身不娶?”
封野怔了怔,一时无言。
燕思空摸了摸封野的脸:“我知道你现在无法回答我。你是靖远王的独子,封家传宗接代就靠你一人了,我现在也无法回答你,我的功名和你,未必冲突,倘若真要二者选其一,我选你。”
封野看着燕思空,依旧没有说话。
燕思空缓了缓,又道:“你还太年轻,以后再想这个问题吧。”
就在燕思空因为封野会一直沉默下去时,他开口了:“我曾经以为,你娶妻我也不会在意,只要那个女人不是夕儿就可以,但是,我逐渐发现,我不想看到你跟任何人在一起,男人,女人,谁都不行。”
燕思空静静地看着他。
“可是……”封野眼神暗了下来,“你身世如此,我又怎能不让你给燕家留后。”他苦笑道,“你说得对,我不知如何回答。我时常想,你若是女子多好,我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嫁入我封家,为我生儿育女,让我疼你宠你一辈子。”
燕思空微微一笑:“嫁娶有何重要,我与你心意相通,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封野紧紧抱住他:“没错,你我心中,只得彼此一人。”
“如今太后驾崩,储位之争定会愈演愈烈,也许这正是扳倒阉党的好时机。”燕思空紧盯着封野的眼睛,“只要为我爹报了仇,我绝不会娶万阳公主。”
封野目显精光:“真的?”
“真的,我要为我爹沉冤昭雪,那之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我们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封野喜道:“一定能,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实现。”
燕思空含笑吻住了他的唇,温柔吸吮着。
也罢,上天曾夺走他的一切,但又给了他封野。
——
国丧期间,燕思空十分清闲,该说自京察大计结束后,他就从繁忙公务之中解脱了出来,皇太后出殡当日,是他这几个月来最忙碌的一天。
不过,他的忙碌仅是走了一整天、跪了一整天,礼部才是头别腰带地忙翻了天,为筹备皇太后的凶礼,已经耗费了几十万两白银,户部尚书进谏,劝昭武帝节省用度,被以孝道为由当庭叱责。削藩之后,国库充沛不少,昭武帝本性难改,又开始挥霍。
很多官员都认为此番凶礼确实太奢侈了,但并未就此多加诤谏。主因是京察过后,无论阉党还是士族,都元气大伤,需要休养生息,很长一段时间都难生是非。
不过,皇太后的死,就如一阵急风席卷而来,搅得原本平静的水面骤起波澜,所有人都预感到,要不了多久,必生风浪。
这日,燕思空去东宫为陈霂讲课,陈霂跟着其他皇子一起为皇太后守灵七日,这是俩人自皇太后驾崩后第一次见面,陈霂还穿着孝服。
“殿下消瘦不少。”燕思空拱手道,“务必节哀。”
陈霂叹了口气:“先生请坐。”他挥了挥手,屏退了内监宫女。
燕思空坐了下来,仔细端详着陈霂的脸。许是前些日守灵,只能进少量斋食,加上愁思过重,所以他瘦得面颊略有凹陷,但莫名又显得成熟了几分,与他初次见陈霂时那懵懂青涩的少年模样,已经是判若两人,他道:“太后已出殡,殿下这些日子要好好补补身子。”
陈霂双目无神,似乎了无生气,“我娘不在了,如今连皇祖母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