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柳十七和闻笛一起住在他们幼时住过的房间,如今那张窄榻挤不下两个成年男子了,他们便并排坐着。旁边脚踏上窝着一只兔子,正闭目养神——此毛团自“小蓬莱”出来之后便黏上了十七,屡次放归自然未果,最终一路带回了十二楼。
柳十七吹灭了灯,闻笛倚在榻上,忽然道:“我记得你小时候睡不着觉,让我讲故事听。听就听吧,还净爱听什么牛鬼蛇神的……最后胡编乱造把你哄睡了,我给自己吓得不敢合眼。十七,我落下后遗症现在还没好。”
柳十七一笑,不接他的话:“你对大师兄失望吗?”
他是在说郁徵,有时候柳十七的话里仍旧能透出他与西秀山的联系,这让他自己错乱,而闻笛听来亦感慨万千:“不,你别听他说得那么凶,其实他也为了别人。”
柳十七:“谁?”
闻笛想了想,道:“你见过莫瓷那孩子了,郁师兄很疼他,在乎他。我那几年一心扑在怎么赚取左念的信任,倒真不知道他曾那么痛苦……许是那时候阿瓷陪着,才不至于毁了他。你看,有时候你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能无意识地拯救一个灵魂。”
柳十七似懂非懂地“啊”了一声,奇怪地联想到了解行舟。
闻笛道:“后来我回过神,他已经十分宠着阿瓷,我见他们相处,郁师兄又像兄长又像密友。他时时护着阿瓷,生怕对方受一点委屈,想来如今置整个十二楼于自己鼓掌间,也总有因为想保护阿瓷。他掉下断崖那次郁师兄吓坏了,我才猜到了他们关系非比寻常。”
柳十七顺嘴说:“能有什么关系?”
闻笛扭头望向他,窗外透进了回廊下朦胧的昏黄烛光,映在柳十七微圆的眼里,像两团跳动的火焰,生生不息的温暖。
他压低声音:“真想知道?”
柳十七的好奇心被他故弄玄虚地一说更是泛滥了,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下:“别深沉。”
下一刻,容不得他再多说什么,闻笛单手搂过他的后腰,顺着往上掌心贴在柳十七脊骨上。他动弹不得,觉得这张本就窄的床榻骤然更加逼仄了——
那双凤眼里一丝犹疑悄然而逝,接着柳十七只觉唇上一软。
闻笛的睫毛翕动间扫过了他的眼睑,片刻而已,柳十七还没回过神,闻笛已经放开了他,声音轻快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就是这样的关系。”
旖旎消散殆尽,柳十七摸了摸自己的唇,上头好似还留着那柔软触感。纵然再不知世事,他翻过坊间男欢女爱的话本,后知后觉那微凉的温度,再一联想和解行舟插科打诨时听说的绯色情事,脸颊立刻烧起来。
但他犹犹豫豫道:“可莫瓷是男……”
闻笛的手指擦过他方才亲的地方:“所以才惊世骇俗。郁师兄责任感重,不能离开十二楼。平日里众人服他,对他和莫瓷的关系睁只眼闭只眼,那无所谓,但他要让所有人闭嘴只有这一条路——他白天是吓你呢,哪有那么多阴谋。”
柳十七声音提高了:“就、就为了这个?”
闻笛笑出声,知道这孩子还需要时间接受,亲昵地拢过他的后颈,在他耳垂咬了一下:“你要遇见了才知道,‘这个’快活着呢……好了,睡吧,你累了。”
他的话有魔力,柳十七打了个哈欠,一时忘了追究被闻笛啄了口的事情,面朝墙内躺在榻上,眼皮沉沉地耷下来。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闻笛一直坐在旁边,手掌有节奏地轻拍他的肩膀,像在哄他入睡。他不出一会儿便呼吸平稳了,自然不知道闻笛后来下榻,在桌边坐了一宿。
故地故人,月色朦胧的晴雪夜,本是个适合安眠的日子,柳十七却无端在这样温柔的环境中做了个奇怪的梦。
自他离开望月岛小半年来,第一次梦见了伊春秋,对方穿着初见时那身淡黄衣裙,神色如同少女,坐在清风亭中与一个玄衣男子相谈甚欢。
柳十七刚要上前,那男子却突然消失了,留伊春秋独坐片刻,转过头来:“小十七?”
他在梦里想给伊春秋一个微笑,但又被好奇心激得要问她方才的男人是谁,正迈出一步,肩膀被谁按住了。柳十七侧头一看,闻笛含着一抹笑搂过他的肩膀,周遭环境瞬息万变,从春日融融的望月岛忽地转移到白雪皑皑的西秀山。
闻笛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他面上的朱砂却不在,眉心只余血痕。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摸,还未触碰到时,眼前蓦地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