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闻川垂眸看着杯子里旋转的小漩涡,道,“据说人口太多,资源太少,造成了第四次世界大战,环境遭受巨大的破坏,许多国家的经济、生产水平严重倒退。那时候的男女比例已经失衡,发达国家陷入了低结婚率和低生育率的恶性循环,亚洲国家几乎都进入了严重的高龄化社会,年轻的劳动力几乎完全丧失。”
“人们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独立,拒绝婚姻和生育,日常的生活维持变得艰难,无论国家做出怎样的优惠鼓励政策,甚至是立法逼迫,这种现象也无法好转。”闻川喝了口咖啡,慢慢说,“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这和环境、政策、人们的想法改变无关,我觉得这是基因自己的选择,是自然的选择。”
安静点头,这些在他们的历史课本里都有学到,第三次世界大战后几乎奠定了后来世界的分裂格局,第四次世界大战则导致了人们的自取灭亡。
一些小国家被吞并或灭亡,大国也相继进入文化、经济、生产的严重倒退,加上大地震和核武器辐射造成的生态问题,大面积的土地无法使用,水源被污染,野生动物品种也极具减少。
那是最为黑暗的年代,在后来被人们称为“诸神黄昏”。
也是从那个年代开始,各种新型的宗教信仰开始发展,带领人们寻找新的精神世界。
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共生会”和“合尾会”,前者是顺从自然,相信本能之源,拒绝再接受任何高科技,回归人类原始形态;后者则想继续往前,跨越人类的基因阻碍,变得更强,找到更好的存活方法。
这两者出名的原因,都在于各自的偏激和极端化。
但起码“共生会”由于遵循生物本能,自然为本的宗旨,不会主动去进行破坏,他们的极端方式只体现在个人对高科技、对科学的拒绝上,并不妨碍他人——当然宣扬伪科学、反智等言论也是他们极端的手法之一,这一点如闻川、安静这样的专业人士内心还是颇有微词。
安静顺着闻川的话道:“北极有一种旅鼠,它们身上有很多秘密,其中最神秘的就是当它们的种群数量达到巅峰时,就会开始。这一现象应当与资源、环境有很大联系,为了种群更好的繁衍,不至于互相毁灭,它们会选择留下部分旅鼠负责繁衍后代,其余的旅鼠则集体奔赴大海,跳海自尽。”
闻川眉头微皱,看着窗外点点橘色光芒,道:“没错。当种群数量达到巅峰,它们的形态会开始产生变化。原本灰黑的毛色会变得很鲜艳,胆小的性格会变得极具挑衅和攻击性,这是为了让它们在种群里显得突出,进而引诱天敌消灭它们。”
但这种效果因为收效甚微,它们会在某一日突然集结出发,浩浩荡荡朝某个方向奔赴而去,沿路不断会有其他旅鼠加入,最终变成一个庞大的群体,目的地则是大海。
这种“集体跳海自杀”行为一直是自然界的谜团,更被许多诗人赋予了“死亡的浪漫”。
安静看着闻川,道:“你觉得人类也是这样?”
“人也是生物,并不比其他任何生物高贵,”闻川道,“我们有高于其他种群的智商和学习能力,但不代表我们跳出了生物链。自然的选择……”
闻川眯了眯眼,轻声说:“自然的选择存在于所有生物的基因里,人也不可能逃掉。当资源减少,战争增加,环境被破坏,人口性别失衡时,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基因不会选择自取灭亡呢?”
“你的想法和你的观念,到底是你自己的意识,还是基因决定的?”闻川平静地看着安静,问。
安静沉默,手指在杯沿叩了叩:“这……”
“那时候人们有‘同性恋’的说法,”闻川道,“指同一性别相爱,并提出这违背了生物繁衍的本能。如果这也是基因的选择,我是说,自然的选择,是否就能解释人类违背本能停止繁衍的根本原因?”
安静若有所思:“第四次大战后人口急剧减少,许多国家甚至因此灭亡。再后来人类开始了自然的基因淘汰和进化,“大伊甸时代”诞生的宝宝里发现了新的性别特征,再之后的一百年内,人口数量开始发生变化。不管是自然的选择,还是核辐射导致的变异,人类总归是找到了新的生存之道。”
安静皱眉,想起了什么:“旅鼠……旅鼠的雌性有xx,x'x和x'y等三种型态,其中x'y有较高的生殖潜能……这跟我们现在的多性别,Omega高生育能力很像。”
闻川看他一眼,无声点头,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道:“生物发展进化自有规律,你觉得如果人为干预,会变成什么样?”
安静摇了摇头:“无法想象。”
闻川总觉得自己应该想到了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无法清晰地说出来。
这就像面前挡了一层纸,单薄脆弱,却完全遮盖了对面的景色。
如果项臣在这里,会怎么说呢?那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一股痞劲,脑子其实很灵活,想法也很多。
若是跟他商量,也许他有新鲜的想法和观点,或许就能帮自己捅破那层窗户纸。
但也可能,他会不屑一顾,只会叼着烟一脸无聊地说:“你的故事讲得挺好,但听起来一点都不现实。”
闻川想着对方的语气和表情,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随即意识到那人不在身边,甚至是生死不明,心情又沉了下去,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一时晃了神,不由自主摸了摸嘴唇,回忆着那一触即分的触感。
他在直升机上想过很多次,再见面时要怎么揍对方一顿,或者给他一个大嘴巴子,骂他是趁人之危的“流氓”。
可等下了直升机,后怕和恐慌渐渐回笼,他只希望对方安全,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他竭力压下悲观的念头,不敢细想,也不敢让自己沉沦进负面的情绪里。他幼时便失去了父母,从小跟着大哥长大,现在大哥、老师、项臣都不在身边了,他很想坚强面对,却也深知一旦让自己沉沦进悲观的情绪里,很容易就会被击垮。
他只得深呼吸,将记忆中项臣背对火光的模样抛开,他看了眼时间,转身道:“差不多了,我们开始试验吧。”
远离J城的不知名乡村小路上,四周很安静,一辆车开着窗缝停在道边,车内的人睡得很沉。
后排三个男人挤在一处,睡得很不安生,前排的项坤歪头系着安全带,靠着车窗打呼噜,副驾驶的项臣浑身抖了一下,突然惊醒,眼里的睡意刹那消失,神情绷紧。
他视线的焦点先是涣散茫然,很快慢慢对焦,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慢慢放松了神经,抹了把脸。
他看了看车内睡得很沉的几人,大家都累坏了,他们白天找到一处加油站,但没找到什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