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林奇也侧躺下来,用手轻轻隔着厚厚的毛毯环住楚央的身体,“你睡上三个小时,然后我们再走。不耽误事的。”
“可是……”
“没有可是。我是你老板,你得听我的。”林奇换上一副霸道总裁的高冷表情,命令道,“现在,闭上眼睛,睡觉!”
楚央噗嗤笑了一声,却终究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小帐篷里一时陷入安静,可是没过多久,又听到楚央低声说,“我睡不着,太吵了。”
“吵?”
“所有的树都在哭。还有那些动物,他们都在逃跑,他们很害怕……”
污秽双子另楚央的听觉越来越敏感了,甚至可能不仅仅是听觉,还有他对于物体上弥散出的记忆和与之相关的情绪的感知能力。林奇开始渐渐明白,为什么污秽双子可以选择代价。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说是三种不同的代价,其实都是互通的。
共情、记忆、神智。失去了共情,最先影响到的便是感知情绪的能力。人便会逐渐变成行尸走肉,所有与记忆相关的情绪也会跟着遗失,于是记忆也会渐渐变得苍白单薄,迅速消散遗忘。记忆则给了一个人存在的连续性,没有记忆的人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不能安放自己的人格,情绪便会跟着混乱,神智也会渐渐崩溃。而神智则是前共情和记忆的基石,一旦神智出了问题,情绪会失控,记忆也有可能不再准确。
这三样东西,缺少任何一个,都会从根本上瓦解一个人的灵魂。只不过如果选择前两个,恢复的时间会缩短,或许感知能力会没有选第三样强,但总比像现在这样时刻漫步在崩溃的边缘要轻松。
但林奇也明白,楚央不会选择前两个的。当时一切发生的太快,楚央根本没时间去理解选择第三个的意义。他只知道共情和记忆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所以一定会去选神智。
林奇用手撑着头看着楚央,轻声说,“我记得我小时候,总是会看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原本不存在的人、躲在黑暗角落里奇形怪状的怪物。在学校里他们叫我‘spooky’(怪胎),没有人愿意接近我,因为他们说我很可怕。”
楚央睁开眼睛,讶然地望着林奇。这是林奇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过去。
他记得在黑白照片里看到的那个小王子一般可爱而俊美的少年。很难想象会有小孩子用可怕来形容他。
林奇微微一笑,“怎么?是不是看我太帅了,想不到我也被孤立过?”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太自恋才会被孤立吗……”
“自恋怎么了?自恋犯法吗?”林奇伸手捏了下楚央的鼻子,后者用力向后仰着脑袋,也没避开他的“魔爪”,“总之,我小学时期过得比较孤独,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待着看书。那其实是一个伦敦很有名的贵族寄宿学校,不少上流社会的孩子都在我的班上。
我记得七岁那年,当时班上最受欢迎的那个男生叫威廉姆斯,是温彻斯特伯爵的儿子。他当时个头比我大,喜欢欺负新学生和书呆子,用现在的话形容就是个Bully。我也成为过他的目标。有一阵子,我时常会在自己的课桌里看到蜈蚣、蟑螂、死老鼠一类的东西。”
“你还被欺负过?”楚央更加难以置信。
林奇立刻露出可怜巴巴的犬类表情,“是啊,我是不是很惨啊!不过你猜我是怎么做的?我把那条足有我手掌这么长的大蜈蚣捧在手心里,让它在我的手腕上转来转去,就他妈的像我的宠物一样。走到威廉姆斯面前跟他说,‘你喜欢蜈蚣?很好,今晚会有一百只蜈蚣来找你’。”
楚央低笑起来,他几乎能想象出一个七岁的小孩听到另一个七岁小孩用平静到像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这样的话时,得吓成什么样,“然后呢?”
“我听说他一晚上都没敢睡觉,等着我的蜈蚣大军去攻击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他和他那几个跟班看这个办法不行,就开始用粉笔在我的课桌和储物柜上写一些类似‘杂种、你妈是婊子、下流种子’这样的话。被我抓到一次。他们当时把我围在中间,想要揍我一顿。”
“没有老师来管管吗?”
“哪有老师敢得罪温彻斯特侯爵的爱子?我母亲虽然以前也是公主,可是毕竟为了嫁给我父亲放弃了头衔,后来就算成了有名的歌星,但是在那种年代,歌星表面光鲜,实际上也不过是贵族们的消遣,怎么能和真正的贵族相比?”林奇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那不过是别人的故事:
“总之,他们把我围起来要揍我。我想那是第一次我的观测力爆发。事后我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我只记得自己极其生气,生气到想要狠狠地伤害那些不知道自己有多残忍的大孩子们,让他们再也不敢说半句我妈的坏话。结果也确实如我预料的,那几个人被吓得离开学校整整一个学期,听说他们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出来。后来他们之中大部分都转走了,威廉姆斯虽然回来了,但以后看到我都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掉头就跑。”
楚央问,“你做了什么?”
“从那些被吓坏的孩子口中拼凑出的事件还原,可能是我把某个平行现实里的怪物带进了这个现实。那甚至不是近似现实中的生物,所以跟我们这个现实中的生物完全不一样,是足以另零级观测者吓疯的那种怪物。
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观测力还没有觉醒,却能将两个距离十万八千里的现实拉到一起,即使时间没有特别长。”林奇顿了顿,低声说,“我怀疑如果不是人们听到那些孩子的惨叫及时赶来,我会另这两个现实相融的时间更长……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从林奇的表情来看,他并未因为自己成功复仇这件事感到一丁点的骄傲和开心。甚至恰恰相反。
“没有人相信那些孩子说的话,也没有人责怪我。毕竟谁都知道他们当时在针对我。可是母亲猜得到发生了什么,她开始意识到,我的存在,对于周围的人来说或许可能成为某种不可测的危险。
她不想让我加入长老会,不想让我了解关于长老会的一切,但是她知道她不可能放任我的观测力爆发而不去管,而且一旦长老会知道,也会想方设法利用我的能力。所以她尝试封印我的观测力。”
楚央的视线移到林奇的胸口,“这是你母亲给你设下的?”
“不,不是这个,这是我自己给我自己设下的。她给我的封印早在我‘死’的那一次就消解了。事实上她的封印制作得太巧妙,在参战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封印的存在,小时候的那些记忆,我还以为不过是孩童时的胡思乱想与现实混淆在了一起。”
楚央从毛毯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林奇的脸颊,“你的父亲呢?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过他。”
林奇沉默了。他垂下眼睛,伸手轻轻握住楚央的手。
“我还没有准备好告诉你。”林奇轻声说,眉目间似有一丝复杂的纠结,“但是我保证,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