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他很关照我。”
正说着,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回过头,恰好看到林奇来找他,双手揣在大衣兜里,步履生风,一路经过引得一串目光。
祝鹤泽看到楚央微微地笑了,不是什么特别明显的笑,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甚至可能看不出来。但是祝鹤泽认得出他这笑容,依稀又是很久以前,当那些悲剧还未发生之前时与宋大哥相视一笑才会露出的表情。仿佛是从心底弥漫出的柔软,带着一丝丝的报赧,驱散了他身上天生带着的某种古板和忧郁,令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阳光了一些似的。
祝鹤泽一直都知道楚央从前的暗恋,就像楚央也知道她的一样。但他们心照不宣,谁也没有点破。一连串的悲剧发生、紧接着宋良书自杀的惨剧,她一度非常担心楚央,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好在现在,他似乎终于挺过来了,终于又有一个人可以让他露出这样的微笑来。
林奇走到楚央跟前,对祝鹤泽露出得体优雅的微笑,“你好。”
祝鹤泽于是也微微笑了,对林奇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抓了抓楚央的手臂,“你要照顾好自己。这边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楚央点点头。
祝鹤泽又看向林奇,郑重地说,“麻烦你,好好照顾我楚大哥,他这个人有时候很死心眼,你多多担待。”
林奇低声笑着,竟伸手搂住楚央肩膀,“小央,你看你娘家人都把你交给我了哎。”
楚央用胳膊肘兑了一下林奇,后者又在那边夸张地连退三步,仿佛受了内伤一般捂住肚子,“你怎么又谋杀亲夫啊!”
从医院出来,与林奇一起坐进已经叫好的出租车上,楚央一路沉默着,时而回一下头,看看那栋透着一股陈旧气息的灰色医院大楼。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陈旖、祝鹤泽还有苏钰。他希望小妮子可以好起来,以后和祝鹤泽安宁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幸福,是她们两个应得的东西。
林奇也不出声,让他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下了车搬行李的时候,楚央才发现林奇把他的大提琴也带了过来。到现在他几乎已经无力生气了,这个戏精似乎总是非常喜欢替他做决定……
林奇无辜地微笑,“以防万一嘛,就当是个防身的武器。放心吧,在避难所里你多半用不到的。”
“……真的只为了这个?”
“另外就是……长老会入会的时候,得展示一下你的能力……但是你也不用拉太夸张的曲子啦。”
楚央摇摇头,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将大提琴的箱子拎起来,走向行李寄存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其实你只要告诉我让我带上,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跟你较劲的。”
候机大厅等了一个小时才登上飞机,又过了两个小时,飞机便降落在了上海虹桥机场。一出机场,便有一辆通体漆黑的奔驰车在等待,司机是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戴着墨镜,看到林奇以后很恭敬地叫了声“少爷”,然后便开始帮忙拿行李。
楚央小声问了林奇一句,“为什么他和之前学校里那个钱理事都叫你少爷啊?”
林奇道,“以前都在我家打过工,所以叫习惯了,让他们改口也不改。”
在他家打工……难道他家果真是什么豪门大户?这么多长老会的人都在那打过工?
不过看他那间公寓,再看他的车,也不觉得奇怪就是了。
车子很快驶离市区,寒冬时节的南方比北方还要难捱,冷空气像是活着的东西,流淌着湿潮的粘液,不停往衣领里钻、往骨髓里透。就算车里开着暖气,那种湿冷的、仿佛刚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感觉,也令人分外难以适应。不过南方的环境显然比北方好得多,沿途沉睡的大地苍山起伏连绵,间或出现一些屋顶颜色鲜艳的小镇,若是在仲夏时节,大约会如碧盘捧珠一般鲜艳明亮。
车子又开了两个多小时后,他们转上一条土路,行了一段时间便遇上一条缓缓流动的碧绿长河,再沿着那条河开过去,便逐渐进入了一座古镇。
这里距离上海已经有一段距离,又是在几座小山的环抱中,竟不似上海附近其他古镇那般吸引游人。沿着长河两岸,一座座石库门的两层小屋,屋顶参差不齐、鳞次栉比地相互挤靠着。上了年月的木门上贴着褪了色的门神画、古色古香的门窗在夕阳中微微开着,从里面冒出热腾腾的饭菜香气。
车子在小镇前不远处就停了,楚央一下车就傻了眼,“你说的那个圆形的避难所……在这儿?”
林奇笑道,“肯定不会建造在明面上啊,那么后现代的建筑还不吓死个人。”
楚央背上自己简单的行李,拎着大提琴,跟着林奇还有那个司机沿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往镇子里走。一些在外面疯跑的小孩子好奇地看着他们三人,经过的三两个赶着回家吃饭的居民也时常瞟过来不只是认生还是好奇的目光。他们来到一颗大柳树下的一户人家门前,一名穿着青蓝棉袄的老妇人正坐在门口剥花生米。
林奇站到那老妇面前,露出灿烂的笑容。那老妇抬起头,一双因为上了年纪而略微浑浊的眼睛里忽然冒出光来,“林奇?你怎么来了?”
“带一个朋友来。”林奇说这,微微让开身体,露出后面有些局促的楚央。
老妇人看到楚央年轻的面容,不知为何表情有些惆怅,点点头道,“你们进去吧。”
那司机忽然问道,“姜博士今天怎么样?”
老妇人嗤笑一声,“还能怎么样,每天还不都是那样。”
说着话,林奇已经进去了。穿过一间小厅,里面出现了一方小小院落,种着辣椒、杜鹃花还有几条垂落的藤蔓。一边有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另一边则是一间屋子的入口。林奇带着他进了屋子,楚央注意到狭窄的灶台边有个大概三四十岁的男人在炒菜,看了他们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到右手边的抽屉里面去按了什么东西。
忽然靠在墙边的衣柜后传出机械运行的声响,衣柜平稳地滑到一边,露出一道银色的电梯门。
在这样一个狭窄古旧的小屋子里,忽然出现一道电梯门,不得不说是一种很古怪的场面。就仿佛那电梯门是用ps剪下来,硬贴上来的。林奇按下唯一的下降按钮,然后对楚央说,“这地下住着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唯一被猎犬标记而存活到现在的人。他叫姜世图,以前是一名研究古代宗教的教授,由于观测级别不够不能接受圣痕,所以只能待在里面一辈子。”
随着电梯缓缓下沉,楚央看到这里没有楼层指示,大约是因为只有一个楼层的缘故。电梯下沉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缓缓停下。
门缓缓打开的一瞬,楚央眯起了眼睛。面前的白色光线一股脑涌来,太过纯粹,刺得角膜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