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姐姐,你好厉害!”祝清欢瞠目结舌,“余婧茹平常都很嚣张的,现在竟然被官差抓走了!”
祝清萦眼睛亮亮地看着祝星:“姐姐厉害!”
祝星已经摘了幂篱,一张小脸有些苍白。听到祝清欢夸她,她的眼中瞬间浮上欣喜,有些赧然地道:“是大人们不偏私。”
她忽地剧烈咳嗽起来,瘦削单薄的身姿十分柔弱。
祝清欢和祝清萦便想着星姐姐可真好,明明是这么柔弱无害,却为了她们和那样歹毒的余婧茹理论。
还好她们广阳县政治清明,没让星姐姐受委屈。
祝清嘉已经抿了头发担忧地坐在那里看着祝星。
祝星用手语比划:“大姐姐,你还好吗?”
祝清嘉扯起唇角,比划,表示自己没事。
只是举手投足间动作却不那么流畅。
祝星了然,点了头坐回去。
祝清萦和祝清欢便挤着她坐,崇拜极了的模样问东问西。
祝星含笑,有问必答。
马车继续向着医馆去。
经这么一耽搁,到医馆时已经是晌午。
医馆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马车在医馆门口停下,四人带着幂篱下车。
这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目。
这个时候稍微有些身份的贵女出门在外怕人唐突都会带着幂篱。昨日祝星出门出的急加上夜里人并不多,因而没戴。
医童在前方引路。
绕过熙熙攘攘的大堂,打了第二层帘子,便到了满是葡萄藤的小院中。可惜是冬日,原院子中的葡地搭在架子上。倒也别有一番颓丧的美。
从院中可见后堂一张半旧的木门紧紧闭着,墙面也是黄白之色,看起来很有年头。
医童带着几人穿过院子,开门进了后堂。
一进房门几人就被这毫无装潢的内里震了一震。
房中的装潢堪称粗陋。没有任何遮掩和隔断,从东到西排开四张大床,床前稍远处摆放着炭火盆。房间的西北角有架木柜,木柜上摆放着各类古籍。木柜旁是一张矮榻,矮榻上是一方小几。
祝县令躺在从东往西数的第二张床上,床边几张小板凳上坐着两个小厮随时听候吩咐。
祝县令双眸似闭非闭,听着动静才慢慢睁开双眸。虽然他睁眼的动作很是费劲,但一双眼却并不浑浊,看样子没什么大碍。
祝清嘉三姐妹见着父亲如此苍白憔悴,摘了幂篱几步过去凑在床前嘘寒问暖。
祝县令此时张口还费劲,耐心地听着女儿们七嘴八舌,很是欣慰。
人啊,活着就好,比什么都好。尤其是对于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来说。
祝县令瞧完三个女儿,目光落在稍远处的祝星身上。
祝星对人的目光很是敏锐。她本在辨认书柜上那些泛黄古籍上的字样,在祝县令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便立刻转回了头,换上一副弱柳扶风的情态。
她怯怯地走过去,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唤了一声:“叔父。”
祝县令含混不清地说了句话。
祝清萦没听清:“父亲在说什么?”
祝星却微笑着道:“叔父客气,您尽快养好身子才好。”
祝县令没再说话,一双眼中满是感激和欣慰。
她不再开口,祝清欢和祝清萦又开始说话。祝清嘉虽然不能言语,但也安静地趴在床头守着父亲。
祝星识趣地降低存在感,由着祝清萦絮絮地同祝县令说话。
祝清萦虽然一直坚强地没哭,心中却害怕极了。这时候见父亲没事,她的话匣子便打开了说个没完。
门再度被打开,周郎中领着祝长弘进来。
祝长弘和几位妹妹见了礼便直奔祝县令床前,嘘寒问暖。
祝星趁着这个时候站起来,向着门口的周郎中走去。
周郎中正在打量着祝星,见她过来,颇有些偷窥被抓包的尴尬,老人家一时间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摆。
祝星视若无睹,朝着周郎中行了个礼:“周郎中好。”
周郎中忙还礼,有些拘谨地搓了搓自己的衣角:“祝姑娘好。”
祝星打破尴尬,笑意嫣然:“您这儿有跌打的药酒么?我需要些。”
“有,你随我来。”
房内祝家人其乐融融,祝星脚步轻悄地随着周郎中离去。虽然有人发现,但也没人去拦一拦问,都觉得祝星自有成算。
二人向着大堂去。
祝星一面走一面道:“叔父今儿看上去好了许多,都是您的功劳,多谢您了。”
周郎中闻言冷哼,听不出祝星是奚落还是真心夸奖。
老头儿干巴巴道:“还是你拔刀拔得好。”他说这话时五官纠结在一处,看样子并不经常夸人。
夸了第一句,周老郎中迈过了心中那道门槛儿,再夸就不难了。
他又道:“这世上能做到你那般拔刀的怕是只有你一人,京城陈响那老儿也做不到滴血不出。”
祝星好奇:“陈响是……?”
“你竟然不知道陈响?”周老郎中停下脚步古怪地看着祝星,似乎在确认她说的是真是假。
祝星抱歉地笑笑:“我在庵中长大,不懂得这些,您莫见怪。”
周老郎中更是吃惊:“那你那一手止血术……”说完他意识到自己问的有些唐突,忙转移话题道,“陈响掌管太医院,是太医院中资历最老医术最好的太医,当今靖王就是由他调养身体。不过这上面他比不过你。”
“您看上去很了解他。”祝星抿唇一笑。
周郎中面色一僵,再度冷哼一声:“郎中里的领头羊,做我们这一行的知道他不也正常。”
祝星点头附和,水一样的性子,没有任何脾气。她笑笑轻声道:“您也很厉害,叔父多亏用了您的汤药才能好的如此快。”
“……哼。”周老郎中没接话,从大堂的柜子中取了瓶跌打酒给祝星。
晌午时分大部分人都用午膳去了,大堂中除了医童没什么人。
祝星接过药瓶嗅了嗅瓶口,杏眼弯弯:“是很好的伤药,多谢您了。”
“你倒识货。”周郎中轻哼一声,“这可是我亲手配的!”
下一刻祝星将药瓶往袖中一塞,两手空空地抱歉:“对不住了,我没钱。”但也没有要将药酒还回去的意思。
周郎中瞠目结舌。
他活到现在将近耳顺之年,头一次见有人买霸王药的!
“这样吧,我用止血的手法跟您换这药好了。”祝星轻飘飘地道,“您也知道,我昨日拔刀主要靠这止血术。只是拔刀,您也可以拔的。”
祝星说者淡然,周郎中听者激动地不行,指着祝星的手颤抖起来,开始“你你你”个不停。
祝星诚恳道:“我知道我如此多少有些大言不惭,想用简简单单的止血术换您的伤药。”
周郎中也不知是气的、惊的还是喜的,嘴唇都在抖个不停,唇上的白胡子跟着一起抖,很是滑稽。
他大喘气了半晌,剜了祝星一眼沉声道:“你随我来。”
如是二人又回到后院。
“你知不知道那止血术有多珍贵!”周郎中劈头盖脸对着祝星一顿恨铁不成钢的训斥。
祝星垂首作鹌鹑状。
“别说是一瓶药了!你只要肯将手法教给旁人,就是万两也有人愿出!”周郎中实在苦口婆心,在跟祝星陈述利害。
祝星眨眨眼:“那很多钱呢。”
周郎中被她这副听他说了半天仿佛什么都没听懂的模样怄得不轻。
还“那很多钱呢”!
这小丫头究竟知不知道那手法的珍贵。
祝星忽然抬头诚恳地望向周郎中轻声道:“在我手上这止血术并不能派上什么用场,所以不算珍贵。但若在您手上,止血术能多救些人,便算珍贵了。”
“你……”周郎中正色,深深地瞧着祝星。
少女漂亮得不似凡人,纯然地站在那里,完全是个从未出过闺阁不通世事的大家千金。
“您若不愿,祝星将手法卖给别人再将药钱给您也是可以的。只是祝星还没物色到买家,怕是要让您等上一等……”
祝星还未说完就被周郎中打断:“行了,这手法我买了!你在此处稍等片刻。”
他说完拐到后堂旁的偏室之中,过了一会儿才出来,手中攥着东西。
“这是五千两银票,你拿着。你那止血术远不止这些钱,日后老朽赚了更多会再补给你。”周郎中道。
祝星也不忸怩,接过银票放入袖中:“这些便够了,请您找个铜人,我将手法展示给您。”
“铜人?什么铜人?”周郎中纳罕。
祝星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五百年过去了,世上连个像样的针灸铜人都没有,怪不得医学迟滞落后。
“那您找个可靠些的人,我用他做示范。”
于是周郎中拎了个小童躺在矮榻上,由祝星施术。
“其实此术配合金针施用更佳,不过当日您没借我金针……”祝星说到这里,周郎中胡子一跳。
他当日又不知她有这般本事!
很快周郎中便顾不上想这些。祝星施针的手法实在行云流水,叫人赏心悦目。一套针法下来,周郎中看的是如痴如醉。
“您试一试,我瞧瞧您学的如何。”祝星收针,笑吟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