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在令主摇头道,“这或许不是洞天灵宝,而是一种威力极其接近洞天的法宝,但也只能用上一次。洞天灵宝,威力和洞天真人差不多,轻易是无法进入这种密境的。倘若强行挤入,事前也会有许多征兆。这法宝很可能配合大玉修士都习练的那种联手秘术使用。”
众人都曾见识过大玉修士将气势连成一片,在气势场中攻城掠地、凶焰滔天的样子,听大自在令主提起,也觉得那样多修士很难做到心念如一,若是各有心念,那么气势纵使相连也只是昙花一现,万无可能如大玉修士一般,万众一心,始终在气势场中保持无人能够撼动的强势。
当无数个修士联系在一起时,或可超越境界限制,发挥出巨大神通,就譬如这青色灵炁,距离大玉修士落脚之处甚远,按刚才动静,应当是遍布周围所有空间,无有遗漏,倘若他们没有连接在一起,使每个修士都共享气势,那么遍布空间这就是根本做不到的事。前来散布灵炁的玄修,有极大可能被魔修袭击,落单而亡。
大自在令主言之成理,众人都是点头称是,法胜令主道,“若是再来一次,此处不会再有别人了。”
众人感应之中,来处那片空间已是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这法宝并非只是针对他们数人,而是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灵炁网中的修士全数灭杀。但去处还有一片空间,其中仍然蕴含生机无数,他们还可往那处逃去,若这法宝再来一次,便要再牺牲一名令主,不过余下的人胜算也还是很小,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却也拖延不了太久,一旦此处只剩两拨势力,便是阮慈有天命云子遮掩东华剑,想要感应到众人行踪也并不难。
解身令主道,“我已派出化身,前往余处告知此事,不过既然此前那批魔修已被化为齑粉,余下也不会有魔修站出来和他们对抗的,势大则走,估计都将匆匆返回出身周天,我们也或可做两手准备。”
比起在此处等死,附身一行人回到其余周天,或者也是不错的选择,虽然那样回归琅嬛周天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但至少东华剑不会落入大玉周天手中。法胜令主点头道,“可。”
大自在令主也并未反对,苏景行道,“若是那般,我们或可分头行事,各自引开追兵,这样他们便是要分兵去其余周天追拿我们,也不可能动用太多人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献策出力,虽说局势已对己方极为不利,却始终冷静应对,并无一语埋怨催促。只有阮慈立在舟头一角,一语不发,犹自凝望法华令主消失的那片虚空。王盼盼在灵兽袋中蠕动了一下,有气无力地道,“阮慈,楚真人也是为你陨落,这人之前还想着害你,怎么你对他的死就这么放不下吗?”
阮慈摇头道,“不一样的……”
她也不知为什么不一样,但确然是不同的,楚真人陨落,固然也是为了成全她十二道基,但这么做明显是一局棋中埋伏许久的一步,甚至就连阮慈,也许都是因这局棋被他拉入了局中。楚真人陨落与其说是为了成全她,倒不如说是为了成全自己。法华令主与她交集更少,对她也没有期许,甚而还想侵吞她的神念,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求生之念,但在危机之时,又那样果决地衡量利弊、挺身而出,他明知自己和其余三大令主出身不同,对琅嬛周天也更为不满,若是留到之后,只怕其余令主会将大量心力用来防备他,倒更降低了众人逃离的几率,便自告奋勇,当先赴难,并无任何一丝不愿,甚至还叮咛她不要心急,不要浪费机会。
时间足够,机会却是有限,大玉周天灭杀了此地过半魔修,阮慈一旦失败,很难再找人汲取魔气,炼化本源。她只能再尝试一次!
若是失败了,又该如何是好?在此之前,她虽也想要赢,想要求生,想要拔剑,但却也没有什么负担,一次拔剑不成,那便再来,倘若被青君灭杀当场,也无非就是身陨道消。阮慈此生步步由不得自己,她唯一能做的似乎便是保持心中的不屑和冷静,任凭际遇动荡,永远巍然不动,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但这一刻,她真正体会到肩头的份量,真的有了一股迫切想赢的痛楚,这痛苦远超王真人给她带来的那求而不得、忐忑反复的空虚,也更胜过每一次被人摆布时的不甘。阮慈真正因为输赢而忐忑,她明知这样执著于求胜,会令心灵出现破绽,但却依旧难以自制。她终于明白了青君所说的意思,原来如此强烈地渴望一件事情,才能叫做心中有执。
大道无情,道祖有情,哪有什么无情道,若是无情,注定沦为道奴,道祖之所以能以身驭道,正是因为心中有情、有执、有我!
但她敢此刻拔剑吗?
她的手指在寒霜剑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始终未曾迈出那一步。阮慈心中忽然想要逆运那篇无名功法,利用道韵将心中痛苦,增幅到极为强烈的地步,但一来她未曾逆运功法,也从未在自己身上动过手脚,二来倘若痛苦被催生得极为强烈,又该如何收敛沉淀?三来她素来反感用道韵操纵情感,便是自己操纵自己,也是有所不愿。又想到法华令主所说‘不必心急’,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只茫然想道,“他连我受到触动之后,会暗感愧疚都想到了。”
心中情思,千回百转,终是叹道,“不一样的,只是或许还不够。”
又轻轻问,“盼盼,倘若我不能拔剑,我们一起死在此处,你心中会怨我么?”
王盼盼和天录终究不似秦凤羽、苏景行等人一般强横,在追逐中还是被收入灵兽袋中,只是阮慈没有禁闭他们的五感,对当前局势也是了然于胸。王盼盼道,“有什么好怨的?所有一切都是你情我愿,若我是法华令主,我也愿意为你替死。有时人活着并非只是为了活着,倘若他的死能为你多争取一些机会,就算最终失败了,岂不也比你死在他前头,他再渡过漫漫人生,也无法攀登上境,最后再被天魔陨落,那么白白死去来得好?”
它离开琅嬛周天太久,已有些虚弱,又道,“阮慈,你别着急,我知道你的心意,这一生你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便连这十二道基,也是道祖弈棋的结果。你择选全新道韵,是你心中所愿,那也就足够了,此刻你觉得一切是因你没有择选生之大道而起,若你不曾拔剑便对不起周天所有人,便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可决定是没有对错的,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你的结果,倘若你不曾拔剑,最终我们一起被大玉周天的人杀了,那又怎么样呢?至少你没有一刻放弃过,心中的焦急、懊丧,乃至最后大限到来之前的虚弱与痛苦,不也都是一种体验吗?来这一世,倘若只感受过欣快喜悦,其实不也是挺亏的?”
阮慈不由笑道,“你这样说,又半点不像是听我择选了其余大道之后那暗自懊恼的样子了。”
王盼盼喵了一声,神气地道,“那不也是我在这世上的体会?”
又道,“其实,谢燕还出去的时候,我也想过她到底还会不会回来,她能回来的概率,大概比你拔剑还小。这本来就是一件希望极为渺茫的事,便是做不成也没什么稀奇,中间有太多环节可能出错,只是总是要试一试,便是在你这一环出了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做大事的人本就该洒脱些,只管放手而为,成败便交给天数吧。”
它竟这样看得开,阮慈也有些诧异,心想,“盼盼大约也觉得此番生还希望不大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它这是希望我死之前心里多少宽松些。”
又想道,“若我就这样死在大玉周天手里,能够甘心么?”
自然是不甘的,她便是死,也想要多拉几个大玉修士陪葬,阮慈倒是有大把手段可以对付这些所谓心念同一之术,她曾和那白发少年交手,深知大玉修士十分擅长幻术,想来这心念同一的过程,必定也有大量幻术推动,只要破去幻术,令其无法同心协力,神通被破,魔修自可将其各个击破。只可惜此时无法接近大玉修士,一旦暴露自己位置,又会引来方才那大神通轰击,一击不成,便要消耗一位令主。而阮慈可以自己杀死这些令主,也可以和他们一道赴死,却很难以他人性命为筹码,进行这样的豪赌。
虚空茫茫、群星渺渺,众人在小星中追寻风灵之气,越是靠近,明潮和秦凤羽感应越强,明潮是风祖之后,对风灵之气自然敏感,秦凤羽却是因为修炼了一门和灵禽有关的神通,阮慈也曾见她使过,那本书中藏有许多特异妖禽,若能将先天凤凰之气熔炼进法宝之中,将来便可花费灵炁,召唤出凤凰化身为其征战。只是此事过于虚无缥缈,秦凤羽也不敢做此奢望,只是对阿育王道统所在十分好奇向往而已。
这一日,法舟飞向一枚灰扑扑的小星,这枚小星十分朴素,大片均是荒土,似是一座正在走向灭亡的大天缩影,人烟已是十分稀少,也正因此,魔修多数都不会在此停驻,因那层障壁之后的人烟若多,产生的魔念也多,人烟太少,便没什么出产。但众人均感此处风灵之气极强,解身令主派了无数化身,在小星上下飞舞寻找,众人却都还在舟头等候,也是谨防有诈。
过得片刻,解身令主微微一震,道,“这小星上似乎有一道很大裂缝,竟通向这座小星映射的大天,我的许多化身飞入之后,感觉跨越了极远距离,以至于失了联系。但那裂缝之中传出极强的风灵之力,难道……此处通往的便是那先天凤凰葬身之地?”
阮慈不由想到黄首山,不过那已是旧日宇宙,此处的先天凤凰,应该是本方宇宙自行繁衍而出的羽族之属。也不知其到底是如何被阿育王吞噬,又残余了什么,不过阿育王没有将其完全吞噬消化是可以肯定的,这种先天之气,蕴含了道韵在内,尤其风之大道又有道祖,倘若道祖不愿风灵之气被污染,阿育王也很难将其道韵完全转化为己身大道。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瞻前顾后的,阮慈默运功法,手握九霄同心佩,点头道,“感应中这一行似乎对我等有利。”
众人得了这句话,当下便架起飞舟,往那裂缝行去,不消片刻,果然见到一条极大的黑影,仿佛无底深渊一般,不断往外喷吐魔气,瞧着煞是可怖。在那无量魔气之中,偶然有一丝精纯之极的先天风灵之气散逸而出。可见其后必定有风灵之物,这是做不得假的。
明潮早已迫不及待,大自在令主一声轻叱,法舟化作一道白光,往那深渊中撞去,那魔气如同浪潮一般,猛地扑上甲板,众人也早有准备,各自运起功法,或是准备躲避,或是准备炼化。
但那魔气临身时,却蓦地化作一道清光,阮慈只觉得眼前一花,回头再看时,身旁却已是空空如也,连王盼盼和天录都似乎陷入沉睡,只有一个白发男子从远处行来,而阮慈一见他就生出亲近之感,叫道,“兄长!你怎么来了!”
第218章 幻境重重
那白发男子笑道,“你在此地,我如何能够不来?一别久矣,我瞧瞧你长高了没有。”
说着,便伸手来摸阮慈头顶,阮慈不知如何,并不那样情愿,一缩脖子躲了过去,叫道,“兄长,人家已长大了,怎么还把我当小孩看待呢?”
白发兄长笑叹了一口气,环顾左右,阮慈也跟着看去,只见这里处处黄沙,天地之间连一丝绿色都无,甚而连枯木都是欠奉,只有那光秃秃的山石,还有那些闪着青色符力的亭台楼阁。
再是低头一看,胸前果然还佩着避尘符,她恍然忆起,此处正是她自小长大的宋国,兄长幼年便入符祠修行,临走之前把她托付给亲戚照料,还有家中所有私产,都藏在阮慈身上,此时兄长归来,似乎应该归还家中大权,将积蓄送还。只是阮慈仓促间却寻不到钥匙,只在身上乱摸,又心念兄长遭遇,一边寻找,一边笑道,“兄长,你已有多少年没回来了?可还认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衣男子道,“这里自然是家中了,你问这什么傻话。”
阮慈也是一怔,暗道,“不错,这里自然是我们家里,为什么会这样问?兄长能寻回这里,自然是认得此处,我的脑子怎么没有平时那么灵活了?”
她心中隐隐有种古怪感觉,只是说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对,突而又兴起一念,“这兄长不会是外贼假扮的吧?想要图谋我家私产,骗我交出钥匙。哼,我们家虽然只有兄弟两人,但家财万贯,资财却甚是浑厚,我可要守好了这把钥匙,除非能肯定兄长身份,否则绝不会交出。”
心思转动之间,她对这兄长已没有这般信任,脚步悄然挪动,离得远了一些,又思索着兄长的真名,只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更是忽而起了一念:“我真的有这么一个兄长吗?”
那白衣男子见她面色古怪,也是奇道,“小慈,怎么了?可是太久没见到哥哥,有些生疏?”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笑道,“你若还是这样,这甜玉便不给你吃了,你自己掂量着罢。”
阮慈奇道,“甜玉,这是什么?”
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字令她馋涎欲滴,却又隐隐有一丝惆怅,欲要细思,却是一片茫然。白发男子拈出一枚灵玉,向她递来,笑道,“张嘴,啊——”
阮慈莫名道,“这是灵玉,如何可以吃呢?”
她伸出手将那灵玉捏在手里,道,“这分明是炼化灵炁所用……咦?此地灵炁为何如此紊乱,似乎天然缺了一种灵炁,为什么水灵气全都化为灵玉?”
她的疑问白发男子一个也答不上来,只是合着她皱眉道,“不错,为什么你们平日里都是吃灵玉的?难道琅嬛周天灵炁已经失衡,整个周天度沦为绝灵之地了?”
他说的这些话,阮慈更是听不懂了,她对这白发男子已是疑心大起,忖道,“我虽然也似乎习练了一些武艺,但如何能与兄长相比?兄长去了符祠,那是整个宋国地位最高的地方,如今已是大符师了。我便用尽全力向他出手,若他死了,定是假货,若他活下来了,兄长想来也不会责罚我的。”
在宋国,符师有符力护身,的确几乎无敌,寻常百姓没有任何手段能突破护身符力,便是阮谦,修行符力有成之后,不论是刀枪棍棒都难以近身,非得同样持符器的士兵才能伤到他。阮慈想到就做,抽手拔出一柄寒气侵人的长剑,便往那白发男子心口刺去。
此时她虽已回到宋国时分,没有法力,但法体却经过无数淬炼,行动何等迅捷?如同鬼魅一般,白发男子根本来不及闪躲,便被寒霜剑刺穿胸膛,讶然望着阮慈,道,“你怎么……”
他身躯逐渐化为白沙,从剑身上往下流泄而去,阮慈心中仿佛有一层薄纱被缓缓揭开,暗道,“这是我哪门子兄长,我怎么回这儿来了,我不是在,不是在……”
但还没想到自己在哪,身边景致再换,仿佛又重回到了洞房花烛夜,有个长相俊美的白发少年向她伸出手来,含笑道,“娘子,此后白首之约——”
阮慈心道,“这越公子实是可恨得很!”
不由分说,伸手握住新郎官,将体内那奔涌剑气往他体内灌入,那少年面露惊骇,叫了声,“你这人无情无义,先杀兄长,再杀夫君,你——”
他的身躯再度化为白沙飞走,阮慈心里又比刚才要清醒了一些,明白过来,“我这是落入幻境,只怕他想要骗走东华剑。其中关窍,便是我要心甘情愿地把剑交给他。”
也只是短短明悟,随即便又沉沦进幻境之中,但这大玉修士对琅嬛周天实在并不了解,若说他先后幻成阮谦和瞿昙越的身份,算是运气不太好,但其后便是错估了琅嬛修士彼此提防的心情,不论幻成什么身份,只要一向阮慈索要关窍之物,阮慈都会动了疑心将他杀死,这里还有一个讲究,那便是他总要幻化成阮慈心中亲近之人,但阮慈亲近的洞天便只有王真人一个,且很少见到真身,元婴境界中,能让她感到亲近的也是没有。王盼盼、天录乃至秦凤羽、苏景行等人都是金丹修为,阮慈一旦动了疑心,便可轻易将他杀死,且随着幻觉破灭,她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若是这般下去,时序很快会靠近现在,这幻阵神通固然奈何我不得,但相应的,主持者也能将我一生道途摸得个七七八八,还是要想个法子,不能容他继续放肆。”
恒泽天那段经历,不知如何被幻阵直接跳过,阮慈经历的上一个幻境,已是筑基之后,在金波宗历练之时,白发男子冒用瞿昙越身份,又被她杀了一次,阮慈也在思忖应对之策,神念在乾坤囊中一扫,洞犀烛赫然在目,但她并未取出点燃,而是思忖道,“大玉周天的人都是精通幻术,若是修为相当,便如同寒雨泽遇到的那个剑种,他的幻境虽然层层叠叠,但对我没有丝毫影响。可见这次对我出手的修士,修为必然高过我,洞天进不来,那就是元婴修为了。”
筑基幻境,已经是层层叠叠,破了一层还有一层,元婴幻境还用说么?等闲手段恐怕是破不了的,但阮慈也不至于就应付不来。这幻阵也是捕捉心念,从阮慈心中对众人之情出发,只要和情念有关,阮慈的太初大道就可以管得到。这一次当那迷蒙感再度袭来时,她便闭目谨守灵台,也不抗拒这幻境将她拖入,只是体会着周遭改变之源。体察着内景天地之中,三千大道的递嬗变动。
在实数之中,景色的变换似乎毫无征兆,便是虚数之中也显得难以抗拒,但倘若在道韵层面,一切又显得那般简单,只见那各行其是的诸般大道之上,缓缓探来一根法则之丝,往大道中刺去,便是这根法则之丝,调动大道变化,将她心念窃走,感应在外,形成一个个幻境,被那幻术之主窥探着心中隐秘,更有甚者,连琅嬛周天的许多宝贵信息,也随着这识忆泄漏了出去。
但随着幻境破碎,阮慈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能动用的手段也越来越多,此时已是早有准备,伸手一指,太初法则之丝刹那间浮现在侧,微微一颤,将其包裹,运起那无名功法,顿时将其炼化。元婴修士和她在道韵层面上较量,无异于自取其辱,绝无胜算可言。
“果然是幻术类道韵……”
一刹那间,她已品味到了道韵精粹,更是顺着那来不及断去联系的法则之丝往外蔓延,汲取着法则之丝中蕴含的心念——这幻术神通,是用法则之丝引动她的心念,再顺着主人心念,编织成幻境,安排出角色,这般上演。那白发男子每每幻化的角色之中,都含有其本人一丝心念,欺瞒、掠夺、探索、好奇,却是种种心思皆存。其中掠夺之念,最是突出,此人极是贪图东华剑!
阮慈冷哼一声,借由心念感应,道韵猛然往外延展,顺着那玄而又玄的感应,在茫茫虚空中目标极其明确地突入本体,仿佛利器穿过什么屏障一般,只觉得道韵四周,全是丰富情念。有些也难以分辨,但却唯独没有谢燕还身上最浓烈的那抹颜色。
大玉周天的修士心中,并无‘大不敬’之念!
时间有限,她也不及细思,功法运起,将服从、掠夺之念猛然汲取,化为己身补给,填补调动道韵的消耗,又分出一丝法则之丝,将内景天地之中的幻术道韵全都炼化,她做起此事已是驾轻就熟,之前在阿育王境内,不知和四大令主联手杀了多少魔修。道韵一丝没有浪费,全都汇入体内,作为将来和青君对垒的资粮。
随着幻术道韵被汲取一空,四周那隐约朦胧的纱帘一层层消散,阮慈感应之中,已是回到了那荒芜小星,她正盘膝坐在法舟甲板之上,但小舟却并未坠入那黑色深渊,而是依旧悬在上空。秦凤羽、明潮二人依旧沉溺在幻境之中,面色变换不定,时而凝重时而欢欣。苏景行、胡惠通却已挣脱出来,他们魔门弟子最善幻术,苏景行所绘仙画,更是幻术大家,隐隐已带有一丝道韵的味道。至于三大令主……
阮慈忽然意识到法胜令主已是不见,气息完全消失,连气势场都没有余痕,心中猛然一颤,惊道,“难道……”
苏景行面色沉凝,强笑道,“法胜师叔实力非常,最先挣脱出幻境,使出秘法,否则我们都要被第二波灵炁浪潮炸碎,已是不能坐在这里了。”
看来他也是刚醒觉不久,阮慈心中感应,她最多只是陷入幻境不到一刻,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便能再引动一波大潮,大玉周天绝对是有备而来。
她掠了明潮一眼,心不断往下沉去,沉声道,“风之道祖入局了,站在大玉周天这边,明潮是其弃子。”
清醒众人并不诧异,显然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众人相信阿育王道统中有风灵之气,是因为明潮在山门听师长提到,明潮自然没有说谎,说谎的人,是他师长!
世宗门下,配合大玉修士打了这一场好埋伏。如今感应中万籁俱静,只怕连阿育王境之中,剩余那些魔修,也都被刚才那波灵炁浪潮全都收走,众人的逃走计划,也被一并封死,再行不通。
无处可逃,也无力对抗那灵炁浪潮,两大令主折损,众人已经陷入绝境,大玉修士甚至还想从阮慈心中骗出许多琅嬛周天乃至本方宇宙的隐秘,其实便是她没有陷入幻境,又能如何呢?眼下这实力对比,已然太过分明,败亡只在转眼之间了!
气势场中,极远处已是有一道强横光辉浮现,以那白发剑种为首的诸多修士只怕刹那间便会到来,阮慈面上神色缓缓平静下来,反手拔下发间金簪,淡淡道,“给我争取一些时间。”
解身令主、大自在令主同时点头应诺,两人神态依旧轻松写意,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笑,同时幻出顶天立地的法相之身,镇守在星球两侧,面对来袭强敌,‘喝’地一声,呵出两道波纹,席卷虚空,往外震荡而去,竟令整座秘境,都细细震颤了起来。
远处隐隐已见到数十强横气息袭来,和那波纹抗衡,虚空灵炁,在这对抗之中翻滚飞腾,如煮如沸。如此壮观景象,阮慈却只是漠然望了一眼,便收敛心神,一往无前地没入那东华剑中去。
第219章 神剑出鞘
数载时光,对东华剑来说不过是一个弹指,剑内那辉煌灿烂的天地之中,太初道韵和生之道韵依旧两相对峙,各以无量之数,在天地中大肆游动,将此方天地点染的恍若仙境一般梦幻离奇,直到阮慈现身的那一刻,所有变化重又归一,迷蒙空间中,所有生之道韵汇聚在一道身影之内,阮慈在那新生平面上落定的同时,青君亦是回眸微微一笑,道,“只才隔了多久,你便又来了。”
阮慈并没有闲谈心情,此时她心中充满迷乱、恐惧、忧伤、愤怒,诸般杂念纷至沓来,这些所有念头,令她心中翻滚如海,又像是熬着苦涩的毒汁,这一切痛苦,都仿佛在烧灼着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但却又有另一个她,神念清明,无思无虑,只顺应着本能,将所有情绪汇成武器,裹挟道韵,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令身后无边道韵,向青君猛地扑去。
青君一声长笑,轻轻巧巧一个转身,避过当头巨浪,红唇微动,正要说些讥刺话语,但身后惊涛又起,却是出乎她意料,连忙使出身法,在空中纵跃腾挪,首次失去主动,阮慈在海浪之中步步进逼,黑发飘扬,白衣如雪,轻声道,“我已明白了,青君,在此处,情感才是真正的武器。”
“体会到的情感越多,可供运使的手段也就越多,求生、求胜、求自在、求逍遥,求超脱,万物万灵,共有此念,你有,我也有。但上一次我没有懂,我是人,我的情志,天生便比你更加丰富,更加分明。”
“人有同类,物伤其类。”
她身躯之后,不知何时,道韵汇聚成丝,凝成一柄宝剑,正是东华剑模样,但流转气息却又截然不同。那海浪依旧奔腾汹涌,追猎青君残余,这追捕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尽头,尽管阮慈占尽了优势,但青君也始终把握着那一丝生机,大可等到阮慈气势衰竭之时,再图反击。
阮慈往前再踏出一步。“人有故乡,故土难离。”
“人有亲友,牵肠挂肚。”
“人有憾恨哀愁,人有求而不得,人有贪心不足。”
一柄柄长剑在身后凝练,她又想到法华令主陨落之前那一幕,那满是残缺的面孔绽出的一丝笑意,哽咽道,“人有不堪重负,人有种种丑恶也有种种豪迈气魄,婉转心肠,这一切,全是先天灵宝无从领悟之处。”
她注视着青君那完美无瑕的面孔,轻声说道,“你连妒忌都未有,又如何还有其余呢?”
“道韵相当,只看心志。情感在此处便是最大的力量,你手无寸铁,如何能和我抗衡?任何一个人修,都能胜过青君,可你却都生不出一丝不甘。”
不知何时,道韵大海已是停歇下来,青君回转身躯,稳稳立在虚空之中,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阮慈,阮慈轻声说道,“你所做一切,不过是垂死挣扎,你注定胜不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