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吹寒发现叶听江的口味从小就养成了,从这个岁数就爱吃些清清淡淡的蔬菜。
他对安安笑了笑,自己走到一旁去思索。叶家那位大少爷灵脉尽断,受伤那么重,按理不会有活命的可能。叶家不管怎么灌吊命的灵药,请多少医修,也都回天乏术。
这个节骨眼上把叶听江找回来,难道是想及时培养下一位继承人?
但叶家主这些天来不闻不问,沐吹寒觉得也不像。
沐吹寒一开始想了几日,也想不明白。但后来他看着安安难有笑容的小脸,就改变了思路。叶家人行事,他必须要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灵脉尽断的修士,叶听江的同父哥哥,还有满月离开幻境的时机
沐吹寒一凛。正因为他看的杂书不少,这时突然想起以前一本书上记载的邪术。
十五月圆,血脉相连的兄弟以命换命,抽取一人灵髓予以兄弟填补灵脉。
想到这一点,叶家人的所有表现都有了解释。叶家主将叶听江弃若敝履,又忽然强势夺回;叶夫人明明盛怒,却又不敢伤害他。
因为这是她亲生儿子救命的希望!
沐吹寒无端涌上一阵后怕。虽然他知道这是幻境,这事发生在数百年前,早已尘埃落定。叶听江活了下来,还成为了修仙界景仰的停云君。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万一这邪术成功了,他是不是再也不会见到叶听江。
沐吹寒对叶家人的恨意立马又上升了一个阶层。要不是他如今打不过叶家主,实在是很想撸起袖子大开杀戒。
天下竟有这般做派的父亲,还道貌岸然躲在修仙世家的幌子背后!
沐吹寒忍不住去抱住了安安,孩子朝他疑惑地问:哥哥,怎么了?
沐吹寒强笑:没事,哥哥就是在想,怎么带你走。
安安睁大眼睛:真的能走吗?
外面的那些人总是板着脸,很凶很坏。
嗯。沐吹寒拍拍他:你放心。
想清楚这个邪术,沐吹寒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们离开的时间在下月十五。
但他进来前不仅看到了水中月,还看到了一朵镜中昙花。
沐吹寒觉得这应该是他们离开的信物。
但镜中的昙花是盛开的模样,如今是三月春季,并非昙花花期。
沐吹寒也趁着夜间避开守卫在叶府探寻过。幻境对他这个外来人相对宽容,照理按他破虚境的修为势必会被守夜的修士发现,但他确实顺顺利利地出了院子。
这大概也是幻境给人留的生机与活路。
只可惜,即使一连数日找遍了叶府,沐吹寒也没有发现半点昙花的踪影。
叶家府邸百花争妍,独独没有昙花。
莫非这花不在叶府,而是在飞莺阁?
这念头让沐吹寒心思乱了乱,去飞莺阁就意味着他要放着小叶听江一人在这里。他暂时将念头按了下来,还是先在可能性最大的叶府中继续找。
随着四月十五渐渐临近,沐吹寒敏锐感到府中人都有些躁动。甚至连从不踏足小院的叶夫人都来了趟。
是来确认亲儿子的替死鬼了。
沐吹寒将安安护在身后,对叶夫人避如蛇蝎。
叶夫人还是一脸怨毒,却还是一点点靠近,像是要去碰安安的小脸蛋。
沐吹寒直接将安安揽进怀中,嗓子一开,原地碰瓷: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安安不过是一个孩子,即使不是你的亲子,也不必施这些伎俩磋磨孩子吧?
安安茫然地眨巴着大眼睛。这个女人对他做什么了?
沐吹寒狠心掐了他一把,自己先叫起来:安安,别哭,别哭,哥哥疼你
安安终于会意,张开嘴嚎啕大哭,虽是干哭没有一滴眼泪,但声音依旧闹得不行。
叶夫人惊得倒退,实在不相信这人竟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来污蔑她。
更何况就算她真做了什么,这少年竟不自量力地以为在叶府,他能奈何得了自己?
叶夫人本要讥讽,但安安的哭闹声实在让她听得头疼。总之亲眼见到孩子在就好,她恨恨看了沐吹寒一眼,转身就走了。
沐吹寒摸摸安安的脑袋,那嚎啕声立刻就停了。他在心里得意地想,就算不能如何,叶家人行径如此恶心,他不恶心回去简直就是枉来了一趟。
倒是光风霁月的停云君,小时候反倒比长大了上道不少嘛。
四月已过中旬。沐吹寒虽表面上还是每日与安安逗乐,但心里也忍不住日渐着急。
月圆之日将近,他却迟迟没有找到昙花。
如果这次不能带叶听江出幻境,他们势必进入下一个轮回。每多经历一次,对叶听江神魂的冲击便增多一分。
叶听江又本身心境不稳,若是因此入魔,简直满盘皆输。
沐吹寒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这么重。叶府漫寻无果,这么看他势必要去飞莺阁走一趟。
他试着问安安:哥哥可能要离开一会,安安一个人可以么?
虽然知道身体里是成年叶听江的神魂,但沐吹寒总不能完全将安安当叶听江来看待。
安安问:哥哥要去哪儿?
沐吹寒心念一动:我要去找昙花,安安知道哪里有昙花么?
安安缓缓摇头:我和妈妈住在楼里的时候,每晚都有好多花,不过哥哥说的昙花是什么呀?我没见过。
沐吹寒想到什么:你说,每晚都有好多花?
对呀。安安想了想:很多漂亮的花,像兰姨就总收到兰花,梅姨喜欢梅花
沐吹寒一怔:那昙姨
刹那间,他明白了过来。
正巧安安也道:没有昙姨,只有娘亲!
谭娘,他初听总以为是姓谭,从未想过楼中姑娘皆是以花为名,叶听江的母亲,其实该叫昙娘!
他心跳得有些快:你娘亲也会收到花么?
不会啊。安安记得很清楚:娘亲晚上只唱歌,没有人送花的。
即便如此,但沐吹寒此时很确定,若想寻到昙花,必然是要往飞莺阁去。
他安抚过安安,这几日晚间又想悄悄出去。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施术时间将近,守在他们院外的修士也增多了不少。
即使他相对幻境算是游离之人,这几天也是一出去就会被重重守卫发现。
沐吹寒无奈,只好陪着安安继续等。若是实在不行,大不了再来一轮回,在昙娘未死之时,他必能问到昙花所在。
这么等下去,一转眼就到了四月十五当日。
白天便有一身煞气的修士过来要将安安带走。
安安和沐吹寒相处了一个月,顿时有些害怕地拉住他的手。
沐吹寒实在不忍心和安安分开,险些就硬要跟着去。但最终他还是松手,给了安安一个拥抱:安安乖,晚上就能见到哥哥了。
说完他就将孩子交给了修士,自己转过身没再敢看他的表情。
安安这时需要他的陪伴,但终究是理智压过了感情,只有和孩子分开,他才有机会趁乱离开。
即使去了飞莺阁也未必能如愿找到昙花,但为了早日唤醒叶听江,沐吹寒怎么也得试一试。
果然,在安安走后,他身边连一个守卫都没剩下,沐吹寒堪称堂而皇之地离开了叶府。
他原本还在思考如何去往飞莺阁,但一出叶府,眼前皆是缥缈云层,一片虚空。
他并非幻境中人,若是不和叶听江或是其他本就存在的人一起,幻境不会为他复现外部景象。
但这反倒给了他便利。
沐吹寒闭上双眸,心中默念,再睁开眼时,云层散尽,如愿见到了熟悉的飞莺阁的牌匾。
作者有话要说: 仙尊:啧,原来停云君小时候是个哭包(尽力多写了点,想快点把这段剧情过掉,明天应该就能出幻境啦!为努力奔波的仙尊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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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打破幻境
白日里的飞莺阁静悄悄,自从昙娘惨死,其他姑娘也惊惧交加,没事都闭着房门,更看不出一丝人气。
沐吹寒进去时,鸨母还吓了一跳,半天才抚着心口问:小公子怎么回来了,安哥儿还好么?
叶家不是好地方。沐吹寒道:我想救他。
鸨母更是听得心惊:这,我们如何有办法?
沐吹寒直接问:您这里有昙花么?
如今不是昙花花期呀!鸨母想了想:总得入夏了,还得在夜里昙花才开。
楼里已多年不见昙花了,鸨母哀哀叹气:从前昙娘还挂牌时,修士送来的昙花附了灵力,常开不败,那才称得上力压群芳。
沐吹寒问:后来呢?
那些长盛的昙花去哪了?
鸨母面露凄色:后来这姑娘遇上了安哥儿的亲爹,把一颗心都给交出去了。不久就怀上了安哥,她才知道原来这姓叶的有家室,还就这么扔下她不管了。昙娘那会儿抱着安哥儿想跳江,不知为何,后来又想通回来了。
可怜了那些昙花,尽数被昙娘扔了。鸨母可惜道:那之后她只唱曲,也再没收过昙花。
尽数扔了么?
沐吹寒刚找到的头绪一下又断了。鸨母见他沉思,便道:罢了,我带你去见见昙娘吧。
叶家修士走后,楼里的姑娘一起将昙娘好生安葬了。沐吹寒站在她的坟前,低低祈祷:若您在天有灵,就佑叶听江找到出路。
鸨母在旁也是唏嘘:我们这一行,就是切忌动了真心,谁能想到昙娘能落得这个下场。
沐吹寒勉强一笑,去了昙娘生前住的房间。
她刚走不久,鸨母也算顾念旧情,暂时将房间空了出来,里面的摆设也没做改变。
房间不大,除了昙娘的床铺,还放着一张安安的小床。除此之外便是桌椅,还有一张梳妆台。
沐吹寒看到台上的铜镜,理所当然想到了幻境外的那一面。镜中昙花,莫非要去镜中寻?
他犹豫片刻,终于暗道了声冒犯,将魔爪伸向那面无辜的铜镜。
在灵力的作用下,铜镜随着撞击声破出一个大洞,洞中却空空如也,露出背后的粉墙,并没有所谓昙花掉出。
沐吹寒:
是他鲁莽了。
而这时刚跟来的鸨母也吃了一惊:小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沐吹寒讪讪:我好奇一下这镜子够不够硬。
鸨母不由心疼:就是普通女儿家的梳妆镜,能有什么两样。
是是。沐吹寒连声应着。
不知是不是方才在坟前的暗祷起了效,他眼前竟然浮现出昙娘的身影。
女人抱着婴儿坐在床沿,目光里满是慈母温柔。女人和安安坐在桌前,轻声细语地教长大了些的儿子用筷子。还有安安不在时,女人落寞地坐在镜前抹脂粉,绾长发。
沐吹寒注意到最后的画面,灵光一现,忽然又将手伸向了昙娘的妆匣。
在鸨母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早已飞速地将盒中钗环一股脑全部倒在桌上,粗粗扫了眼,又重新拿起第二个妆匣。
鸨母拢着那些被翻乱的首饰,叫道:小公子啊,你这是做什么!
沐吹寒看着她,目光坚定:我要救人。
鸨母被他唬得一愣,下意识松开手。沐吹寒便又将第二个盒子里的东西尽数倒出,偏还嫌不够,桌面上的匣子已经开完了,他又俯下身翻箱倒柜。
鸨母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些首饰和救人又有什么关系?
沐吹寒正专心撬锁,随口敷衍:是钥匙。
鸨母摸不着头脑,险些怀疑这小公子是被叶家人折磨疯了。但她也舍不得这些金银首饰被破坏,只好煎熬地在这站着看他翻,好时时护着。
沐吹寒开了几个封尘的匣子,还是没见到要找的东西。他抚了抚最后一个锦盒,那是最后的希望了。
鸨母还在叹:算了吧,小公子,逝者已逝啊!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锦盒。和其他盒中装的首饰不同,这里好像全是安安从小到大的物品。从婴儿的兜帽到平安结长命锁,每一样都寄托着母亲满怀的爱。
放在平时,沐吹寒一定对叶听江成长的印迹分外留意,但此时看见这些他却失望极了。
难道是又想错了?他没有太多时间了。
沐吹寒翻了翻锦盒,正要在鸨母心焦至极的眼神中合盖,却终于在锦盒底上看见了一支小小花钗。
他小心地将花钗挑起,鸨母迷迷糊糊有了印象:这是那姓叶的送给昙娘的!
花钗虽小,却极为精致。钗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纯白昙花,纯洁又妖艳,将花开的刹那留至永恒。
昙娘在镜前绾发梳妆,所以镜中花并不是真正的昙花,而是这一朵钗花!
沐吹寒长出一口气,迅速将花钗收好,又看向鸨母:劳烦将我的灵剑还给我。
鸨母立马含糊起来:这剑公子既说了给我
就算这少年说要救孩子,可她和昙娘的情谊说深不深,一涉及利益便现了形。
沐吹寒当机立断,眼神狠厉。
就在鸨母以为他会动手,准备服软时,沐吹寒的声音传来:剑在人在,没有灵剑,安安必死,那我不如直接在这一头撞死。
说完他移开目光,看向了墙面。
鸨母是第一次见修士选择如此不体面的自杀方法,一愣。
沐吹寒退后几步,像是在计算撞墙的力度。
鸨母服输:别,您别,我这就去拿剑
沐吹寒提着灵剑赶回叶府。幻境的时间流速似乎在加快,他到的时候已经入夜,满月高挂,月辉照耀着忙忙碌碌的叶府众人。
没有人在意他,好像他与这个幻境的关联越来越浅。
他随便扯了个端灵药的仆役:小少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