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轻的护士进来了一次,过来检查纪存玉的状况,为之换了药, 打上点滴。小护士认识江绪,进门就喊人,依次招呼江绪和纪存玉, 笑着问:江教授刚下班?
江绪点头, 嗯。
有人来了,谈话到这儿就彻底结束,纪存玉也没说什么, 只不动声色地瞅着江绪, 也不知道信不信那些。
小护士帮忙把护工叫进来,叮嘱晚点该做哪些事,细致地交代, 一会儿才离开。
江绪没在那里久留, 没几分钟就走了,且离开之前, 她在门口停了片刻, 回头瞧了瞧,说:邹行岺也在私底下见过我爸, 前两天窜的局。
似是冲击太大,纪存玉瞳孔霎时缩紧,久久都没反应。
这些话都是实话,没半句虚假。
周叔以前的确是江丹城的手下,得力干将那种级别的,只不过当初站队纪云芙后与江丹城闹掰了而已。黄胜钧确实是周叔的带过来的,相当于半个徒弟,明面上假装关系一般罢了。都是些陈年过往了,不是掩藏起来了的秘密。
江绪就是刻意将这段乱糟糟的过去拎出来,透露出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把方向往遗嘱上带,讲到这两个人,牵扯出公司和柴总他们,再轻飘飘提一嘴邹行岺,许多问题自然而然就显现出来了。
有的事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终究还是利益至上。
父子俩不信任江绪,怕栽在代书遗嘱上,自始至终都防备着,但现如今都听闻这些了,心里肯定放心不下,为了保险起见必定会去查证,接下来会如何,很难保证。
这一环吃一环的,敌人是敌人,盟友不一定一直都是盟友。
此刻的纪存玉很乱,心里跳动得厉害,平静不下来。
他知道江绪这是在布局,有意引他跳进去,太明显了,可还是不得不因此而怀疑、斟酌和取舍。他之前都是听信周叔他们的安排,跟着张贤明的计划来,以为自己站在了高处,现在却越想越不是那么回事,似乎一开始就被.操控着了,每一步都是按照别人规划好的路线前行。
篡改遗嘱,继承公司,变卖资产周叔和黄胜钧是得利者,邹行岺和江丹城也是,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
纪存玉有些接受不了,以为自己站在了最高层,结果不是,连第三层都算不上。
他本来就是比较抗拒这个计划的,不愿意听从别人的安排,不想卖掉集团旗下的那些公司,真打算做纪云芙的继任者,然而张贤明一再阻拦,邹行岺也从中作梗他从小到大都是依照长辈规划的路线走,到如今依旧摆脱不了这样的生活,哪怕整个集团都在他手里。
纪存玉的脸色愈发阴沉,低气压笼罩。
旁边的护工不清楚这是咋了,可看得出来这个雇主的心情极差,便放轻了动作,尽量降低存在感,不曾说什么或做什么,连劝纪存玉吃口饭都不敢。
张贤明在江绪走后半个多小时才过来,进门时那份饭菜还完整地摆在桌上,一口没动过。张贤明走近,摸了摸碗壁,全都凉了,于是问: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父子二人下午才吵过一场,为了卖掉云西生物科技的事起争执,谁都不退步,至今没争出个结论,还没和好的,关系很僵。
纪存玉不接受这份示好,眸光微沉,脸上的表情还是很臭,见到张贤明后更甚。
以为还是在生之前的气,张贤明也不恼,耐着性子重新加热饭菜,亲自端到纪存玉面前,让先吃两口,等会儿可以谈谈。
然而纪存玉却觉得愠怒,勉强忍着不发作,挥了下手挡开,不领情地说:不用。
张贤明坚持,吃点儿。
现在不想吃,拿开。纪存玉生硬地说,脸上显露出不易察觉的嫌恶。
张贤明脾气不好,没耐心迁就,不听这些,态度更为强硬。
也许是逆反心理上来了,控制不住情绪,纪存玉有些固执,还是不要,神情亦变得莫测。他受够了这种待遇,连吃口饭都会被管着,到现在也还活在长辈的要求中。
父子俩相互推了两下,张贤明没端稳碗,啪嗒一声
陶瓷掉地上碎得稀巴烂,一片狼藉。
刚热好的饭菜很烫,有部分直接倒在了张贤明身上,张贤明吃痛,下意识就动了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这场面着实来得猝不及防,旁边的护工都吓到了,好半晌搞不清楚状况。
纪存玉也懵了,许久回不过神。
张贤明火气大,丝毫不收敛,还不留情地骂道:你在发什么疯,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了,分不清好歹?
纪存玉怔愣,迟缓地抬起手摸着被打的脸,半是震惊半是恶狠狠地看着张贤明,几乎是咬着牙问:凭什么打我?
还在医院里,不好大声讲话,也不好做出太过激的行为,张贤明太阳穴周围的筋都跳了跳,压着声音说:凭什么,凭我是你老子!
可惜纪存玉还要火上浇油,当即就阴阳怪气地顶嘴:你是不是管太宽了,我的事与你何干?
张贤明不解释,又是狠心的一巴掌。
父子二人最近经历了太多,纪存玉捅了不少篓子,都是别人帮着擦屁股收拾。张贤明既要处理医院的工作,又要着手公司那边,还得应付邹行岺那些人,本身压力就很大,下午那会儿就忍耐到极限了,纵容纪存玉任性,刚刚算是彻底爆发。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太不懂事,又是违反计划又是乱来,张贤明很头疼,拿着没办法,给两巴掌都算是轻的。
纪存玉不理解这些,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之前就很不服气,现下更是忍无可忍。他侧着脸一动不动,眼珠子都定住了似的,片刻后才转头望向对方,直勾勾盯着,有伤在身回不了手,只能冷冷地讥讽:我老子?我亲妈早死了,另一个妈也死了半年了,你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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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绪对后续的争吵不知情,也没兴趣,离开医院就径直打车回去。
这晚叶昔言仍在公寓里等着,没什么事,一切都安稳。
江绪收到了两个电话,一个与李政铭有关,另一个是贺嘉柔打来的。
前者是通知李政铭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被转进了普通病房,目前没什么事。另外,车祸又有了新的进展,黑车行那里查到了更多的线索,已经追踪到了一个刚出狱的混混身上,具体的还要再查,警方没透露太多的细节,所有进展都是保密进行,暂时只单独找李政铭问了话,问是不是与他人有恩怨纠纷或过节。
后者与二院有关,事关上次的匿名举报。匿名举报是传上去了的,没被拦下,上面也成立了相应的调查小组,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一遍,但无奈邹行岺他们背后有保.护伞,牵扯到了一些没被查出来的人,下派的调查组里也有这部分人安插的眼线,被糊弄过去了,所以才没起到太大的作用。
贺嘉柔查不出来到底是谁有问题,能接触到的人和方面都有限,没那么大的本事,打这通电话是为了提醒江绪小心点,千万防着。
毕竟邹行岺他们最近遇到了太多的麻烦,不仅被查,还处处碰壁,四处受敌,眼看着就快绷不住了。
江绪心里有数,不担忧这些。
她这段时间可没闲着,一直在筹划准备,除了继续收集这行人的罪证和关注集团内部,还联系了柴总他们,也跟邹行岺前妻那一方有过接触。
上次被跟踪是大意了,她不会坐以待毙,任由局面就这么发展下去。
柴总他们是纪云芙生前的对头,集团内的另一派代表。
生意场是复杂的,大老板、股东、员工各方是相互制约的,相辅相成才会有良性发展,公司要是被卖掉了,有人会由此得利,也有人会由此而受损。
柴总这一派就是受损的一方,若是江丹城逐步接手了纪云芙的资产,想要稳稳扎进集团内,第一步要打压的就是这些人。他们不会坐那儿任人宰割,早就有所行动。
叶昔言知道这些,江绪没瞒着,都讲了。
挂断电话,两人聊聊医院的事,顺便一起收拾行李。
还有几天就要去日本比赛了,时间比较紧迫。
叶昔言放心不下,不太想离开,即使这一趟离开不会太久,也就半个月多点。
江绪不是很在意,让放心去,别太担心。
等你回来,到时候去机场接你。江绪说,抚了抚这人的脸。
叶昔言依然不放心,挺纠结的。
江绪宽慰:这阵子都不会有什么事,医院暂时不会管了,起码得比赛结束以后了,最近主要是公司那边。
叶昔言还想说什么,可是
江绪不让讲完,堵住了余下的话,凑近吻她的唇。
叶昔言愣了愣,旋即含糊不清地唔了声,又被搂了一把,被捧住了侧脸。
行李收得差不多了,没什么要带的,重要的东西车队都会提前准备,收几身换洗的衣物就行了。
江绪带着叶昔言到床边,将其压下,把这人的双手都摁住,俯身亲着。
大医生今晚穿的睡袍,丝质的面料光滑,冰凉凉的。
几分钟后,睡袍滑落,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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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近几天两人都素着, 叶昔言手受伤了,各自又有那么多事要忙,今晚难得放肆两回。
灯是关着的, 窗帘也拉上了, 房间里黑魆魆,伸手不见五指, 江绪是主导, 耐心地引领着对方,享受这人的爱意。
结束时,叶昔言身上汗腻腻的, 散乱的发丝都黏贴在颈侧。
这夜里时间过得快,一眨眼就凌晨了,高楼之外清净, 远处的街道随之沉寂, 只有暗淡的光线还是原样,看着显得氤氲而模糊。
屋内有些闷,窗户被打开了, 但帘子仍旧垂落着。她俩不是在房间里歇息的, 中途洗了个澡,过后叶昔言闹了会儿,抱着江绪去了客厅的沙发上, 身上还裹着浴巾, 都没换上自个儿的衣服。
她们在沙发上来了一次,直到累了, 没有力气再折腾, 这才盖上毯子休息。
叶昔言搂住了江绪的腰,临睡前又说了些有的没的, 话痨得很,闭着眼睛都在啰嗦。江绪倒不嫌这人烦,全都听着,不时也说两句,都是些关于叶昔言出国比赛期间的计划事宜,为了让对方宽心。
如果没有周全的准备,不要正面跟他们起冲突,先避开这些人。叶昔言柔声说。
江绪动了动,挤她怀里,不会,短期内不跟邹行岺接触了。
他要是找你麻烦,也离远点。叶昔言叮嘱。
江绪嗯声,明白该做些什么。
叶昔言捏着江绪的下巴亲了一次,所有言语和担忧都融入了这个吻之中。
临近十月底,南城的天气愈发凉爽了,温度一连下降,前几天还稳定二十度以上,这一日起就逐渐下降,越来越低,刷地降到十二三度。街道上的杏树叶子全都黄了,葱绿褪去,放眼看去整条路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黄外衣。
一天下午落了雨,淅淅沥沥的,从白天到黑夜,再到天亮,雨势忽大忽小,停不下来了一般。
医院的工作还是照常进行,上班下班两点一线。
没人再来找江绪的麻烦,整个科室都风平浪静。邹行岺他们忽然就神隐了,不知在处理或预谋什么,总之没怎么出现过,所有人都低调了许多,连张贤明都收敛了,又变成了原先那个温和慈祥的模样。
刘老和蔡医生一派也同样如此,将心思都回落到病患身上,该工作就工作,该着手项目就着手项目,谁都不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存在内部斗争。
江绪不关心他们到底咋了,懒得搭理,在这时联系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接触了一个靠谱的律师团队。
律师团队是S市的,其中有一位是贺嘉柔女朋友的亲戚,据传挺厉害的,作风极其强悍。
当然,接触只是在私底下,旁人不知情。
两方沟通的时间不长,但过程十分顺利,律师团队给出的建议和方法也非常有效。江绪听从了专业人士的意见,一切都依照法律建议来办,绝对不搞出违法违规的行为。
且同一时刻,江绪依旧保持着与柴总他们的联系,并关心李政铭的身体状况,继续收集整理下一次要用的证据。
在这期间,叶昔言也没闲着,训练之余有空没空就没家里,陪老两口吃饭,陪叶立钊去见老朋友,还陪孟文冬参加一场晚宴。
大哥回国了,赶在她离开之前到家,带着嫂嫂一起,要回来住上半个月。
还真是赶巧了。
叶昔言单独找大哥谈了谈,请大哥帮了一个忙,帮自己顾着江绪。
这样的请求不好明着说,只能迂回一点。叶昔言只字不提江绪,拉康成集团出来当挡箭牌,让大哥帮自己注意一下云西生物科技和江知集团的动向,还不着痕迹地提了一嘴纪存玉,说是自己跟纪存玉不和,闹了矛盾。她故意讲到纪存玉的交际圈子,提及张贤明,提及邹行岺和一干人员。
纪存玉赛车被撞的事还没完,张贤明护犊子护成那样,肯定已经查到是叶昔言身上了,即使拿不到半点证据,可早就清楚是怎么回事,毕竟玩赛车的圈子就那么大,这一堆专业的太过显眼。
大哥对此没怀疑,只当是叶昔言捅了娄子,反应不大,自是会护着。
出国的前一天,赛车队的人集结完毕,大伙儿都到叶家吃了一顿饭,顺便见见大哥。
那晚叶昔言在家待到十一点多,最后还是坚持要回去,不留在家里歇一晚。临出发了,江绪还在公寓里等她,两人共度了这个夜晚。
去日本的飞机在早上,长空上划出一道痕迹,几千里远的距离就拉开了。
这一趟分别不算久,可也不算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都是一天天数着过的。
去了日本,与大部队汇合,余下的日子睁眼闭眼都是训练,体能不能落下,还得上赛道,每天又累又繁琐。
离南城太远了,叶昔言不能第一时间知道江绪在做些什么,基本上只能靠网络和通讯联系,微信上互发消息,打电话唠嗑。她都不怎么打游戏了,闲暇之余拿着手机就钻微信里了,除了找江绪什么都不做。
江绪很忙,手里一大堆事需要处理,但有时间了就会回消息回电话,偶尔还会主动找叶昔言。
虽然分开了,可两人的相处还是没变,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