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卫生院派了一位医生两位护士出来,政府那边还有一名干事,这一趟下乡共六个人。
吉普车是七座,一次就把大家都捎上了。
东风村离招待所仅有二十分钟车程,离得不远。
接待处是昨晚就设定的,镇政府提前通知了村干部,这边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棚子,她们一到现场就能开始干活,不必再浪费时间做准备。
不过简易棚子只是暂时的歇脚点和中转站,江绪和医护人员们还得挨家挨户上门才行。
其实昨晚开会时,邵云峰的提议是拜托村干部把需要体检的老人们都聚集到一处,集中检查,方便又省事,但江绪不同意,认为不合理。
两人的想法各有考量,出发点都是为了活动能顺利进行,只不过邵云峰的考虑不够周到,太想当然了。大热天的让留守老人出来做身体检查,这不是找麻烦么,给老人找罪受。
江绪早就通过镇政府联系上了村里的干部,请干部根据实际情况列一个名单,这边再综合考虑去哪几家。她昨夜出去就是在做这事,先打电话问,再敲定具体的关怀对象。
由于江医生办事太靠谱,所以接下来的一天都很顺利。
作为医护之外的唯二人员,叶昔言帮不上太多忙,只能站一边架起相机拍照取素材,有空就搭把手搬东西。
另外那个镇政府干事热心,行动积极,一整天都在跑来跑去。
叶昔言一连拍了多张合照,最后还给江绪来了个独一无二的特写。
江大医生工作时尤其认真,一丝不苟,耐得住性子,对留守老人们十分温柔。每次做完检查,这人都会用浅显直白的言语跟受检老人聊聊天,告诉对方吃喝方面的注意事项,应该多吃什么来补充营养,还会送一个家用血压计给老人,并教一教他们该如何使用那玩意儿。
送出去的家用血压计都是这人自掏腰包提早买的,没算到公益活动的账上。
走访完最后一家,叶昔言递了瓶水上前,勉强算是关心。
还是昨天那瓶苏打水,今早江绪带上车了,但一直没喝。
日落黄昏时分,吉普车开进镇上。
等三位医护人员和干事下了车,叶昔言问:江医生,累不累?
坐在副驾驶座的江绪回道:还好。
她说:回去了就好好休息,我去取饭。
江绪没拒绝。
这个时间点的街道空旷,行人稀少,金灿灿的余晖洒下,倒是分外寂寥冷清。
招待所里没几个人,她俩一前一后进去,过后是叶昔言独身下楼。
下午六七点钟正值饭点,队里的成员们都在不远处的小餐馆饱餐,叶昔言没去那里取饭,找到镇上的酒楼,单独订了两菜一汤两盒饭拎着往回走,自己出钱开小灶。
酒楼的饭菜还不错,江绪吃了一盒饭,还喝了小半碗汤。
等吃饱喝足,叶昔言把屋里收拾干净,打开窗户散味,赶在罗如琦她们回来之前下去扔垃圾。
九点,邵云峰上楼来拿相机。
今晚还得熬夜整理资料写稿,北江镇之行只有一天了。
邵云峰将选上的照片都发给叶昔言过目,包括那张江绪的特写照。
写稿的工作与叶昔言无关,她也不懂,可犹豫半晌,她还是引用了那张特写照,回复:「这张不发,换一张合照。」
邵云峰不解:「有哪里不对吗?这张挺好的啊,小陈他们都觉得可以。」
她沉默了片刻,而后打了一行字,删掉,重新组织词句:「不够正式。」
邵云峰:「?」
邵云峰:「全是合照太乏味。」
叶昔言:「过于突出个人了,不太行。」
聊天界面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一会儿,对面的人还是认同了这一点。
邵云峰:「也是。」
邵云峰:「是该低调些。」
特写照肯定是好看的,上面江绪的侧脸就足以亮眼,如画的眉眼,完美的下颚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哪哪儿都挑不出问题,只是不合适放到宣传中。
叶昔言瞧着照片,长按图片,不过还是没点保存。
前一夜的申请被通过,江绪在晚饭之前接受了好友请求。
叶昔言闲得发慌,点进江绪的朋友圈逛逛。
那人的朋友圈干净,近半年就一条动态,还是转发的医学新闻。往下扒拉,剩下的也都是些无趣的东西。
不到五分钟,叶昔言就将江绪的朋友圈一翻到底,全都看了一遍。
大医生的网络世界比现实还要寡淡,甭说分享日常了,连一条原创朋友圈都没发过。
叶昔言跟对方比起来就是两个极端,她的朋友圈简直五花八门,啥样的都有,日常生活,随手一拍的风景,最多的是比赛的照片,随性,自在,极其彰显个人风格。
悄悄对比一番,叶昔言发觉自己和江绪好像没有半分相似,不管是行事作风,还是兴趣爱好,哪方面都天差地别。
可能她俩唯一能重上的一点就是双方的家境都还行,别的完全不沾边。
两人加上了好友,没聊天,相互躺列。
晚些时候,趁大家都回房间休息了,叶昔言去楼道里抽烟。
深更半夜的,外边不安全,房间阳台上会被看到,也影响室友,只能找个偏僻的地方躲着吸两口。
楼道里有灯,但没开,那附近都乌漆嘛黑。
她只抽了半支烟,还算克制,没太放纵自己,等过足瘾了,歇两分钟吹吹风,再慢悠悠往回走。
而转出拐角处,叶昔言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光线昏暗,意外太突然,她没看清那人是谁,只觉得怀里柔软,便抬手护住对方避免摔了,而后才稍稍吃痛。
不等她缓一缓,怀中的那位先冷淡发话。
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修改了属性,大家记得重看。以及,再看看文案的补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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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熟悉的声音让叶昔言立即就认出了对方,看都不用看,她慢了半拍,一时卡了壳,保持着抱住江绪的姿态,压低嗓音问:江医生?
搂抱拉近了距离,两人比以往时候都要亲密。
正是快要睡觉的时间,江绪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不知是沐浴露还是什么,味道挺好闻。这人今晚穿的无袖T恤,较为单薄清凉,一碰就能摸到布料下的温暖柔韧的身段。
叶昔言挺会找地方,一把就搂在了人家腰上,不偏不倚。
知道她是谁,江绪不应声。
叶昔言这时却一根筋了,不会拐弯,又问:快凌晨了,你要出去?
江绪缓缓说:不是。
有什么事?她刨根问底。
江绪推开她,打电话。
时间太晚,罗如琦已经睡下了,只能找个僻静的角落,不然会打扰别人休息。
无星无月的天空浑浊如墨,走廊里没有亮光,仅远处有一盏柱身锈迹斑驳的路灯,可昏弱的光不足以照亮这边,孤零零矗立在那里,被无尽的浓稠暗涌吞噬。
叶昔言瞧不清江绪的脸,无从发现这人是不高兴还是排斥,隐约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知晓自己刚刚的举动或多或少冒犯了人家,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江绪闻到了她身上的烟味,猜到她出来做什么,可没过问一句。
叶昔言干巴巴提醒:楼梯口没人,拐进去就是。
知道。江绪说。
她啰里八嗦的,记得开灯。
江绪走了。
这人是真有要紧事,否则也不会专门出来打电话。
这一处是灌风三角口,夜里的风裹挟着燥热,直直朝这里吹。
叶昔言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堵住了,不上不下。她曲缩起指节,后知后觉地心里一紧,适才那种绵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手心里。
不一会儿,楼梯口泄出橘黄色的灯光,将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照射出来。
叶昔言回头瞅了下,看不到那人,只能瞧见斜出的细挑影子。她在原地静静站了两三分钟,过后慢慢往回走,到了最东侧的房间门口也没进去。
许久,楼梯口的再次变得昏暗。
叶昔言这才拧动门把手,先一步进去。
房间里,罗如琦睡得死沉,呼吸微重,四仰八叉地躺着。
她的动作很轻,虚掩上门,脱鞋躺床上,被子一拉盖在胸口,再是合起双眼。
不多时,江绪回来。
窸窸窣窣一阵,屋中逐渐安静。
叶昔言翻了个身,面朝灰白的墙壁。
.
最后一天往往最为忙碌,没完成的工作和收尾后续还有一大堆,另外还得为后一天的出行做准备。
早上七点多,所有人都得起来干活,谁都不清闲。
叶昔言被分配到何英正那组,负责接洽镇政府,光是上午就一连跑了好几趟。
团队昨晚就把宣传北江镇的博文发网上了,连带着做了两个视频做旅游推广,以及一场现场直播带货,为当地的土特产打广告。
因着活动是出于公益性质,以上所有工作都是免费,不会收取一分钱费用。
隔日离开北江镇的上午,镇长和书记亲自来送行,对大家一谢再谢。
下一站是大吂山,距北江镇五百公里左右。
大吂山位于省内,位置比北江镇还要偏僻。
正常情况下,算上休息时间,五百公里的高速路基本上六七个小时就能开完,但换成这条路况复杂的长途,期间必定会上坡下梁,穿山过村,加之区间4070不等的限速区,此行保守估计都要十个小时。
一行人八点半从北江镇出发,中午十一点才开出百余里。
计划不急,约定的是明天中午之前到达大吂山。
邵云峰做主,中午可以找个地方吃饭,晚上住房车,没必要那么赶,再三叮嘱叶昔言她们别疲劳驾驶,累了就停下来歇会儿。
此行四辆车,四位司机。
吉普车在前,小货车在后,中间是两辆房车。
吉普的司机还是叶昔言,房车是何英正和一位中年男人分别驾驶,至于最末尾的小货车,则是小陈在开,这位短发姑娘多才多艺,一手笔杆子,一手C1驾照,心态和技术贼稳。
车队集结出发,罗如琦几个人非常激动,兴冲冲就抢占了吉普车的座位,说是要拉风一把,还把江绪给带上了。
七座的吉普车全坐满了,罗如琦和邵云峰他们在后面,江绪被迫坐上副驾驶座。
大医生斯文沉静,一上车就安生地坐着,寡言少语,不参与到后面的笑闹当中,只有谁主动问话,她才会说一两句。
叶昔言在中途休息时发零食给大家吃,见者有份。
这人抓了一大把进口糖给江绪,还有一罐蜜桃味的汽水。
江绪不爱吃糖,也不爱喝汽水,接过东西后温和言谢,只吃了一颗榛子巧克力。
看出对方应该不喜欢吃这些,叶昔言无端端就有点拧巴。
感觉来得突然,没有任何缘由。
车子继续前行,中途经过了一片野生合欢花树林。
七月份正是合欢葳蕤盛开的时节,错落在枝干中的一簇簇鲜红分外瞩目,一眼望不到尽头。
邵云峰在后边吹水,说个不停,讲他前些年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样的风景,从朦胧的江南烟雨到辽阔的黄土高原,再到漫无边际的沙漠。
他的旅行经历丰富,走过许多地方,倒不是在夸大其词胡吹,不然这一次自驾游也不会选他当领队。
偶尔邵云峰会问同车的人有没有去过哪个地方,比如现在,他问叶昔言去没去过云南。
叶昔言看着前方的路,如实回道:前年五月份去过大理。
后面的罗如琦接话:好巧,江教授也去了大理,也是前年五月份!
叶昔言稍微用力握住方向盘,哦了一声。
罗如琦说:你俩真有缘。
叶昔言一怔。
副驾驶座的江绪沉默不言。
一点左右,车队路过了县城,十六个人在那里饱食一顿,休息一个小时再出发。
下午的路程较为颠簸,穿过一座跨河大桥,翻越盘山公路,接着是弯绕曲折的狭窄水泥沥青路。
盘山公路尤其陡峭惊险,越到高处越吓人,下山的过程还隐隐有种失重感,队里有人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整张脸苍白,到平地还没开出多远就赶紧叫停,随即打开车门走到路边就大吐特吐。
江绪不嫌弃地下车查看,让叶昔言靠边熄火,给那位一点时间恢复。
至此,又耽搁了大半个小时。
车队开开停停,终于赶在天黑时分抵达了四百公里外的安平县附近。
一行人没进县城,在距离其半公里左右的空地上驻扎。
暑假是旅游的旺季,安平县作为市里重推的景点之一,今晚来此自驾游的车队不止她们一支。
有一支八人团体的自驾游车队也在空地驻扎,差不多时间到这里。
相逢就是缘分,两个车队和平共处,还约着一块儿烧烤喝酒。
那支车队也要去大吂山,不过是大后天才过去,近两天要留在县城玩儿。
叶昔言对这些人不感兴趣,只顾着埋头吃喝玩手机。
江绪坐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喝了小半罐冰啤,吃得很少。
两人离大部队所在的中心较远,都不太能融入集体。
不过坐在这边的不止她俩,还有另一支车队的两个女人,一个长直发,一个大波浪,因而显得没那么突出。
另外两个女人在聊天,喝多了酒,思路都不太清醒的样子,在讲着一些有的没的露骨话题。
直头发问:你们昨晚那个了?
大波浪喝了口酒,慢悠悠嗯声。
直头发哂道:厉害啊你,这才多久就把人给拿下了,两天都没有。
大波浪满不在乎地说:还行吧。
直头发眼神暧昧,说真的,感觉怎么样?
大波浪想了想,凑过去低语。
后面的话不怎么清楚,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别有深意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