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去神庭的时候,多少神明想将他驯成坐骑。
这个世界到底该是怎样的?
老虎精摸了摸脑袋。
他就是只老虎,什么都不懂,在神庭唯一学会的就是当舔狗。可是现在,他好像该说些什么,也轮到他该说些什么了。
转轮王:崔判官啊
崔判官:大人,拿去吧!
转轮王:???
老虎精瞪直了眼,看着一旁的书生判官。
只见崔判官一脸视死如归,他闭紧双眼,颤抖着嘴唇,把生死簿递了出去:没想到我竟然会有这样的迟疑,真是有愧于我崔珏一世的英名。想这过去的一千多年来,我崔珏一直问心无愧,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如果要我用这座城池近千万凡人和其他生灵的姓名来换我自己活下去,那我就是真的丧良心了。这样的事,我崔珏万万做不出来
生死簿您请拿着!
蒋鬼、更夫都怔怔地看着崔判官大公无私的身影。
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更重要的是,真正做到众生平等这样的崔判官,难怪被称为十殿阎罗下第一鬼神!不仅仅是他高超的实力,更是他始终坚持的原则。无论再舔狗,他依旧是崔判官。放眼整个地府,除秦广王外最靠谱的鬼神!
一瞬间,崔判官伟岸的身影被拉得无限高大。
一旁的老虎精:
不是,你个做手下的抢什么领导的高光?你还会不会当手下了!
眼看戏份都被崔判官一个人抢光了,老虎精眼珠子一转。他心中也赤诚起来,一把抢过崔判官手里的生死簿,打算亲自送到连奚手中。老虎精义正言辞道:倘若为了一己私利就不管不顾,那我们地府和当初的神庭又有何区别。大人,您请呃
老虎精的生死簿刚递了一半还没送到连奚手上,却见这薄薄的册子嗖的飞起,一下子就落进连奚的掌心。
这一幕让众鬼神齐齐愣住。
唯有捩臣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
天空中,青帝看到连奚拿起了生死簿,立刻暴动起来。
不,我不信!为何今日晨钟会突然出现!你绝不可能敲响晨钟,本尊绝不可能让你敲响它!
他料想到了一切。
他预料到捩臣会有生死簿助力,他预料到捩臣可能会恢复全部实力,他甚至想过秦广王他们能拦住五成的神明法力,让他失去帮助。但是他从未想过!今日会遇见晨钟,会遇见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普通凡人。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连奚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单手翻开生死簿。他先是抬眸望了捩臣一眼。
捩臣嘴角勾起,喉咙里发出一道低沉的轻笑,以只有连奚和他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
你好无聊。
连奚却抿了抿嘴唇,也压低声音,认真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捩臣。
慢慢的,捩臣收敛唇边的笑意。他郑重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凝视许久,他伸出手,握住了连奚翻动生死簿的那只手。
连奚。
短短的两个字,俊美无俦的男人在舌尖绕了几个圈,绻绻念出。
连奚。
你是连奚。
我知道的,从始至终,你是连奚
也只是连奚。
手指慢慢地交叠。
身后,转轮王、崔判官等人的心早已提到嗓子眼,根本没心情观察连奚和捩臣的情况。天空之上,青帝也用尽一切力量,绝对殊死一搏,阻挡连奚敲响晨钟。
并没有人注意到,青铜大钟之前,地府之主握紧了身旁人的手。十指交缠,掌心相贴。
捩臣拉着连奚的手指,一起点在那飞舞半空的生死簿上。
刹那间,金光大作,伴随着斑驳陆离的绚烂光芒,一起从生死簿上飞涌而出,冲向四面八方。
这光芒以不可抵挡之势熔断了那些妄想阻拦晨钟响起的神明。
这光芒也冲上天空,原本被青色彻底侵占的苍穹,倏地又恢复成五彩斑斓的模样。
连奚握住身旁人的手,挥舞钟棰,用力敲下。
在这几乎没有停顿的霎那间,捩臣忽然听到身旁传来青年微弱而迟疑的声音。
你还想做国服马超的瑶瑶公主么
根本来不及反应,下一刻,捩臣刷的转首看向连奚。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晨钟的钟声响起。
嗡
安宁寂静的钟声席卷一切,冲破捩臣芥子须弥的阻拦,打破青帝对苏城的封印。
连奚的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平静,耳边也是一片寂静。
看不到任何事物,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五感所闻,都是虚无。
第一个恢复的,是视觉。
眼前开始浮现出一点点的金光,还有相对而言较少的红光。连奚感觉自己好像升空了,他的视角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他看见了许多人。
苏骄,他站在路边,一脸懵逼地摸着脑袋。
徐浪,那个非常精明的经纪人,他坐在一辆豪车后座,上一秒还冻得打哆嗦,下一秒又恢复正常。
还有王医生、陈凯、高嘉寻
咦,连奚惊讶地看见几粒红色光点从高嘉寻的身上涌出。但是很快,这些红色光点便消失不见。
不仅仅是高嘉寻身上的红色光点,苏骄、徐浪、陈凯苏城的大街小巷再次出现许许多多的凡人和生灵。他们的身上原本或多或少地都缠绕着一些光点,可是现在,它们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了。
曾经,这些光点只有在人死后才能被连奚看到。可是现在,它们全部浮现出来,一点点的消散在空气里。
这些光点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分为金光红光,为什么出现得看似有规律,又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毫无规则?
为什么它们现在又都不见了?
连奚愣愣地看着,他倏地想到一个答案,接着他猛然回过神,急忙去拉那只牵着自己的手。可是他什么都没拉到。
连奚看向身侧
入目之处,只有空白。
***
嘛意思?你是说,你以前能看到什么莫名其妙的红光金光?那是什么东西?
宽敞整洁的客厅里,刚直播完游戏的连奚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走到餐厅拉了张椅子,一边喝水一边道:算是一种地府审判。
苏骄:???
连奚神色平静:身上出现金光,说明死后会有好下场,可能不会受到太多处罚,甚至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身上出现红光,说明死后必定被投入地狱。红光越多,受折磨越多。
苏骄长长地哦了声:我这下明白了,等于是金光算功德,红光算孽障?这和道家的那套说法很像嘛。不过你说那个什么高总身上是红光?看不出来啊,他不是个好人么,地府的那些法例我也听曲阜的老鬼差说过一些,不至于好人还得下地狱吧。苏骄嘿嘿一笑:是不是那个高总表面上是个大善人,私底下干了很多偷鸡摸狗的坏事?人面兽心,衣冠禽兽,我懂。
连奚:
连奚无语道:你觉得高总像那种人?
苏骄:那能是什么原因嘛!
谁和你说,这种金光、红光的审判,是由地府的法律来决定的了?
苏骄:???
连奚喝了口热水,垂下眸子:这一切,只是地府之主的个人喜好。
啊?
他喜欢谁,认可了一点,就是金光。他不喜欢谁,觉得不顺眼,就是红光。之所以大多情况和地府法律没有差别,是因为他本身一视同仁,很少有私心私情,所以寻常时候,他的判断和认知和六道轮回规定的地府法律并没有出入。
苏骄:他?你直说黑鬼差的名字不就好了。原来这种东西就全凭他心情啊。看来那个高总肯定什么时候得罪黑鬼差了。我懂,黑鬼差那家伙别看他整天冷冷淡淡,老小心眼了。啧诶,连奚你不吃早饭了么。
挥了挥手,没有回头。连奚端着热水,径直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将水杯搁在桌上。连奚抬起左手掩住脸庞,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距离青帝封印苏城、晨钟敲响,已经过去整整七天了。
那一日,晨钟响起。在悠扬长远的钟声中,被双重封印的城市缓缓苏醒。
对于苏城人来说,他们只是突然看见路边的花开了,接着又突然感觉一阵刺骨的寒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再睁眼,枝头的花没了,骤降几十度的诡异温度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国家总是有办法对付这种超灵异现象,苏城的异样事件没能引起大范围的骚动就被平息。
只有连奚、苏骄以及那些隐居苏城的玄修和精怪知道,这座城市差点就此湮灭。
苏城回来了。
可是鬼神们却不见了。
转轮王、崔判官、蒋鬼、更夫、云南道黑无常
还有捩臣。
仿佛从没出现在阳间一样,这座城市苏醒的那一刻,他们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至于晨钟。
连奚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系着的红绳铃铛。似乎察觉到了连奚的注视,小铃铛轻轻地晃了晃,依旧充满灵性。可是连奚知道,它只是个普通的法宝,再也不是晨钟了。
那天青帝灵威仰愤怒地质问这只导致神庭颠覆的钟的主人到底是谁。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可是现在,连奚知道了。
它属于这世间最无情又最公平的规则,属于天道,也属于六道轮回。
曾经它也属于连奚,可是现在,它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它回到了那个无法捉摸的地方。如何找到它?大概只有六道轮回才能再次找回它。
从始至终,它想陪伴、要陪伴的只有六道轮回。
不是连奚。
属于连奚的是这颗小铃铛,不是晨钟。
正如属于六道轮回的是晨钟,不是这颗小铃铛。
十八年前,最后一个亲人意外死亡离他而去。那一刻,六道轮回幻化成的人类就真正有了灵魂。他不是个傀儡,他有自己的爱,自己的恨。他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朋友。他被人歧视,被人孤立,可也有人在默默地帮助他,会在深夜拥抱他,告诉他: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青帝已死。按照凡人尊崇的死者为大的心理,应该让他死得瞑目。但是如果再给连奚一次机会让他回答青帝的问题,他大概也只能回答出那一个答案
我是连奚。
他不是六道轮回,他就是连奚。
就像王越清被逼到绝境,哪怕被投到畜生道他也不肯松口承认自己是白帝。因为他就是王越清。宁愿被扔进畜生道,也不肯抹杀王越清这个人的存在。
人类总在一些十分微小的地方,拥有着无法动摇的执拗。
咚咚咚
苏骄敲了敲门:我去上课了。你这是要睡了?
拨弄手腕上的小铃铛,连奚抬起头看向窗外。
明媚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屋内。世界美好得让连奚有了种被温暖的幻觉,他伸手挡住这刺眼的光线。过了几秒,忽然就有了一个冲动,他转身开门:我和你一起下楼。
苏骄拎着书包,愣住:啊?好家伙,你宅在家里多久不出门了,还知道下楼?你下楼干嘛。
连奚径直走向玄关,穿上外套:吃个早饭。
苏骄:哈???
他跑到窗边,夸张道:也没见太阳从西边出来啊。
连奚:
呵,给你涨租。
苏骄:!!!
危!!!
别啊,连奚,我的好兄弟,我就瞎说两句,你别和我这个小人计较啊。
倒也不必自认小人。
那还是认了吧,房租更重要,嘿嘿。
两人一起下了楼。走出小区,不远处的小吃街上早餐摊子已经一个个支了起来。
苏骄急匆匆地随便找个摊子,买了个蛋饼:我上课要迟到了,先走啦。你自己在外面多逛逛,我看你们这些主播一个个就是营养不良。哪有人通宵打游戏还能精神好的,你还是多锻炼吧。快速地说完,正好公交车到了。苏骄急得瞪直眼,撒腿跑向公交站台。
连奚无语至极,身后传来蛋饼摊阿姨的笑声:你是小苏的朋友啊?哈哈他老来我这买蛋饼。你要吃什么呀,阿姨给你多加个鸡蛋。
连奚愣了愣,看向这个憨厚可亲的中年妇女。
一个蛋饼,加火腿肠就行。
好嘞!
阿姨一边做蛋饼,一边唠嗑:诶,你也是苏大的学生么?你看上去不大啊,有女朋友了么
连奚沉寂已久的心渐渐有了些温度,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我已经从苏大毕业了。
有女朋友啦?别害羞,阿姨认识好几个小姑娘呢,都是苏大的,老在我这买蛋饼,给你介绍介绍。
女朋友是娘子的意思么。
连奚皱了眉:比起娘子,更像有婚约的对象?也不准确。就是女朋友的意思。
男人淡淡道:哦,那你有女朋友么。
连奚:没啊
声音戛然而止。
连奚嘴唇张开,他缓慢地转身,看向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灿烂耀眼的阳光从他的身后投射而下,映出一圈细细的金边。那张冷峻优雅的脸庞因为逆着光无法看清,可是深邃幽黑的眼瞳此刻微微垂着,眼也不眨地望着眼前的青年。薄唇微勾,这个男人一如初见时的模样,他自高山极寒处走来,浑身皆是冰雪。
可是现在,他融入阳光下,身边还缠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