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我不要留在这里啊!
黎秩嘴角一撇,当作没有听到。
下山时是左护法护送教主,上山时便只有黎秩一个人。黎秩回到内院住处,刚走到门前,就见到不知何时起守在他房间门前的右护法燕青。
许久未见,黎秩没由来的一怔。
燕青听见脚步声,抱着满怀的盒子缓缓转过身,年轻而清隽的脸上扬起一个带着几分憨厚的笑容。
教主,您回来了。小白呢?燕青看向黎秩身后,却没见着左护法。
黎秩越过燕青开门进屋,语气颇为淡淡,右护法回来了。
属下本是与左护法一起在山下等教主消息,不料先碰上教主的是小白,属下顺道观察黄沙帮,收到小白的消息后才赶回来,便晚了几日。
燕青笑容未变,抱着怀里一堆东西跟进去,悉数放在桌上,对了,这些是几位香主送您的。
黎秩坐在桌边,打开最上面的长方盒子,是一支人参。
燕青解释说:听说教主昨夜便已回山,今日几位香主才知道,可您又与小白下山了,属下刚好回来,他们备好的礼物便都放到属下这里了。
黎秩合上盒子。若他没猜错,这些都是名贵的药材。也是,大家都知道他身体不好,送他的礼物向来就只会是药材,然而黎秩真心不喜欢。
而大家也是好心,黎秩心中有数,替我谢过他们的好意。
燕青点头记下了,又问,教主,小白没有回来吗?
黎秩依然没有回话,一双清冷沉静的黑眸默默望着燕青。
燕青与伏月教的人总有些不同。要说哪里不同,看他这一身气度,端方清正,翩翩公子,就好像魔窟里一株青莲而这只是黎秩的看法。
右护法燕青是从分坛调上来的,他长得好,脾气好,功夫也好,大家都很喜欢他,左护法也很喜欢,没来几年,就成了左护法的好兄弟。
在黎秩良久的注视下,燕青依旧从容,教主可是有话要说?
黎秩眸光微微闪烁,果真问:右护法来总坛有五年了吧。
燕青敛去笑意,垂头应道:是,还差两个月就五年了。
黎秩点点头,五年前你便来了总坛,你与我同岁,武功也好,得堂主赏识,你便成了我身边的右护法。这些年来,圣教待你都不薄吧?
燕青隐隐察觉到什么,匆忙跪下,教主与圣教对燕青极好!
黎秩漆黑某种却是一片漠然,可你未必真正忠心圣教。
燕青张口欲言。
你是萧涵安插在伏月教的内应。黎秩抢先断言道。
燕青怔愣一瞬,一抬头,便对上黎秩充斥着冷漠的眼睛。
黎秩嗤笑道:我在衢州的假身份是你出卖的。我这次秘密出去休养,甚至避开了三位堂主,只有小白知道我在哪里,而小白很信任你。他后来告诉我,不小心让你知道了。
燕青嘴角扬起几分苦笑,教主为何不怀疑小白?
黎秩面色一沉,我看着小白长大,当他是我亲弟弟,我们一起练武,一起学会如何打理教中事务,我比谁都了解他,我怎么会怀疑他?
燕青垂眸,所以教主怀疑我。
我知道萧涵有眼线在我身边。从我在衢州被他找到,在烟波谷刚出来又在三清楼被他逮到我的行踪他太清楚了。为了报平安,方便在出意外时能尽快找到我,我去哪里都会给小白传信,也就只有小白知道我会在哪里,那时我便猜到是小白身边的人出了问题,而你,右护法一直跟左护法在一起,一直到他去御剑山庄取剑才分开。
黎秩道:这么多年也只有你,一直处心积虑地接近小白和我。我很早之前就看出你对我教中人十分防备,可所有人都觉得你没有问题。
燕青道:教主慧眼。
这么看来,我眼光确实不错。
燕青拧紧眉头,似在犹豫,须臾后,他道:我并非世子的人,但这次联系我的人也的确是世子,我乃千机阁燕字辈暗卫,平阳王的属下。
黎秩早有预料。
燕青仍跪在黎秩面前,面上没有半点不甘,他垂头道:五年前,王爷留意到伏月教发展得越发壮大,当时我们正好遇上一位赶往伏月教总坛的魔教少年,他被卷入针对王爷的一场刺杀中,不幸死在歹人刀下,当我们知道他即将任魔教右护法后,王爷便安排外貌年纪都与他相近的我代替他入伏月山,我原先并没有名字,就叫燕五。
黎秩无声念着这个名字,眸光一转,你与燕七有何关系?
我们是同一批暗卫,不过燕七和燕九很早就被世子选中,在世子身边近身护卫,而我,原本是在王爷身边的暗卫。燕青道:我入伏月教近五年,一直没有再收到过王爷的指令,我的任务就只是潜伏与伪装,出卖教主,是我这些年接到的第一个任务,连世子都未必知道我是谁,他只是知道我的存在,消息是我经过他人之手给他的。
黎秩讥诮,你倒还挺护主。
燕青面上露出几分惭愧,只是想告诉教主,我来伏月山是目的不纯,一开始接近您和小白也是如此,但后来我对你们并非没有真心。
黎秩低声一笑,不以为意地问:现在你的直属上司是谁?
燕青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是世子。近来我才得知,王爷已将千机阁慢慢交到世子手里,所以是世子接管了我,我可以直接联系他。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世子没有再给我安排任何任务燕青道:那么我的任务就还是观察伏月教,若教主没揭穿我,我下一步会告知世子您已安全回来。
可惜我已经被教主发现了,我知道教主向来最厌恶背叛,背叛者自然不会有好下场。燕青说到此处,望了黎秩一眼,便深深俯首,额头触地,这些年来多谢教主的信任与栽培,还有小白的信任,是我骗了大家教主若要杀燕青,燕青不会反抗。
黎秩凝视他良久,眼里甚是讥讽,谁说过要杀你了?
燕青抬头望来,满面疑惑。
黎秩有些烦躁地摆手,起来吧,照旧给世子回信就是。
燕青惊疑不定,莫非,教主是想要我投靠圣教?
黎秩斜他一眼,想得美。你是萧涵的人,我不杀你,但你背叛了我,我也不会再容你留在教中。
那属下现在
先留在山上,日后我会让世子将你领走。对待叛徒,黎秩态度甚是冷淡,眼里甚至帮着几分杀意,这段时间,教中的任何事你都不能再管,我让你送什么信给世子,你就写什么信。自然,我也不会让你背叛世子,你只要随时做好离开伏月教的准备即可。
燕青想过他的最好的下场就是被驱逐,只是在山上已五年,真正让他离开,他心里当真有些不舍。
教主
你最好在这段时间里理清楚你与大家的关系,离小白越远越好,他不会想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是个骗子、叛徒。黎秩的态度很冷漠,也很伤人,若让我知道你偷偷将我教中机密递出去,不管你是谁的人,我必杀之!
燕青面色一白,垂头应是。
黎秩忍着没杀他已是万幸,见到他便心烦,遂摆手叫他滚蛋。
燕青有些魂不守舍地起身离开,刚走到门口时,黎秩的声音在背后传来,透出几分迟疑与别扭。
若是你家世子有消息传来
燕青停顿下来,等待黎秩的后话。
第一时间告知我。
燕青为难,我要先问过世子
爱说不说,滚蛋!
黎秩心头一怒,抬手一挥,凌厉掌风将燕青轰出门外,顺道带上房门,哐当一声,燕青就被关在门外。
尽管如此,黎秩还是未消气。
几日前他便将遇见那个同样戴着龙纹玉佩,被天罗众位高手严密保护的锦衣人的消息传去了春华楼让白海棠转告萧涵,至今没有回信。
所以这傻子是收到了信,还是没收到?若让他知道萧涵收到信却没回复黎秩捏紧拳头,满心不悦。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江湖网太差刷不出新消息啊!()
过两章世子就上线了,更啦_(:з」)_
捉虫
第78章
揪出萧涵的人, 是为了防止误伤。黎秩清楚,至少还有一个人,是萧涵亲眼所见与圆通见面的内应, 他不一定会听命圆通,但他们合作过, 难免没有下一次合作。而就在今日,胡长老告诉他,三堂主曾亲自接待圆通。
三堂主王庸老王啊,这个尽心尽力照顾了黎秩十年的人。
在黎秩的房间里, 几乎处处遍布着此人留下的痕迹。
他主管内务, 黎秩的很多必须之物和房间里的物件都是他亲自置办的。他若要害黎秩, 有着无数个机会, 而他从来没有。况且他年轻时受过重伤,落下后遗症, 身体一直很不好。
黎秩愿意相信王庸的,那就代表他必须怀疑另一个人。可王庸为什么要隐瞒他和左护法圆通来过的事?
黎秩想不通,只觉心烦, 他一心烦, 便提着剑出门练剑。
云霄十二式练了数遍, 黎秩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 他坐在湖边枯树下等待月出, 九斤长剑拄在边上。
忽地,极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黎秩眸光一沉,快速握住长剑。
映着清冷月光的剑锋刺向身后, 载着如霜剑意,快得不可思议。一片天青的衣摆往后略去,身形如鬼魅般迅速,眨眼间,已退出数丈外。
黎秩也看清了来人是谁,却没有半点收手之意。适才练过的几遍剑法算是热身,眼下有人主动过来,他便当做练手了,长剑紧追其上!
剑锋一往无前,透出阵阵杀意,可来人却只顾躲避,并不还手。
哪怕他功夫再好,身法再妙,在十数招后,九斤长剑依然迎上了他的脖颈,他不再退,剑锋亦止住。
黎秩剑指来人。
为什么不还手?
来人着一身天青长衫,身形颀长,眉眼温润,此刻正含笑望着黎秩,听闻教主受伤了,不敢乱来。
黎秩眉头一紧,冷着脸收回剑。
刀剑无眼,日后我练剑之时,二堂主还是莫要靠太近。
此人乃是教中二堂主温敬亭,七代教主的义弟兼心腹,原圣教左护法,二十年前在江湖也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名,如今只在教中管着财务。
温敬亭听到黎秩煞有其事的训斥,眼里笑意未减,教主前些时候才受了伤,还是不要舞刀弄枪为好。
我早已痊愈!黎秩故作冷脸,重又举起长剑指向温敬亭,若是温堂主无事,亦可来给本座来练练手,本座许久未领教温堂主的功夫了。
温敬亭道:那就是属下老了,身子不利索了,不敢乱来。
黎秩一脸扫兴,提醒道:温堂主今年还不到四十。
温敬亭耸肩,教主身体不适,属下自然不敢与教主动手。
黎秩手里的剑仍指着温敬亭,他眸光一转,饶有兴趣地问:倘若本座要杀你呢?你也不还手吗?
那要看教主究竟是为何要杀我了。温敬亭不慌不忙,笑说:若是教主冤枉了属下,属下自然不甘心。若是属下犯了错,属下愿领死。
温敬亭笑看黎秩,脸上满是无辜,不知属下犯了什么错?
这只老狐狸比黎秩还坦然,黎秩顿觉无趣,放下手里的剑。
在他的众多长辈中,温敬亭心机深沉,手段也狠辣,为人较偏激,可有很多道理,都是他教黎秩的。有王庸与红叶放纵无度的宠溺下,常让黎秩吃瘪的温敬亭也让他学到了不少。
可黎秩回到伏月山上已经两天了,现在他才来,让黎秩多打量了几眼温敬亭。那张看不出年纪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狡黠的黑眸里藏得全是算计,只不过,他对黎秩也是真的好。
他的好与其他人不同,有底线,不会无条件赞同黎秩的意愿。
黎秩这教主之位,也是他手把手教导着才慢慢坐稳的。比起另外两位前辈,他于黎秩更像是朋友。
一个与黎秩多年来你来我往,无伤大雅的互相算计着的朋友、老师,他的教导方式总与他人不同,将自己当做黎秩的对手,激起黎秩的好胜心。
黎秩深深看了温敬亭一眼,无声将长剑归鞘,转头就走。
温敬亭十分自觉地抬脚跟在黎秩身后,笑问:黄沙帮的事情,教主不打算给大家一个交待吗?
黎秩很不想提此事,黑下脸说:你要什么交待?
总得让属下知道教主是个什么意思。温敬亭道:黄沙帮帮主是你杀的吗?不管是不是,教主现在又如何看待六大门派的讨伐?
温敬亭又问:这些事,三堂主未与教主说过吗?
确实未说过,黎秩回来方才两日,也闲了两日,将伏月教交给两位堂主打理,他放心得很,谁知温敬亭还是找上门来了,非要他拿主意。
黎秩往前的脚步一顿,回眸斜着温敬亭,温堂主怎么看?
温敬亭总挂着温和浅笑的脸上透出几分凉意,张口欲言。
黎秩说道:明日正午叫上所有人来往生殿,到时再说。
如此一来,温敬亭不得不将已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黎秩见状轻哼一声,步伐轻快地走进自己的住处,凌波苑。
温敬亭摇头一笑,也跟上来。
黎秩看看他,又看了眼昏暗的天色,还跟着本座作甚?
温敬亭走到他跟前,伸出一手。
黎秩疑惑地看着他的手,却见那只手慢慢伸向了自己的腹部,在距离他的腹部只有一寸之距时,黎秩眼眸一紧,快速扣住了温敬亭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