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裴暮舟说着说着,忽然抬起眼,直勾勾地望着花懿欢,“他身上有一件我需要的东西,你可以帮我取来吗?”
第四十三章 你要逃到哪里去呢?
花懿欢本以为, 他绕了这么大一圈弯子,本意是想要替他那位弟弟洗白,可陡然听到这句, 她才知道是她想错了。
她没想到, 他是要自己帮他做事。
花懿欢轻轻摇摇头,“裴公子, 你误会了,他厌我还来不及, 如何会肯将你要的那东西给我呢?”
裴暮舟淡淡啜了一口酒,“不试试又如何知道呢?如果事情成了,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他不是没用过别的办法,不是没有往他身边安插过女人, 什么样的都有,可从来没有入过他这个弟弟的眼, 他从不肯叫人近身, 可这次不同,他虽表现得厌恶,却竟然愿意破例。
说不定,这个女人, 真的能帮他成事呢。
花懿欢本不想答应, 可他开出的条件,实在是诱人,她知道这应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搞不好,也许她为此丢掉性命也说不准,可她实在有所求, 不冒险,何时可以大仇得报呢,而他,又正好能帮她实现。
这样种种考量之下,花懿欢最终答应下来。
裴暮予不在的这几日,花懿欢日子过得确实比往日要轻松些,虽说她答应了裴暮舟的交易,但抛开交易,两人之间,倒还是能像半个老友一样相处。
是以,这日,外出办事几日,终于归来的裴暮予,路过望江亭时,瞧见里面的朦胧人影,黑袍下属瞧见他驻足,适时道,“少主,那是门主和……”
黑袍下属顿了顿,“您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裴暮予慢慢眯起眼,只见素日里,见了他如同见着鬼一样的少女,瞧着自己胞兄的眸光之中,都染上了几分不自知的笑意,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的时候,刺眼极了。
裴暮予冷冷望着,望江亭内二人,丝毫未有觉察,依旧是一番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氛围。
花懿欢和裴暮舟聊了许久,直到有黑袍下属来找他商议门中之事,花懿欢知道她不便在场听着,便找了个借口告辞。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甫一踏入房中,便发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紧接着,她瞧见了房中坐着的玄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几日未见的裴暮予。
花懿欢唇边的笑意渐收,“主子。”
她规矩站好地唤了一声。
几日不见,他眉眼之间,瞧着更凌厉几分,一身黑色劲装,叫他整个人,如同刻意收敛锋芒的利刃一般可怕。
裴暮予自她进院子时候,就瞧着她了,他方才只觉得,她笑起来的模样,分外刺眼,如今面对他不肯笑了,他却觉得更刺眼。
几日不见,她双颊的线条终于丰盈了些许,身形瞧着也没之前那样单薄瘦削,想起这些可能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他心中怒意更甚,怎么,他在的时候,是短她吃,还是短她喝了?
他一言不发,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径直扔到她面前,匕首落地的声音刺耳极了,花懿欢下意识退后半步。
她第一时间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只是对利刃本能地避让,可下一刻,她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言而喻,叫她现在就放血给他。
花懿欢退后的动作,仿佛生生刺激到他一样,他忽然开口,声色如雪,“怎么,不愿意?”
花懿欢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却忽然抬步朝自己走来,花懿欢下意识想离他远些,但她退后的动作,叫男人的脸又阴沉了几分,他长臂一捞,便轻易扣上她的腰肢,“不愿意,那就是想换另一种方式?”
花懿欢动作一顿,她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做他的炉鼎。
她不要。
花懿欢使了些力气推开他,弯腰去拾起那把匕首,眼也不眨地往自己腕子上划了一道,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她下刀的手被男人一把拉开,花懿欢不明白,他究竟在发什么神经。
要也是他,不要也是他。
裴暮予薄唇紧紧抿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到她对别人笑,他不开心,看到她躲他,他也不开心,看到她要划破腕子,他几乎下意识就出手拉开她。
他魔怔了吗?
他何曾会在意一个女人的感受?
男人五指修长有力,花懿欢抬眼望他,他眼中情绪不明,冷声道对她:“别叫我再瞧见你在外勾搭人。”
他说完,便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勾搭别人,她勾搭谁了,莫名其妙。
花懿欢转念一想,顿时明白过来,他应当是方才瞧见他和裴暮舟在一处了。
花懿欢想通了,因为他看不起她,所以不想让她和他的家人有一丝一毫地牵扯。
花懿欢微微勾起唇角,她偏不。
她是傻了才去听他的话。
答应裴暮舟的事,花懿欢没有忘,她一直在想办法,她知道裴暮予很聪明,她骗是骗不过他的,她紧接着想起那日,他昏倒的时候,是那样地毫无防备。
思及此,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粗略的计划,她不如给裴暮予下药,每日去给他放血,自然方便实施这法子。
她是这样计划的,本以为不会出什么意外,但她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两日,裴暮予都没有再叫自己放血给他喝。
她心中的计划一直没能实施,却只能暗自着急,也没有渠道可以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日夜里,她睡前刻意多喝了些冷水,被子也没仔细盖好,翌日晨起,果不其然病了。
她托春桃将医士寻来,医士给她诊脉开了药,又叮嘱她这几日的注意事宜后,花懿欢忽然道,“可是我还要给你们少主他放血,吃这些药,不会有影响吗?”
医士一顿,道:“少主他身子近来好些了,不需要每日都喝,往后七日一次即可,你这几日,且好好养着病。”
原来如此,花懿欢这样想着,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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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期如约而至,这日,花懿欢换了一袭广袖长裙,并非是为了美,她只是想届时行动能有些遮挡。
可在即将迈出房门的那一步,她忽然福至心灵,自己这样不同于以往的打扮,会不会叫裴暮予起疑?
这个念头一出,她越想越有可能,当即回去换成素日的常见装扮,这才安心出了门。
一定能成功的,花懿欢边走着,边给自己暗自打气。
来到他的居所,花懿欢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内室之中。
裴暮予此刻坐在榻子上,瞧着神情有些怏怏,花懿欢大着胆子瞧了他一眼,发现他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自己的身上,她拔出匕首割开腕子放血,那药,她早就贴在腕子内侧,这样割开手腕的时候,血流出来,就会和药交融,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药物的刺激,花懿欢只觉得今日伤口格外地疼。
眼看量够了,花懿欢止住血,将碗端过去给裴暮予,他抬手接过来,忽然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她的腕子。
因为这一眼,花懿欢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不是吧,难不成这样隐秘的法子,他也能瞧出端倪来不成?
花懿欢这样想着,他果真朝她伸出手,那一刻,花懿欢连自己死的时候怎么倒地都想好了。
谁知,他的手停在她咫尺之距,缓缓摊开手掌,花懿欢垂眼望去,只见那掌中,是一个小巧的青色瓷瓶。
似乎,是要给她的。
下一刻,裴暮予便开口印证了她这个猜测,“你拿去涂,腕子上便不会留疤。”
花懿欢愣在原地没敢动弹,他瞧着她这样木讷,似乎有些别扭和不耐,“不要我扔了。”
他这样说着,就要随手丢开,花懿欢飞快伸出手,将那小瓶子攥在自己掌心。
少女的指尖抓在他掌心,痒痒的,好像小奶猫在挠人,裴暮予指尖微微颤了颤。
“多谢。”她低声道。
她垂着头,没敢看裴暮予,因此也便没有发现,他的眼神之中,不知何时蒙上一层愉悦意味。
他端起碗,一饮而尽。
花懿欢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儿,他真的喝了。
她没想到会这样顺利,但药效不会那么快就发作,往常这时候,她已经该离开,如今还直挺挺地站在这里,实在可疑,但她找不到别的可以留下的理由。
因此,她只得硬着头皮,大着胆子开口,“我可以把药涂完再走吗?”
不同于花懿欢心中想的,裴暮予似乎没有丝毫地疑问,他甚至对她道,“嗯,坐那去涂。”
花懿欢做到一旁的椅子上涂药,这药甫一打开,温和而独特的香味传入鼻尖,花懿欢便能感觉出,这药是上好的,且应当极其难找。
他竟肯给她,是为了什么,花懿欢当然不会觉得,是裴暮予动了慈悲心肠,因为那种东西,在她看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
她腕子上旧伤新伤不断,她避开方才的伤口,将药涂在其他疤痕上,还没等她涂完,旁边忽然传来动静,花懿欢抬起眼,瞧见裴暮予已经伏倒在桌子旁。
好像睡着了一样。
花懿欢眨了眨眼,又等了一小会儿,见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试探着轻轻开口唤了他一声,“裴暮予?”
后者全然没有反应,花懿欢知道,这应当是药效完全被发挥出来了。
她慢慢站起身子,走到他身侧,静静地望着他,忽然抬脚,狠狠地踹了他一下,鞋印子在男人的锦缎长袍上,留下一个张牙舞爪的印子。
花懿欢没继续耽误时间,按照裴暮舟教得方法去找裴暮予身上的东西,裴暮舟教得其实并不完全对,但花懿欢误打误撞,还是找到了。
听裴暮舟的口述,总是不如真的亲眼见到具体,她将东西拿到手之后,忽然发现,自己也有一块很类似的,只是其上的花纹不一样。
裴暮舟也没告诉花懿欢那是用来干什么的,只说那是属于他的东西。
若是旁人说,她也许不会信,但依照裴暮予的性格,花懿欢有理由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情。
老人口中能吓哭小孩的大灰狼,在花懿欢这里,就会有一个具体的名字——裴暮予。
她攥着那个令牌,瞧了一眼屋子外头,因着怕有人进来之后发现裴暮予昏倒,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将裴暮予拖到床上,用被子捂好,营造出他已经睡下的假象。
他脾气这么不好,花懿欢知道他在睡觉的时候,没有下属敢来打搅他的。
花懿欢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尽量使自己的面色看起来如同往常,她抬步出了门,一路畅通无阻地摸去了裴暮舟那里。
他说拿到东西就去找他,他会保下她,将她送出去藏好,再也不叫裴暮予找到。
那一刻,花懿欢真的觉得自己要解脱了,黑袍下属进去通传的那一会儿,时间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黑色身影终于再次出现——
通传的黑袍下属出来了,他对花懿欢道,“门主不在。”
花懿欢一怔,她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裴暮舟竟然掉链子,“他去哪儿了?”
“门主忽然有急事外出,天亮时候才会回来。”
花懿欢无意识攥紧袖子,其实还是能等的,因为她给裴暮予下得药量,足够撑到第二日的晌午,如果裴暮舟天亮时候可以回来,那她还有时间,只是相对没那么宽裕。
这一夜,花懿欢没有睡好,她怕生出什么事端,但一整夜,周遭都没有任何异样,花懿欢就这样保持清醒状态,生生挨到了天亮。
一线天光自天边亮起时,花懿欢麻溜爬起身,掬了一把冷水扑到脸上提提神,穿好斗篷便悄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