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皇妃怀孕时,害喜害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因着是头孙,弘兴帝也颇为上心,特地让人从江南请来了一位名厨,而莲叶羹,就是那厨子最拿手的一道膳食。
薛朝华虽然不解其意,还是答道:“做得了,怎么做不了。”
薛放离颔首,“上一碗莲叶羹吧。”
薛朝华:“?”
他强笑道:“五弟,莲叶羹好做,什么时候都吃得上,但这金玉满堂宴,凑齐可不容易,你不尝尝吗?”
薛放离神色冷淡道:“莲叶羹便可。”
薛朝华:“……”
他动了动嘴唇,“不识好歹”几个字,险些蹦了出来,好歹还是忍住了,只给张公公使了个眼色。
他这人好面子,又与薛放离不对盘,是以宴请薛放离,自然怎么麻烦怎么来,结果精心准备一整日,薛放离却只要一碗莲叶羹,他花的那些心思倒是付之东流水了。
薛朝华越想越恼火,本欲说些什么,结果一转头,薛放离正姿态闲散地与江倦低语。
“他这地方,只有莲叶羹尚可,清甜爽口,你说没胃口,本王特地带你过来尝一尝。”
薛朝华:“……”
感情当他这儿是什么菜馆了?
薛朝华饮了口酒,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不生气,他不跟这疯子计较,不过——老五待他这王妃,还真是实打实的好。
有朝一日,竟连老五都会心疼人了,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薛朝华哼笑一声,越发觉得让安平侯出面,这事儿还真能成。
思及此,薛朝华抬起头,遥遥地望向窗外的荷塘。
江倦也抬起了头,看向窗外,只不过他看的不是荷塘,而是夜空。这本是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不知何时覆上了阴翳的云层,江倦轻声说:“王爷,好像要下雨了。”
薛放离“嗯”了一声,“下不了太久,在殿内,也无大碍。”
江倦便不担心了,而没过多久,他的莲叶羹也被端了上来,一同出现的还有薛朝华的皇妃苏妙音。
“你便是离王妃吧?”
苏妙音笑吟吟地说:“真真是个妙人呢,妾身一见你,就觉得心里欢喜。”
江倦:“……谢谢?”
他礼貌地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去看莲叶羹,苏妙音道:“这莲叶羹,妾身也百吃不厌。”
“莲子捣碎,捏成豆子,再以高汤煮之,拧入新鲜的莲叶,味道清淡芬芳。”
王爷说清甜爽口,这位皇妃也说清淡芬芳,江倦还挺好奇的,只可惜莲子羹才出锅,实在是太烫了,他搅了几下,还是吃不了,江倦叹了口气。
“怎么了?”薛放离问。
“好烫。”江倦回答。
他握住调羹的手被覆住,紧接着调羹被那只手取走,薛放离替江倦一下一下搅动着莲子羹,他语气平淡道:“本王来。”
江倦“哦”了一声,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旁人就不这么认为了。
离王竟会伺候人用膳?
身为皇妃,苏妙音多少与离王接触过。
这位离王,当真是性情暴戾、喜怒不定,可眼下,这位动辄杀人的活阎王怀中抱着一个少年,耐心不已地搅动一碗莲子羹。
只因莲子羹才出锅,他的王妃又嫌烫。
说不惊诧,是不可能的,但苏妙音出身名门,再怎么惊诧,失态也只有一瞬,她笑着说:“莲子羹还烫着,王妃坐这儿也吃不进嘴里,不若……与妾身一同去散散步,如何?”
江倦:“散步?”
苏妙音点头,“承德殿内,有一处荷塘,小荷已露出了尖角,情状倒是可爱,王妃可要去看看?”
江倦:“不去。”
饭后他都不乐意散步,更何况饭前,江倦摇了摇头,坦诚地说:“我想坐着等莲子羹晾凉,不想散步。”
苏妙音:“……”
她一噎,略有些为难地望了一眼薛朝华,又道:“殿下与王爷今日应当有要事商讨,他们那些事呀,听着就头疼,王妃若是不想散步,那与妾身过去坐一坐呢?”
“荷塘里,妾身让人系了一叶扁舟,无事时上船坐一坐,倒也格外悠闲。”
江倦诚恳地说:“王爷就挺好坐的,不用再过去坐了。”
他只是懒得动,可看在苏妙音眼中,就是油盐不进,苏妙音压住心底的不耐烦,调笑道:“王妃可真是离不开王爷半步呢。”
顿了一下,她又慢悠悠地说:“有这么一句话,王妃,小别胜新婚,你呀,也别黏王爷黏得太紧了。”
江倦思索几秒,开始糊弄她了,“嗯,你说得对。”
倒是薛放离,他懒洋洋地问江倦:“你何曾黏过本王?”
不等江倦答话,薛放离又道:“哪一次不是本王黏着你?”
“你若是肯黏着本王,半步离不开本王,本王可要比现在欢喜得多。”
他语气悠然,在与江倦说话,目光却又缓缓落在了苏妙音身上,冷得令人心惊,苏妙音与他对视,心里当即一跳,意识到了什么。
——离王在警告自己。
他好似发现到了什么。
也是,如此反复劝说,离王若还未发觉什么,就不会是离王了。
苏妙音勉强一笑,对薛朝华摇了摇头,她从宴会上告退,匆匆走至荷塘。
安平侯已再次等候许久,按照他们的商定,苏妙音会把江倦带来,见只有苏妙音一人独自前来,安平侯的神色沉了沉,“王妃他……不见本侯?”
苏妙音解释道:“妾身借口来荷塘散步,却让王妃拒绝了两次,离王在旁边,便没敢再继续劝说。”
原来是不知他身在此处。
思及此,安平侯摘下一片浮叶,划出一个“照”字,交给了苏妙音,“让人将此转交给王妃,他看了自会明白。”
苏妙音道:“那……侯爷你大抵要多等一会儿,毕竟离王也在,方才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
安平侯点头,“嗯,本侯知道了。”
苏妙音转身离去,片刻后,张公公笑呵呵地捧来莲叶,对江倦说:“王妃未去散步,皇妃便让人摘了这片莲叶送与您。”
江倦接过莲叶,才摆弄几下,就听见薛放离对自己说:“莲子羹可以喝了。”
薛放离与往常一样,对他进行投喂,江倦尝了一小口,果真清新可口,他再没有胃口,也吃得开心,当即就放下了莲叶,专心进食。
与此同时,殿外忽而风声大作,雨也说下就下。
倾盆大雨哗啦啦地落下,承德殿内只闻风雨声,而荷塘处,没有任何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安平侯站立在雨中,眉头皱得很紧。
怎么还不来?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他浑身都被淋湿,视线也变得一片模糊,安平侯几次想要离去,只是思及苏妙音的话,又忍不住心存期待。
——江倦兴许已经拿到了莲叶,正在设法赶来。
再等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在秀恩爱,有人在雨里等待(?)
王爷养鱼心德:小酌怡情。
第49章 想做咸鱼第49天
这场雨,来势匆匆,走得却不急,足足下了一段时间才云散雨初晴。
安平侯站立在原地,雨水从身上滴答滴答地落下,他却想起了许多事情。
过去的时候,他对江倦避之而不及,这个未婚夫,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嫌弃与丢脸,可江倦总会想尽办法与他碰面。
宴会上,江倦悄无声息地请求丫鬟帮忙,向自己递送只言片语,请求与他相见。
与友人相聚,江倦会徘徊在附近,他若待上一整宿,江倦也会等他一整宿,只为与他说上一句话。
他邀请江念外出游玩,江倦会自行跟上,哪怕自己对他不理不睬,甚至一再驱逐,他也从不怨恨,依旧一片痴心。
……
这一切,都曾令他感到厌恶,可此刻再度想起,安平侯只觉得愧疚。
那个时候,江倦生性胆怯,唯独对上自己,示爱大胆而又热烈。
可安平侯总嫌江倦不够庄重、不懂礼仪,根本上不得台面,更不配踏入侯府,他也从未江倦给过任何回应,只想解除婚约。
他是否也曾在雨中等待过自己许久?
安平侯皱起了眉。
等完了一整场雨,这陡然升起的一丝愧疚,又让安平侯接着在原地等待,可自始至终,都无一人到来。
安平侯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是不想来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
过去种种,安平侯不信可以在短短几日之内尽数磨灭,何况江倦用情如此之深。
他还不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在荷塘与江倦相见,本是安平侯不愿正面对上离王,更不想与他过多痴缠,但此时此刻,安平侯既不甘心,也又心存一线希冀,他决定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安平侯缓缓走向正殿。
承德殿内,掌灯的侍女低眉敛目,宫灯火光烈烈,满室亮如白昼。
莲子羹正适口,温温的,也不烫,江倦吃了好几口,想起王爷又是什么也没吃,便拿过调羹,也要喂他。
“王爷,你尝一口。”
莲子羹口味清爽,薛放离却毫无食欲,他垂目扫了一眼,握住江倦的手,轻轻按下来,不动声色地说:“待会儿再吧。”
作为糊弄大师,江倦一听就知道王爷是在糊弄自己,便执意要喂他,“待会儿凉了,现在就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