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有人笑了:没点真材实料,怎么能从边境那种地方一路爬到中央星,听说过段时间考核过了,他还有很大机会晋升少将。
说起来,陈厄不是有个议员父亲吗?
好像早就闹崩了,不然像那种权贵子弟,就算要参军,也不可能跑到边防军里头去。
在围观者闲聊的时候,在空中滑行的陈厄又连续出击,击毁第二第三塔楼上的脉冲发射器。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全胜。
最后一丝光束隐没之后,身穿轻甲的陈厄站在灰烟中,右边半截金属翅膀泛着寒光。他缓缓收拢翅膀,俯身向下方看。
阴云低垂。
在汹涌的人潮里,庄宴仰着脸。有那么一瞬,他们的目光似乎短暂地接触了一下。
像是被凶猛的猎食动物所盯上,庄宴呼吸微微一滞。
陈厄转头舒展羽翼,沿着塔楼霍然往地面飞。庄宴慢慢松了一口气,转身继续往超市的方向走。
他今天穿得很随便,白衬衫挽到手肘,领口开着两颗扣子,露出瘦削的锁骨和悬挂在银色链子上的小行星。
一眼看过去,就是清隽秀美的少年。
迟哥,瞧,那是谁?
站在超市另一头的迟天逸闻声抬起头。他看到庄宴提起篮子,走到食品区,抬手慢悠悠地挑选晚餐。
迟天逸低低笑了声,对身旁的朋友说:这不是庄宴嘛,等等,我去跟他说两句话。
第9章 残废
好巧,庄宴。
庄宴回过头,看到迟天逸正向自己大步走来。
迟天逸脸上挂着笑,如同之前他们之前从未有过龃龉。他说:想不到会在这儿碰见你。之前听你说,被家里断了生活费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庄宴怔了半秒,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初自己随口编了个理由,为了套迟天逸的真实态度。
那是骗你的。庄宴语气彬彬有礼。
迟天逸表情一僵。
主要是不想跟你继续联络了,所以就随便找个理由,庄宴顿了一下,看来效果还挺不错。
庄宴问: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你可以走了。
迟天逸一口闷气堵着,伸手去抓庄宴。庄宴表情冷淡下来,侧身避让。
然而没能避让开,身后就是货架。他退了小半步,被迟天逸堵在货架间,手腕紧紧捏住。
迟天逸想想庄宴的钱,忍着火气说:小宴,你这几天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是我之前做错了什么,所以让你产生了误解吗?
可不就是变了一个人嘛。
庄宴说:放开。
迟天逸不仅不放,反而握得更紧了:我只是想让你听我的解释,庄宴,你以为之前我追求你,就是为了你的钱?
庄宴反问:不然呢?
当然不是!
那我建议你先把那些贵重礼物折现还回来,再跟我说话。
庄宴语气分明是温和的,迟天逸却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一片。
给钱是不可能给钱的。
最近请律师已经花了一大笔开销。
迟天逸慢慢放开庄宴,又觉得挂不住面子,笑了一声:算了,也没什么事,就跟你打声招呼。既然你现在不想聊,那我就先走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对了。
庄宴就静静地看着迟天逸反复横跳。
迟天逸站在庄宴离开的必经之路上,又笑道:最近小组作业你是第一,恭喜。
嘴上说是恭喜,语气却酸得不行:秦和瑜挺厉害的,我还以为自己这份设计已经够好了,想不到他还能帮你做一份更完善的出来。
像他这种贫困生,应该也挺缺钱的吧?庄宴,你对他倒挺大方啊。
庄宴抬眸。
他听得出迟天逸的言外之意这几天很多人在学校里,都这样议论。
说像庄宴这种靠钱和关系买学位的学渣,怎么可能真正参与到作业中,肯定是砸钱把秦和瑜弄过去的。
冒牌货折腾出来的坏名声,哪有这么快就能洗刷干净。
庄宴淡淡说:迟天逸,你非要这么自欺欺人也行。
庄宴低头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好声好气,但又不带半点商量意思地说:就这样吧,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你别在这堵着了。
迟天逸脸色阴沉下去。
忽然又觉得周围气氛不对,后颈有些冷。磅礴的Alpha信息素压下来,他僵硬地回头。
一个披着长风衣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后方不远处,目光落在庄宴身上。
迟天逸:
是陈厄。
死一般的寂静。
打扰你们了?陈厄问。
他的声线偏冷,嗓音带着特殊的金属质感。慢慢地一步步走过来,军靴踩在地砖上。
长风衣下面是还没来得及更换的作战服,带着未消散的硝烟味与酒味。
庄宴仰起头,比起解释,语气更像是在告状:这人骗我的钱。
迟天逸:??
庄宴扫了他一眼,又添油加醋:还堵着我的路,想骚扰我。
陈厄猛地用力,把迟天逸扯开。顶级Alpha力量很大,迟天逸根本没空间躲闪,被拽着晃了两下,坐倒在地上。
他懵了半秒,身体被拢在陈厄的阴影下,毫无抵抗之力。
他碰你了?陈厄说。
庄宴伸出自己的左手腕。
陈厄按着迟天逸的头顶,直接从他撑着地板的左手上踩过去。迟天逸疼得眼前一黑,满脑子都是脏话,却不敢骂出一句。
Alpha捏紧庄宴的肩膀,庄宴被带着踉跄了两步,差点失去平衡。
一路走到洗手间里,庄宴肩膀都给捏疼了。陈厄脸色冷厉,打开水龙头。
自己洗干净。
庄宴抿抿唇,低头挤出消毒剂,在水流下反复冲洗手腕。
半晌,陈厄咬牙说:庄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有过一段。
庄宴没吭声。
他叫迟天逸对吧,也是Alpha。你们今年一月交往,前几天刚分。
陈厄继续逼问,眼眸漆黑冷酷:现在又骗我说,是他在单方面骚扰你。庄宴,你是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贱?
庄宴轻轻说:以后不会了。
他关上水龙头,擦干净手。Omega少年仰起脸,衣领间的小行星晃动起来。
陈厄目光凝滞在项链上。
庄宴望着他: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胡来。
庄宴手腕被反复洗了很多遍,白皙薄脆的皮肤都被搓红了。模样也乖顺无辜,说得像是真的一样。
陈厄沉默下来,嗯了声。
可又因为失望过太多次,他冷眉冷眼地嗤道:小骗子。
庄宴流露出委屈的神色,安安静静跟着陈厄走出洗手间。
迟天逸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向来跟在身边狐朋狗友也无影无踪。
庄宴说:我自己买完东西就回去。
嗯。
陈厄没有要走的意思,庄宴只好又说:你也去忙你的吧。
陈厄反问:放你一个人,继续被别的Alpha骚扰吗?
庄宴闷闷地转头,继续给自己挑晚餐的菜。他选了两个土豆,一盒肉,一颗西兰花。
转头要去结账之前,听到陈厄开口:多买点,我也要吃。
庄宴不说话,继续往篮子里多丢了两个土豆,另一份肉。陈厄才强行把篮子拎过去,板着脸去结账。
照例还是去陈厄家。
一开门,庄宴就被按着肩膀推到厨房。陈厄提醒他:你欠我一顿饭。
庄宴:?
然后他才想起来,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确实是陈厄热的营养套餐。
Alpha生气的时候冷嘲热讽不说人话,现在就算不生气了,也依然斤斤计较,霸道不讲理。
庄宴很轻地叹了口气,转身洗土豆削皮。
前些年占据他身体的冒牌货不会做饭,但真正的他其实是会的。
小时候宁华璧工作忙,可也没放松过对儿子的要求。不论是庄晋还是庄宴,都轮流做过饭。就算是管家机器人断电或者故障了,他们也不至于饿死在家里。
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
后来逐渐找回了手感,切菜切肉的架势也变得流利。他把肉片跟生粉、酱油、料酒一起腌,然后又热锅烧水,先把西兰花烫熟。
忙了半天,也不见陈厄过来搭把手。庄宴不太高兴地回头,发现男人站在墙边阴影处,正望着自己。
不是那种柔和的眼神,他的瞳仁像一泓危险的深潭。
庄宴不喜欢被这样注视,他找了个话题:我今天看到你的实战演习。
陈厄没笑意地弯弯唇:实战不是这样。
实战会死,演习不会。
可是漂亮脆弱的Omega少年,哪知道真实的战火是多么凶险。
他同样不明白从边境风尘仆仆赶回来找自己宣泄易感期的Alpha,每次用力咬住后颈腺体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什么样的内容。
黑暗的,充满恶意的。
想占有他,摧毁他,谋杀他。让庄宴完完全全成为自己的附属品与战利品,再也没法做一些令人心烦的事情。
我虽然不太懂,庄宴仰起头,灯光洒在脸颊上,但看起来真的挺厉害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其实享有玩弄人心的特权。
只要稍微对陈厄好一点点,甚至只需要稍微伪装出这种假象
那些翻腾的坏念头就会非常短暂地平息一瞬。
陈厄很轻地哼了一声。
厨房里又闷又热,庄宴把肉下锅之后,翻炒两下,就出了一头汗。油飞溅到手背上,庄宴放开铲子,甩甩手。
陈厄随手把庄宴推开,自己接手锅铲。
要炒多久?
庄宴连忙低头看看光脑:炒熟为止。
可是陈厄板着脸,仿佛心不在焉。几乎快炒焦了,才在庄宴的提示下放盐出锅。
盐也洒多了。
这顿饭吃得比上一顿还要难熬,庄宴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坚持掌勺,只好给两人各接一大杯水,边吃边喝。
一吃完,陈厄就下逐客令:你自己走吧。
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强行要开车送庄宴,反倒皱着眉,一脸阴郁烦躁,像是在赶人。
庄宴脾气再好,也有点不高兴。他嗯了一声,没有告别,带上光脑就出门。
天已经全黑了。
夜空里没有星星,是要下雨的征兆。庄宴不想用陈厄的悬浮车,于是走到外面的路上,用光脑定下一辆出租车。
这地方偏僻,等待时间也久。庄宴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气温骤降,冷风灌进领子里,他打了个寒战。
而且他忽然发现另一件事。
自己把要买给秦和瑜的东西落在陈厄家里了。
庄宴只好先取消预约,把手插在口袋里往回走。陈厄的屋子还亮着灯,外头庭院铁门也没锁。
他忍着凉意,踩着落叶穿过院子。木门同样是开着的,庄宴敲了两下,推门进去。
刚刚忘记拿我的东西。
话说刚说完,庄宴顿时怔住。
起居室里。
陈厄坐在沙发上,正俯身拿医药箱里的药。
他幻出半兽形态,上身袒露着。一双不对称的翅膀从肩胛骨下方伸展出来,右边翅膀是残缺的,顶端羽毛折损,皮肤肿胀发红。
分明是强大的Alpha,这一刻却显得狼狈。
是因为从边境调到中央星,出于管制考量,陈厄必须更换杀伤力弱的金属假肢。而这种新假肢,其实根本无法适应像今天这样高负荷的飞行。
残肢顶端磨破了一大片,又被血和冷汗浸泡了很久。
说不疼是假的。
陈厄心里嗤笑了声,放下手上的膏药,面容英俊苍白。
看什么,出去。他冷冰冰说,庄宴,你这是什么眼神,刚发现我是个残废?以前还没笑够吗?
庄宴轻声说:对不起。
像是坏脾气全发泄在棉花里,陈厄指尖一颤,看到庄宴温顺地绕过来,捡起自己手边的药膏。
Omega眼睫毛很长,微微垂眸的时候,像是能刷在人心尖上。
伤口离背很近,陈厄其实既不顺手,也看不到。
我帮你吧。庄宴说。
第10章 上药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后来被冒牌货占据身体的那几年,庄宴其实从来没有离陈厄的翅膀这么近过。
陈厄自尊心强,向来穿戴着义肢,很少把自己的残疾形态这样展现在别人面前。
两个人都很不习惯。
庄宴把药捡起来的时候,抬眼看到陈厄紧绷的侧脸和向下的唇角。
他忽然有点看懂了Alpha现在的表情简直像是在说,我倒是要看看,你打算怎么羞辱我。
庄宴绕到陈厄身后,扭开药膏的盖子。温和的草药清香飘散出来,他用指腹蹭了一点,然后抹在翅膀破损的地方。
不要动。
陈厄肩膀肌肉僵着,一动不动。
都是皮外伤,不深,但是面积很大。需要跟义肢接触的地方都磨破了,绒羽也折损脱落。
庄宴尽量轻地抹药,又说:如果弄疼了,就告诉我。
陈厄还是沉默着,但肩颈的线条一点点放松下来。
药涂到断肢顶端的时候,那一小截残疾的翅膀会轻轻晃一下。羽毛扑棱棱地拍打,撞着庄宴的指尖。
其实有些痒。
陈厄声音喑哑:行了,庄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