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ting筠几乎与他同时开口,为什么!?
因为我要回家了。
周ting筠一听, 还以为什么事,不就是回家嘛,回家了是该收敛点, 不应这么频繁。那你给家里带什么了吗。
嗯, 带了。
什么时候走?
温千禾迟疑了会儿, 明天早上, 又觉得语气有点丧,强行打起精神, 今天是你最后一次上课吧, 刚刚我忙收拾东西所以没空回你, 戏什么时候播?嗯,你前两天要说参加选秀,报名了吗?
电视剧还没确定时间,天纵其声嘛,报名了。只要我进入全国前十, 就有机会被古华娱乐签。
即使温千禾这么不关注娱乐圈的人,对古华娱乐也略有耳闻,现最大娱乐公司, 超会捧旗下艺人,各种资源多到手软。
也是周ting筠最想进的。刚开始经过王导介绍,就有一些公司想签他,但一一拒绝了。
他在等一个机会,被古华娱乐公司签约的机会。
王导放消息给他,天纵其声是十多家公司为了捧自家艺人专门举办的一个大型选秀节目,进入全国十二强,将由网播转为电视直播,评委全是华语乐坛顶流歌手,国内一线明星,国际化舞台,高端设备。
王导给他争取了一个名额,其他得全靠自己才艺。
机会来之不易,这么久以来他就是在为选秀做准备。一刻也没停下。
到时应该会在电视上看见你吧。
就不能来现场吗?
温千禾盯着自己行李出神,自始至终没想过要去见周ting筠。周ting筠今年毕业了,自己明年毕业,他有事业要忙。自己也要为生活奔波。
不同方向,不同地方。
几乎不会有机会再见。
周ting筠不知道他毕业会回家考公待业,更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周ting筠曾经问过,当初太害怕被纠缠,说得全是假的。
现在突然那么一想,他心里就好难受,难受的不是再也见不到周ting筠,而是这一段温暖静美的时光将要结束了。
这一段时间里,他全心全意冲刺考研和司考,周ting筠专心训练,听课。
互不干扰,彼此尊重,勉励。
不开心,开心的事,毫无保留,全盘托出。
仿佛对方是这世上最信任的人。
不谈及儿女私情,没有争执吵闹,灵魂无比契合,通过网络将两人紧紧连在一起。
我要考研,你红得很快,恐怕赶不上。
考完研就过来,来我这过年,成不成?
今年我得回家。温千禾拒绝成了习惯,几乎脱口而出。
考研是十二月份,其实他一直在犹豫,因为研究生一旦考上,意味着他依然没有挣钱的机会,又要读三年的书,即使每年研究生会有各种补贴,可对于他的家庭而言,微乎其微。
对于考研这件事,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继续。
还是过了司考直接回家考公检法。考公是他们一大家的最终目标,总觉得什么工作都没有铁饭碗实在。
他想过当律师,被家里人一口回绝了。
这么久了,你对我还没有消气?我承认我以前是很混蛋,对感情不忠,没有好好珍惜你,但我在改啊,这一年多了,就没感觉到我的进步?周ting筠受不了一丝犹豫都没有的拒绝,仿佛自己瘟疫,避之不及。
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很好的,各方面,无可挑剔。我是听说,艺人不能谈恋爱,会影响你的。
周ting筠此刻坐在十九层高楼的阳台上,翘起二郎腿,眯着眼俯瞰繁华夜景,听到温千禾最后一句话时,嘴角微不可查地弯起,我不是还没成艺人嘛,我觉得我可以谈的,跟你。
温千禾很想说出压在心底已久的问题,周ting筠这么锲而不舍地缠着,究竟是看中他哪一点了,他可以改。
那成为艺人以后呢?分手吗?
为什么分,我好不容易追到的,不分。你别担心,我会好好护着你的,我都想好了,你安心读书,读三年研究生,再攻博,我就在外打拼事业,等你毕业了,我们就去国外结婚,一点都不影响。
周ting筠迷恋霓虹灯四闪的城市,视野之内,璀璨永不落幕。
这样的时刻搂着自己爱人,顶级享受。
要是被发现了呢?
那我就坦诚相待,大大方方出柜,或者到那时已经红够了赚够了,我就退出娱乐圈,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你,你嘴还是那么会说
温千禾握手机的手已经发热出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像是踩在棉花糖上,轻飘飘的。
其实我嘴挺毒的,会说是虚与委蛇,我不太喜欢。千禾,你好好学习,什么都别管,你需要什么一定要说,你记住,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不能用钱解决的事才是最麻烦的。
听到了吗?千禾,你怎么不出声呢
发愣沉浸在幻想之中的温千禾看看时间,要去车站了,我都听见了,周ting筠很晚了。该休息了。
通话之后,温千禾心情不似先前那般沮丧,慌张,沉重,轻松不少。
他刚刚竟然对周ting筠的话产生了未来联想。
可笑,那话实在说得太漂亮,太诱人。对他这个没见过什么的世面的受用极了。心中某一处在疯狂迎合,但理智很快掩过。
周ting筠没看过他家的样子,砖瓦堆砌而成的房子,冬寒夏热,刮风下雨就成了危房,四面环山,走几里地都难见县城,交通不便,网络不通。
他曾想毕业赚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攒钱去县城买房。要是父母喜欢,在镇上修新房。普普通通的他可能会为此奋斗终生。
估计大少爷这辈子都没见过21世纪了还有那种破房子,也不会有机会见到。
太远了。
自己什么家庭条件心知肚明,不妄想,不贪图。
好,那你明天注意安全,我们微信联系。
嗯,尽量,他也不知道自己家那边信号好不好,在医院的话应该还好。
挂掉电话,温千禾想了想走到周ting筠的卧室,他一直睡客房,除了打扫不怎么进。
翻开柜子,拿出那张银行卡。
他信周ting筠那句话,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他现在非常需要钱。已经没办法了。
父亲就快等不到自己有出息那一天,提前预支一点点。
温千禾打车去火车站,急急忙忙地赶上火车。
一进入车厢内,味道很大,车是在这中转站停留一会儿的,所以位置上满满的都是乘客,但大部分人都入睡了。
他进来的时候还吵醒靠过道乘客,因为自己专门买了靠窗的位置,想好好睡一觉。
六个小时。
稳稳当当坐下想睡时,突然就没了睡意,精神得很。
很久没回家了,费钱,他曾经算算回家的路程,要转四趟车。学校到车站,车站到市,市到县,县到镇,镇到村那段路只有白天定时发几趟车,对不上时间的,晚上只得自己走。
一般都是走回去,最少也得一个半小时。
平均回一次家得花350左右。
这就是他不愿回家的其中最大的一个理由。
比起父母,自己又算幸运的,他们这辈子还没出过县,还总觉得中国其实也没那么大,外面有什么好去的。城市也只知道北京,因为北京有清华北大。
好像全中国就只有这一所学校。
他当初考上A大,父母还愣了,质问他为什么没有考上北大。
自己解释了半天,父母都没听懂,直到教育局,校长来送达贺喜,才知道A大是个好学校,才敢放他去读。
现在想来觉得好好笑,却也很感到很悲凉。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从不让自己轻易倒下,不管遇见什么。
他要带父母过上好日子,过上全村都羡慕的好日子。他要衣锦还乡。
但现在还拿的是周ting筠的钱。
如果没有周ting筠,他都不知道回去的意义的是什么,只能看着父亲在病床上痛苦,母亲泪眼蒙蒙,亲朋好友的冷嘲热讽。
他翻开手机,反复看周ting筠半年来与自己的聊天记录。
住院那会儿老缠着自己,搞得他几乎没时间看书复习,但病者为大,便都依着他,还要叫自己免费给他修改论文。
一个理工科的毕业论文要文科生修,他是看都看不懂。
但还是很认真地阅了一遍,最后改了几个病句和搭配不当的词语。
温千禾猛然又发现周ting筠是在拍戏期间把毕业论文初稿赶出来了,难怪那段时间自己说没空他也没找怎么找自己。
查重率还只有百分之十二。
这是什么级别的神人。
他此刻心里满满的佩服,优秀,周ting筠实属优秀。
像这样的人,是真的完美。也只能像贺阿姨那样温柔贤淑的奇女子能培养出来了。
后来出院了,周ting筠听课精进舞技,舞蹈训练。就常常发一些他跳舞的视频。
视频都被自己看烂了,依然不够。
专注跳舞的周ting筠迷人,移不开眼。
登上舞台,注定光芒四射。
一页一页的翻看。图片,视频,一一点开重看。
旅途不再漫长,无聊。
半年,足够看了。
这边周ting筠突然收到银行发来的取款信息,愣了半天才想起这是哪张卡。
第25章 第 25 章
到医院已经是第二天十点多了, 温千禾顶着黑眼圈,步伐还算从容,母亲在病床边发呆, 父亲安详睡着。
医院环境很差, 四个床位挨得近, 又挤, 空气中弥漫的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走廊尽头厕所的味道,浓烈刺鼻。
他怕吵醒一旁病床的人, 轻轻推开门,像精灵一样站在母亲旁边,妈, 我回来了。
母亲一看见是他, 情绪十分激动, 皱巴巴的脸上新旧泪痕纵横交错, 刚满三十九岁的女人却感觉是六十岁,头发斑白, 颧骨凹陷, 抚摸他脸的手老茧厚厚一层, 与他滑嫩白皙的肌肤形成刺眼的对比。
小禾,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怎么办啊,要赔好多钱,我们哪来这么多钱,
那一刀太深了,差点就捅进心脏了,流了好多的血, 把黄瓜地里染红了,他们说救活也要我们养他一辈子,救不活不赔个三五八万就要告我们,我们家哪里拿出那么多钱,千禾,我说不过他们
他们就让我把你叫回来,说你在大城市赚了很多钱,肯定有的,我解释了你在上学没钱,他们就说不听
母亲断断续续地诉尽这几天的委屈,难受,好像说出来那块大石头就不见了,抛给了温千禾。
妈,你还没吃饭吧,先吃饭,这里的事交给我,全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温千禾尽力安抚着这个被岁月摧残得看不出当年半点姿色的女人,死死压住心底摇摇欲坠的悲痛。
他感觉到母亲的绝望,以及看见他回来后重新燃起的希望。
二十岁了,角色猛然转换,他是父母的支柱。
我不饿,我不饿,我好开心,小禾,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马上找张大竹,他就在楼上407病房,小禾我们俩一起去。
温千禾知道母亲的个性,不解决好她是没办法安心的。
好,他把行李放到床底,伸进口袋里握紧了那张卡,以及昨晚刚取出的现金。
他取的不多,两千,多了怕弄丢。
母亲告诉他张大竹早已脱离生命危险转普通病房了。
到地一看,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张大竹精神不错,躺在病床上,左右有人伺候着,看见温千禾母子来了。喜出望外。
那神情非要形容的话,就是跟中彩票差不多。
他连忙用手推了推一旁的妇人。
那妇人转眼一看,变脸普似的,一副欠了他八百万的表情,千禾回来了啊,你妈应该跟你说过了吧,那我就不重复了。
温千禾扶住微微发抖的母亲,淡漠地扫了一眼,大概的情况我了解,但是具体还是需要您在重述一遍。比如医疗费。
一共三万。
住了两天?三万?温千禾波澜不惊地说出这话,实在没什么好惊讶的。
首先三万确实不贵,他开始还以为至少捅残了,现在一看未免有点小题大做,其次他对这家人摸得太透了。
老爱炫耀他家儿子多出息,在县医院当医生,还在县城找了个老婆,逢年过节大包小包往家里拎,可是几年过去了,家还是那个家,依然是自己的邻居。
每天依然要上坡务农,早出晚归。
常常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与人吵架。
他们附近的人家不多,也就四户,张家得罪了三户。
从高中起就与张家很少来往了。
现在医院费用贵,你在大城市待那么久又不是不知道,你不信,单子给你。妇人从柜子里拿出叠好的医疗费用单。
温千禾故作严肃地接过,微微一瞟,果不其然,单子最后一栏医生署名果是张大竹的儿子张帆。
他扬了扬手中的单子,我这就去找张医生对账核实,可以了我就把钱转给你儿子。
妇人一听不干了,凭什么给他,是我老头出事了。
这话有点不对,是张伯伯出事了没错,但出这钱的应该是你们儿子吧,按道理本应该就把钱给他。
不行,不能给他。给了她儿子,还能要得回来嘛,完全不行。
那这样可就很难办了。温千禾思忖道,做出很难为的表情。
张大竹说:不赔,我就上法院告你去,我儿子说了人证物证俱在,你们家休想跑脱,到了法庭,看你怎么嚣张。
说完得意洋洋笑了一声。
温千禾略为吃惊,哦,这也是你儿子教你们说的?
我儿子在法院认识很多人。法院会把你们这些犯罪人全关起来!
那妇人也附和,到时你年纪轻轻蹲大牢可别怪我们当初无情,是你们自己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