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中,一根根芦苇远远看去宛如黑黢黢的鬼影。芦花在夜风吹拂下,漫天飞散,纷纷扬扬地落下,宛如送行的纸钱。
林震南受伤并不严重,他只是力量耗尽了而已。顾长风搀扶着他,在芦苇荡中缓缓前行。
快到塘口时,林震南浑身一软,倒在地上。
他望着一身黑衣的顾长风,拱手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林震南这时才有机会打量此人的面容,却发现他以黑布蒙面,不愿示人。多半是他不相识的了,起初林震南还以为是岳不群,但如今看来绝不是他。
江湖中别人不会无缘无故救你的性命,除非有更大的企图。
顾长风摇了摇头,并没有跟他客套下去。他选择出手救助林震南,自然不是出于同情。当然,他更不会是垂涎他手上的半部葵花宝典。
辟邪剑法确实很厉害,但修炼的代价却不是一般的沉重。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敢问大侠尊姓大名,林某倘若大难不死,日后必要重谢!”林震南拱手道。
顾长风伸手将黑巾揭下,月光照射下露出那张正气十足的脸庞。
“是你!”林震南有些失态地用手指着顾长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的脑袋飞速转动,很快就想通了事情的关键。锦衣卫来围剿他,必定是奉了东厂的旨意,而顾长风救他,想必是要和左冷禅争功。
对于顾长风这个年轻人,林震南知之不多。一开始,顾长风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百户,后来攀附权贵,竟然在三个月间一路高升。最后甚至直接拿下了空缺的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林震南身为副指挥使时的竞争对手有很多,但谁也没想到,顾长风这样一匹黑马居然直接杀出了重围。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年轻人。
而今夜他所展现出来的武功,便让林震南有些了然。原来他的武功如此之高。
难怪!难怪!
“顾大人,我愿意跟你回去。只是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希望你能够放过我的夫人和儿子。”林震南喟然长叹道。
看着他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顾长风反而蒙了,旋即才明白,他是误会了自己。
顾长风笑道,“林大人,你看我像是那种小人吗?”
林震南没有回话,但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顾长风他的答案。
顾长风:.......
“林大人,我若是为了抓你,又何必救你?”顾长风摊了摊手道,“你毕竟也是朝廷老臣,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若是落在左冷禅和东厂手上,必定是死路一条。我是念在多年共事的份上,这才救你的......”
林震南心道,顾长风若是真的要抓他回去交差,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浪费口舌,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听顾长风说“共事多年”,嘴上忍不住小声道,“我之前还是你顶头上司呢......”
“林大人,你说什么?”
林震南尴尬一笑,又叹了口气道,“看来是老夫眼拙,识不出英雄了。当初我窃书,也只是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一条路,但没想到会遭至今日之难。”
顾长风心道,你当了二十多年锦衣卫,居然会不知道这个?鬼才信你说的!再说了,这货估计逃得匆忙,没来得及去看葵花宝典下册的内容。否则若是打开看到“欲练此功、需先子宫”八个大字,恐怕肠子都得悔青了。
若真是替子孙后代留路,留下的也是一条断子绝孙的道路。
“好了。林大人不必多言,你的苦衷我也明白。你还是赶紧上路吧。”顾长风摆了摆手道,他可不想听这家伙一直絮絮叨叨下去。
林震南休息够了,站起身来,又珍重道:“顾大人今日救命之恩,林震南永生永世不敢忘。”
顾长风点了点头,“前方出了芦苇荡,有个渡口,停着一只小舟。你顺流而下,到了港口,你的夫人和儿子都在那里等你。”
想不到顾长风已经替他安排好了一切,顾长风救他绝非临时起意。林镇南这才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有这样一位人物坐镇锦衣卫,或许锦衣卫真的能够摆脱东西两厂的束缚,恢复太祖时期的威风?
林震南感激涕零,走出四五步,又回转过身来,再次向顾长风作了个揖。
“顾大人,日后但有吩咐,林某在所不辞。”
望着林震南消失在芦苇丛中的身影,顾长风微微一笑。
林震南可不是无用之人,留着他对自己日后大有用处!
林震南到了港口,和夫人儿子汇合后才知道,原来他们脚下这条船是前往澎湖岛的。只是这一去,恐怕便永远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老爷,我们大难不死,正是上苍保佑。你还在想些什么呢?”林夫人看着站在船舱上沉默不语的林震南,知道他还有心事,就担心他不肯离开。
果真,林震南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印证了她的猜想。
“夫人。我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落在了祖宅。你和平之先到澎湖去避难,我回去将那样东西取出来,再到澎湖和你们团聚。”
这是林震南苦思冥想许久做出的决定。葵花宝典,是他好不容易才从大内偷取出来的绝世武学。如果就此落下了,林震南觉得自己亏爆了。
一家三口差点因为这本书死光光,如果还没拿到手,真的是血亏。而且,这一次的事情,更让林震南意识到了武功的重要性。之前他有官在身,可以保他一时。
如今身在江湖,只有武功才是唯一的平安符。
只要得到了葵花宝典,自己一定能够成为绝世高手。到时候,左冷禅这等人物,哪里还能威胁到他一家老小?
林震南越想越觉得自己必须去冒险,将那卷葵花宝典取出来。
一旁的林夫人一脸哀戚道,“老爷,你真的想好了吗?如今祖宅附近全都是官兵,你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林震南拉着夫人的手,安慰道:“夫人放心。官兵不会待太久,等他们离开后,我再回去。这段时间,我会想办法避一避风头。”
林夫人叹了口气。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不会武功,也不识字。丈夫的意见对她来说就是一切,她不敢多说一个不字。
另一边,左冷禅跟丢了林震南,也不好回去向厂公刘询交差,便自顾带着嵩山弟子四处搜寻。
而林家染坊这边,锦衣卫和番子将火势扑灭了,但林家百来号家丁下人,都被左冷禅的人屠戮一空。
死了如此之多的人,尸体即便是烧掉,也处理不干净。
刘询此次是秘密出巡,他调用左冷禅就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但事与愿违,没想到左冷禅这厮的风格如此毒辣。
“死了这么多人,迟早会惊动官府。”刘询沉思着。
欧阳全笑着开口道,“厂公放心,我已经吩咐手下人安排妥当。这里有个五毒教,是日月神教的分支。我们已经嫁祸给了他们。”
说着,刘询向林家祖宅墙上看去,只见手下人正在用鲜血涂上“日月神教灭林一家”八个大字。
“五毒教的弟子大多都是苗人。官府处理此事都是慎之又慎,一旦引起苗汉冲突,传到京城去,他们怎么担当得起?”欧阳全一脸得意地分析道。
他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刘询前面。
刘询阴恻恻笑道,“你真是懂得随机应变,呵呵呵。”
但他的下一句话,让欧阳全的笑容瞬间凝固,急忙跪下磕头请罪。
“你走的这么快,我哪天要是不小心,岂不是就被你超过了?”
“属下知罪,还未向厂公请示,就擅自下决定。”欧阳全诚惶诚恐道。
刘询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年轻人,小心风头出得多了,最后连头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