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没什么动作,张嘴想要说话被易澈打断:算了,你儿子你自己教吧,他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知道自己有多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不用你一再提醒我他有多幸福。
易澈说得似是云淡风轻不在意,然而他放在兜里的手已经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说正事儿,你去江市做什么?
对于易澈的控诉闻语心里有几分复杂,像是要掩盖心中的慌乱,她从包里拿了小蛋糕,撕开包装递给成清,之后又看向易澈,小澈你要吃一个吗?
易澈恨不得把人丢出去。
本来想去见陆一,但没找到人,听说在封闭训练,便和陆一爸爸聊了聊。闻语拿出手机发了消息给易澈,这个视频我截下来了,不会流出去,放心。
视频是两段监控,就是网上爆出来的截图的原视频文件,易澈只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又听到闻语的话,立即抬头看过去,眉头紧拧,你跟陆一爸爸说了什么?
我不反对你谈恋爱,和陆一我本来也不反对,只是想和他聊聊,但是我见到他爸爸之后,我想你应该离他们远一点。闻语噙着宠溺的笑,伸出拇指擦掉成清嘴角的蛋糕屑。
你以什么身份来阻止我和陆一的事情?我还认你是我妈仅仅因为那点可笑的血缘关系,以及易澈顿住,第一,大家各过各的生活,如果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都能当我自己是孤儿,你没资格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第二,陆一他爸就是我爸,他比你和易之林对我都好,离他们远一点?我应该离你们远一点。
没有什么好说的,那个视频你爱发就发,这点东西还威胁不了我。爆出去对我影响不大,反正你发出去了,我就在网上说,成耀文是我后爸,成清是我弟,成家的市值可经不起这样的消息。
小澈,你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我说一句,你还十句,妈妈什么都还没说,你就开始威胁我了?闻语说得很慢,似乎真的是难以置信。
威胁?呵,我这样子挺好的,活得自在。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易澈笑起来,表情却比哭还难看,陆一公开恋情的对象,那个小公举就是我,我小时候就开始用变声器了,您生出这样的儿子,还满意吗?
易澈浑身竖起了尖刺,他不再顾及闻语的心情和此时成清的存在,他只想发泄出愤怒和这么多年的不甘。
他知道见到成清是必然的,他做过心理建设,或许在某次商业有关的活动上,意外见一面没有交集,或许在多年以后他在陆一的陪伴下去给闻语拜年的时候,家庭聚会上相互介绍,他可以当一个好哥哥,就像对易梵那样。
不管是什么样的场景,至少不是现在,他还没有放下心结。
想到以前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哪儿也不去,再想到现在的成清时时刻刻都有父母相伴,易澈就会觉得自己有抑郁症,纾解不了那种情绪,刺骨的寒冷席卷全身。
明明他已经好了,已经因为陆一不再去想以前家庭带来的孤独,为什么闻语一定要这样?一定要在陆一不在身边的时候带着成清来,还要他离开陆一。
我也是你儿子,你不能这样对我。易澈无助地扫了一眼成清,太难受了,微颤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他用手掌捂了一下眼睛,转身拉开休息室的门快步离开。
洗手间,他将冷水泼在脸上,还有几分钟就要上场了,他还有比赛要打,还有成绩要交给陆一看。对了,他得给陆峰打个电话,希望陆峰不会将闻语放在心上。
大概能猜到闻语会如何表现出自己大家闺秀的形象,但闻语对陆峰的轻视一定是掩藏不住的。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易澈看了眼镜子里糟糕的自己,他又给陆一打去电话,这个时间陆一应该还在教室,没有手机,但他依旧想打一个。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易澈双手撑着洗手台,嘴里呜咽出的声音辨不清说的是什么内容。
上场前Vince担忧问:易澈你还好吗?
不好。易澈绷着脸,他已经没了强颜欢笑的力气,但也没有替补了,我只能说我尽力。
这是旺旺几人不曾见过的易澈,毫无生气。
现在的场合和时间不允许他们多问几句和多做纠结。
第二阶段,倒数第二天的第五局比赛开始了。
一天前。
陆峰下班往家走,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走在他前面,看着也就初中的年纪,听到他们在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叽叽喳喳间他听到了陆一的名字,本来不想听这些孩子吵闹准备加快步子超过他们,结果现在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听,还恨不得上前去让他们说话说慢点。
陆一是真牛逼,这两天没有他,LAY打了个什么鸟样,以前觉得旺旺还有点用,没想到没了陆一,什么也不是,仔细想想他狙神的传奇都是陆一带的,那些名场面全靠陆一卡视角或者吸引火力。
他为什么不上场啊?
你没听学校传的啊,他去这次的高三集训营了,全市前一百,听高三的说,他们班老师可得意了,全学校就三个,除了陆一其余两个都在一班,他们十班出这么个尖子,宝贝着呢。
艹,人比人气死人,之前粉丝扒过他的训练时间,一天到晚训练能有十个小时,怎么做到还好好学习的。
天赋吧,打游戏也挺有天赋的,我哥说的,键盘模式还能苦练三年五载练出个大神,全息就真的是靠悟性,靠感觉,这个两词就属于玄学了。
拉倒吧,你哥的话能听?他自己都是个半吊子
陆峰跟着他们走了一路,暗自高兴,脑子里都是陆一两个字,所以再次听到有人提起时他瞬间抬起头看了过去。
一个看上去就很有钱的女人在问街角的店老板:陆一是不是住这附近?
陆一出去打比赛去了,早不在这儿了,你找他?说话间店老板扫见陆峰,当即指了一下,喏,那是陆一他爸。
你好,我叫闻语。
陆峰听那个女人自我介绍道。
陆峰上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便开口说:你找老子儿子干什么?
是他一贯的不客气的语气。
这样的语气对闻语来说已经很粗鲁了,厌恶在她眼里一闪而过,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儿子易澈?
你儿子?
陆峰瞪着眼看她,浑身的痞气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凶狠。闻语舔了下嘴唇,往四周看了看,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谈吧,附近有没有咖茶楼?
陆峰不太愿意跟这位贵气的女人打交道,但前两天才鼓动自己儿子去买了戒指让送给易澈,这也算是亲家了。他不怎么开心地抬抬下巴,指了方向,那边。
易澈的妈妈这么他家很有钱?也对,易澈自己都办那什么战队。
不过他儿子也很有钱啊,听说现在能挣很多。
陆峰一路上都在犯嘀咕。
陆峰是个粗人,但基本的礼数常识还是有的。上次说要掏钱给买戒指也没掏成,所以这会儿身上还挺富。
到了一间不错的茶楼,陆峰让店家上壶好茶,便和闻语坐到了窗边。
陆峰刚下班,平时习惯了也没怎么收拾自己,现在茶艺师在桌尾泡茶,安静的氛围更显得陆峰格格不入。
闻语是优雅的,两相比较,差距实在有些大。
陆峰心中知晓差距,但并不想落了主动权。他家儿子堂堂正正,可不能在因为他而在易澈家里输了面子。
语言习惯很难改,说惯了的字眼脱口而出,陆峰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却让闻语很不习惯。
连带着陆一一并看不上了。
闻语拿出了在商场上的谈判气势,直言:我认为你儿子和易澈并不合适,现在他们只是因为游戏在一起了,他们的成长环境差异过大,以后没了游戏他们就会发现毫无共同话题。我不想易澈在感情里受伤,陆先生,我希望你给陆一开导一下,趁现在感情不深,及时止损,两个孩子年纪都小,不明白人生到底是什么,所以需要我们做家长的进行引导。
闻语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气场,她强势起来根本不给陆峰说话的余地。
陆峰听不来她的道理,也没有和气商量的机会,一生气他便大着嗓门儿冲着闻语就是一声:狗屁!
孩子高兴,引导个屁!孩子小?孩子怎么就小了?再小人生也是他们自己的,老子四十多岁也没见活得多明白,要他们活这么明白干什么!一套套说起来,真是放他娘的狗屁!
闻语离开的时候,陆峰都还生着气。
不说这上来就对着俩孩子的事儿叭叭叭不同意,就冲她说易澈是如何如何优秀,以前是多么的绅士,参加这个参加那个,陆峰就不高兴,什么妈,明显也没活明白嘛。
孩子现在过得多好,谁见了不是夸他们?
陆峰从茶楼出来也没回家,径直去了小酒馆,叫了几盅酒摆在面前,慢慢喝起来。
他还是应该买点礼物送给俩孩子。
诶,老孟,你说送孩子应该送点什么?
陆峰常来这店,就算不来吃饭也会买酒回去,和孟老板混熟了,趁着这会儿不忙,孟老板干脆坐他边上聊起来,怎么,要送陆一啊?
恩,两个儿子都要送。陆峰点点头。
孟老板摸着下巴说,现在的孩子什么都不缺,你干脆送点有意义的。
陆峰疑惑恩:什么有意义?
看你了呀,我倒是觉得你可以给你们陆一送本相册,你多和孩子拍拍照,你们不常在一起,给孩子留点什么,能相互之间想的起来。孟老板建议说。
陆峰摇头,狗儿子才不稀得看见我嘞,算了算了,我自己上商场给他挑去。
说着陆峰就站起身往外走,着急忙慌的,连帐都忘了结。
孟老板懒得喊他了,等明天碰见了让他补就是。
陆峰漫无目的地逛,一个看着不太整洁的男人又喝了酒,引得商场保安直接找来。
他晕乎乎地问:我想买点东西送给孩子。
他说得认真,保安干脆带他上楼到了儿童区。陆峰还没醉,看着儿童玩具不由得笑起来。
又想到闻语和他说的话,就打算买儿童玩具送了,反正孩子还小,高兴就好。
要是陆一小时候他能想到送这些东西就好了。
陆峰挑了一辆遥控车和一个需要自己动手拼的飞机模型,满意地往外走,高兴地自言自语说:俩儿子,嘿,真好。
商场临近关门,路上乍然显得有些冷清了。
路灯车灯和高处的广告牌,光影交错。
晚间的车开得总是要快一些,呼啸而过带起一阵不怎么好闻的风。
车道的信号灯变为了红灯,他抬眼看了眼灯光,轻轻点着脑袋,或许还哼着不成曲的调子,缓缓踏上斑马线。
迎面过来一个小男孩儿,他奶奶跟在后头叫他走慢一点,小孩儿回过头,喳喳叫起来,奶奶,你快点就好啦。
陆峰笑起来,陆一这么大点的时候就已经不理他这个爹了。
陆峰哼哼唧唧继续往前走。
忽地一束远光灯照过来,伴着轮胎在碾着地面沙砾的摩擦声。
小男孩儿站在斑马线上惊魂未定,他的脚边是一条长长的刹车印还有散落的汽车外壳碎屑。
不远处有一滩血迹。
小男孩的奶奶将他护在怀里,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柔声安慰着。
警铃和救护车的铃音在夜里分外刺耳。
酒驾超速闯红灯,行人死亡,司机重伤。一交警沉重地向上级汇报情况。
验明身份,寻找家属。
陆一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刚下晚自习,他总是出了教室的第一时间就会开机,易澈一般都会给他留言。
没想到还没看到易澈的消息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说,有人出了车祸。
谁?
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他
陆一拨出集训营负责老师的电话时,他惊觉自己脸上满是泪水。
易澈说他们今天结束后,总排名到了第10名,Vince很不满意,打算折磨他。
陆一松了口气,他不用担心易澈突然给他弹视频了。给易澈留好言,简单说了两句他便将易澈暂时设置成了黑名单。
打车去医院领领他爸。
但是他不知道该领到哪里去。
哥,我该怎么办?
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像个机器人一样,呆滞地在网上搜索流程,机械地查找殡仪馆的位置,查找附近的墓园。
或许得办一场葬礼,他爸喜欢热闹。
陆一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亮的,浑浑噩噩的一晚上,他甚至在无意识的时候给老师发了消息说退出集训营,还给易澈发了好多怎么办,还好提前拉黑了,不然易澈会担心的。
车祸的性质已经足够公检对司机提起诉讼,也没有商讨追责的意义,陆一见到了那个小男孩的奶奶,老人除了感谢也说不了其他的。
陆一扯出笑,没有温度的笑更显脸色苍白。
火化下葬,进行得很顺利,很多人帮忙,当然还因为陆一有钱,没费多少工夫,他没有力气去纠结那些。
他又在墓碑边上坐了一夜。
墓碑上的照片是陆峰的身份证的证件照,他翻遍了家里和自己手机,竟然找不见一张陆峰的照片。
陆一的头靠着墓碑的一侧,像是小孩子依偎在父亲的身边。
但是陆一怎么都感受不到父亲的温暖,他只觉得冷五月已经暖和了,墓园却始终透着不同寻常的阴冷。
陆一头昏脑涨,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再天亮的时候,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交警队通知他去领取他爸遗落在现场的物品,他才离开了墓园。
碎掉的手机,一些现金,还有两个手提袋。
所有东西都沾染了血。
陆一回到出租屋,将东西摊在桌上,盯着它们发呆。
遥控车和飞机模型,显然是给他和易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