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听得心里阵阵发冷,你们到底是谁?!
武介眯着眼,低声说了三个字。
林昭瞳孔一缩,武口会
他愣了愣,声音有些沙哑地继续道:不可能!武口会明明已经被
灭了?
武介笑着点了点头,没错,稻川副会长被你那位展队长杀了。不过展锋也被我们剁了,用你们华国的话来说,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之后武口会在华国境内的分部也尽数撤回了本家,一切本该就此了结。
武介收起了挂在嘴边的笑。
他伸手用力捏住林昭的下颚,细长的双眼直直盯着林昭,但不久后,就在武介会长的七十岁寿宴上,一颗7.62毫米的子弹隔着近千米的距离。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就这么砰的一声穿破了会长的脑袋,大伙连去拿武器的机会都没有,全死光光了。
林昭心里一沉,哑声道:稻川副会长武介会长
武介抬手指了指那个高大的男人,没错,稻川的父亲被展锋杀了,死在了异乡的土地上不得安息。
他停顿了一下,瞳孔里泛着血色,而我的父亲,在他的七十岁寿辰上死得不明不白,冰凉发紫的手里还握着酒杯,脸上的笑都没来得及收起来。
武介弯起眉眼,皮笑肉不笑地冷声道:你们华国真是好本事,我花了整整半年,耗尽武口会近百年积攒下来的全部钱财,只买来了一个名字和一张脸。
林言之。
武介站起身一把拽起他,林先生,你还要再装作不知道吗?
林昭用力阖了阖眼。在听到武口会三个字后,他就知道武介恐怕对自己的一切都已了如指掌,此时再嘴硬除了激怒他们别无二用。
他声音有些干涩,我知道展锋,但我的确不认识林言之,昨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不等武介开口,林昭哑声继续道:我之前不认识,现在也不认识,但这不代表我以后不能认识。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瘫倒在地的三个女孩,放过她们,我会想办法联系到林言之。
好。
不等林昭松一口气,就听武介继续道:那么我就衷心希望你能尽快认识这位林言之,我听说人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只能活七天。
你什么意思?!
武介放开林昭,你多会儿认识了林言之,我就多会儿给她们水喝,你多会儿带来了林言之,我就多会儿放她们走。怎么样,很公平吧?
林昭勃然变色,怒声道:你想让我出面把林言之带过来?!
武介点了点头,我想了想,你刚刚说得没错,我们在华国行事确实有诸多不便,而你不同。
他伸手替林昭拍去衣服上沾着的灰尘,林先生,希望你能尽快行动。如果时间久了的话,会让我觉得是这三个人的份量还不够重。另外还请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你当然可以把我们的存在告诉给林言之或是华国官方知道,但我可以保证,你和你周边的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罢,武介笑了笑,我们此次来到华国只为了林言之一人。只要目的达到,对于我们来说,放过你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所以,林先生,还请你做一个聪明人。
华国人讲究取舍,望你好好掂量。
你们只要林言之一人?
没错。
林昭沉默了许久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
华国生物科技研究院
林院士,您来了!
秦梧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资料,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吴海跟在林言之身后一同进到实验室。见秦梧喜笑颜开的模样,他忍不住在心里再次感叹秦研究员那非比寻常的抗打击能力。
自上次过后,林言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说起话来扎得人生疼。但这位秦研究员却越挫越勇,那股坚韧不拔的劲儿都快把吴海给看感动了。
秦梧拿起一早准备好的实验进度总结报告,献宝似的递给了林言之。
最新的实验数据跟您之前预测的一模一样!X谱系药物对可能造成遗传病的染色体异位和倒位有预先甄别和锁定的作用,Y谱系药物则能辅助进行定向遗传重组!
秦梧脸上的激动藏都藏不住,要是按照现在的进度继续推进的话,别说用药物干预遗传病患病几率了,就是彻底攻破遗传病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您之前
林言之面无表情地快速翻看着手里的实验数据,声音冷淡地打断了他:安静点,我不瞎,自己会看。
秦梧嘴是闭上了,但看着一步之隔的林言之,脸上却红扑扑地腾着热气,整个人像是下一秒就要原地起飞。
他低下头努力移开视线,平复过分激动的心情,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了一旁站着的吴海。
吴勤务员?你怎么在这儿?
突然被点名的吴海挠了挠脑袋,笑着回道:最近上头下令,让加强对林院士的保护,出门在外我得贴身跟着。
秦梧皱了皱眉,一想到他和林言之以后说什么(谈工作)或是做什么(做梦),旁边都得杵着这么个大高个,心里头有点儿不爽。
作为一个笔直笔直的直男,吴海理所当然地误会了他的不快,自以为贴心地解释道:你说你的,不用担心研究内容被泄露,我签了保密条款的。再说你们说啥我也听不懂,哈哈。
哦。
秦梧的冷淡打断了吴海略显尴尬的笑,他抬头看向林言之,林院士,Z谱系药物的实验进度报告下午就能拿到,我到时候第一时间给您总结好送来!
秦梧的声音像是抹了蜜,又腻又甜,和方才那声冷冰冰的哦对比鲜明。吴海默默在心里回了个靠以示尊敬。
林言之没有理会他们二人,苍白的指尖在一行小字上缓缓划过。
他凝眸看着资料最后一页,声音微不可查地低喃道:遗传重组
第十八章 捡回来的第十八天
这几天来,林言之像是被幼稚鬼上了身,全神贯注地同展锋玩起了捉迷藏。
两人一个躲一个追,一个追一个藏,一个藏一个找,玩得不亦乐乎。
得益于林言之随时随地的出其不意,展锋硬是挖掘出几个他自己原先都不知道的能力,在《学好如何成为一个怪物》这堂进修课上越走越远。
林言之本想故技重施,折腾折腾自己好逼着他出来,想法到位了行动还没开展,就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纸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但乍看过去又透着些我尽力了的工整。
满满一张纸上条条框框列得明明白白,把林言之能做的、不能做的给限制得死死的。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林言之沉默了片刻后低笑出声,攥在心脏上的那只手也彻底松开了。他收好纸条,抬眸冲着无人的地方点了点头。
好了,都听你的。
带着磁性的声音仿佛过了电,听得人头皮发酥。过分温柔的语调里满是拿你没办法就只好依着你了的迁就。
藏在暗处的展锋大大松了口气。
只要小言不用苦肉计,他还是有把握打持久战的。
不过他这把握没过多久就动摇了。
卧室内,暖调的灯光斜斜地打在床边,虽不十分明亮却也恰到好处,纯白柔软的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
一道道漂亮的线条像是涓细的流水,从高高扬起的脖颈出发,绕过凸起的喉结,一路沿着形状分明的锁骨缓缓向下。
在流经微微拱起的胸膛时,它巧妙地转过几道弯,留下薄薄一层阴影,随后又在平坦的腹部上对称地画了几笔。最后顺着笔直修长的大腿滑落,直至消失在绷紧的足尖。
林言之嘴唇微张,修长白皙的十指没了平日的灵活,显得有些乱无章法。
他像是要没了耐心,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委屈。含着水汽的双眸半睁半阖地看向门缝,赤躶的胸膛随着支离破碎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黑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仿佛被人摁下了暂停键。明明不用呼吸,他的脑袋里却如同缺了氧,又蒙又胀。
锋哥
展锋身形一颤,片刻后像是煮化了的糖浆,一点点软了下去瘫成一团。
那边林言之还停留在不得其门这一步,怎么都推进不下去。展锋忍不住在心里憋笑,别看小言那副样子,其实在某些方面生涩到不可思议。
这也怪不到林言之头上,两人自幼一起长大,等到身心都足够成熟健全了,还有展锋这架早就快憋不住火的大炮虎视眈眈地等在一旁,根本就没给过他学习如何自得其乐的机会。
见展锋铁了心不出来,林言之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趣,拢了拢浴袍直接出了卧室。
他拉开冰箱门刚拿瓶苏打水出来,弯下腰取个杯子的功夫,桌上冒着冷气的水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展锋!
藏在橱柜里的展锋抱紧怀里的小水瓶,怂怂地往里面缩了缩。
浑身发烫的林言之这会儿对冷冰冰的苏打水有着别样的坚持。他打开冰箱正要再拿一瓶,眼前突然被一道黑影蒙住。
【小言。】
展锋无声地低喃着他的姓名,怀里的身体温温热热,是他熟悉的爱不释手。
林言之放松身体向后靠去,皮肤被一团触感柔软的液体紧紧包裹。他抬起手覆在眼前,苍白的十指与雾黑色的液体交织在一块,对比鲜明到有些扎眼。
时针几不可查地转动着,一声略带沙哑的喟叹后,磨蹭了半晌的作业终于交了卷。
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漠然,多了点儿湿漉漉的迷蒙。
展锋又何尝不是松不开手。
他想了这个怀抱太久,久到都快忘了抱住他是什么滋味,久到他根本不舍得再撒手。
黑影突然僵了一下,展锋顺着本能把身体迅速拆解成无数块,顷刻间分头藏进了阴影中。
只见林言之瞬间转过身,眼中哪里还有方才的迷蒙。看着空空荡荡的身后,他心里是又生气又好笑,好不容易到手的哥哥又给放跑了。
展锋长长舒了口气,颇为自得地暗道:这就叫做我预判了你的预判。默契这种东西养它多年,用它一时。
林言之倒也没太生气。
在他看来,展锋现在的躲躲藏藏也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展锋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跟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无论是他的突然消失或是出现,还是同小言这几日来的你找我藏,亦或是他那早被剁成碎末、找都找不全的尸体
都在向林言之说明着同一件事:
现在的他已不是人了。
至少,不再是书本上、字典里、人们眼中、生物学范畴内,所定义的人了。
即便林言之几日来过分平静的反应让他越发大胆,但展锋却还是死死守着那最后一条防线不敢退缩。
放佛只要不被林言之亲眼看到,他就不是镜子中那滩会行走的淤泥,只是个无法现身的爱人罢了。
林言之又怎会看不透展锋的怯意。他低着头没有言语,摊开的手一张一合,安静地回忆着方才的触感。
遗传重组。
基因重组。
这八个字再一次从他脑里划过。
林言之快步回到卧室换好衣服,拿起手机打给了吴海。
林院士?
吴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跟我去趟研究院。
啊?现在?
吴海瞅了眼窗外月明星稀的夜空。
现在。
吴海努力挣扎了一下,都这么晚了,研究院应该已经关门了吧。
有值班的。
吴海不甘心地再次挣扎,那您实验室的门应该也锁了吧。
我有钥匙。
那您
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听林言之好言好语地建议道:吴海,我劝你不要把这句话说完。
吴海很没骨气地放弃挣扎,有气无力地点头应是,好的,那您准备准备,我在门口等您。
话音刚落,就听到咚、咚、咚三声,吴海转过头看向车窗外,险些没被吓出声国骂。
林院士,您准备的速度还挺快的哈。
他干笑着打开车门安顿着这位祖宗坐好,一边发了条消息把情况告诉联络员李辉知道,一边生无可恋地当起了没有感情的司机。
光线昏暗的实验室内,蓝荧色的灯光看起来冷冰冰的,活体实验品时不时发出淅淅索索的动静。
吴海一边暗骂自己好怂,一边不着痕迹地往林言之身边靠了靠。
林言之手里翻着实验数据,时不时俯下身细细观察两组对照实验体的性状特征。就这么简简单单两个动作,他硬是来来回回重复了两个多小时。
等他放下资料时,站在一旁的吴海已经困到眼睛都不会眨了。他目光呆滞地看向林言之。
林院士,您忙完了?
呵。
林言之轻笑了一声。
晦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声音不冷不淡地问道:从单细胞生物到如今的人类,你认为我们是在进化,还是在退化。
虽然大脑已停止转动,但吴海自认这个问题他还是答得上来的,当然是进化了,达尔文进化论嘛。
林言之既没否认也没肯定,反倒有些答非所问地回道:无序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有序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束缚与扼杀,极致的秩序便是终结。
这句话就明显超出了吴海的能力范围,他眨了眨眼,自认十分捧场地回了句:哦!原来这样啊!
林言之没有理会他太过做作的抑扬顿挫,收好资料后隔着玻璃,动作温柔地摸了摸活蹦乱跳地实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