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卫光只觉得,每一口呼出的气体都是那样的沉重,仿佛那不是无数液滴,而是无数铅粒。或许这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神之视野……过去,现在,未来,一切都如飞逝的画卷一般滚动着,生命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爸爸,我想学跑酷!”
“哦?有了志向就要落实到底啊!”
是小时候。
……
“戚总,这次肺炎,其他口罩厂……”
“我说了,我的企业生产口罩,不是在这种时候发国难财的!所有口罩,一律不准涨价!”
“是……”
他的公司最近效益越来越不好了。
为了解决员工的吃饭问题,他几乎掏出了近年来公司的所有储蓄,甚至搭上了个人的收入。就在他去工厂视察的那一天,有一辆失控的小汽车撞向了正在过马路的他……
本来撞得不算严重,可他有其他的基础疾病。再加上这次车祸,病情雪上加霜,他直到最后都没能再醒来看我们一眼……
爸爸死了。
……
妈妈没能挺住。
下着那么大的雨,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爸爸的伤病,四处借钱,求情,现在还被秦默的人砍断了胳膊。
妈妈也死了。
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家人了。
……
这时后来和表哥上山的时候。
“师傅,请收我们入门,授我们以能力,除暴安良。”
“起来吧。”
……
我还是无法与秦默匹敌吗?难道,我真的无法复仇了吗?
呵呵,造化弄人。
现在,我也要死了。
不过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既然是如此,那我就算是死了,世界上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为我伤心了吧?
……
“光启哥,问你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我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棍,你还会收留我吗?”
“当然。”
唉?
……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家人——这是我的选择。有一瞬间,我有过抛下你的念头,但我选择相信……我相信你,我相信我的选择是对的。”
“你是我的家人。”
……
我不能死。
这场战斗,没有输,只有赢。
对,我绝不能死……
我的家人,还在等待我!
那一刻,本已经被踢翻在地的戚卫光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爬起来,伸出厚重有力的菜刀强顶住直直冲自己脑袋而来的砍刀。
只听无法形容的一声清脆巨响,两把兵刃相接,碰撞出四散的火星。
秦默相当的震惊,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这个明明就疼得无法起身的家伙硬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他的表情,他应该也很痛苦才对,而且是相当痛苦,自己那一脚的力量明明不算轻的……
他的肾上腺素在狂飙,以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激涨。
“啊!!”
只听得戚卫光一声厉喝,那菜刀便顺着砍刀的刃,向秦默握刀的手飞速划去。这把砍刀是没有护柄的,这么滑下来可以直接切去秦默的五指!
秦默心中一惊,忙将手松开。砍刀在菜刀刀刃的发力刮擦下,被弹飞出去。
哪能给他喘息的机会,戚卫光又抡起菜刀,快速逼近过来。在天空中时时闪过的雷鸣的照射下,那柄刀刃幻化成了一抹致命的寒光,犹如银月狼王的利齿一般。
秦默向后闪避的速度无法与戚卫光向前俯冲的速度相提并论。仅仅是一个照面,那把菜刀便已经砍在了他的右臂上!
“咚!”
“咔嚓——”
仅仅是听见流星坠地的一声巨响,有力的刀刃毫无悬念地将那铠甲连接处薄弱的甲片整个砍穿。
刀刃又切进位于下方的右臂上,划开他的皮肤,割断他的筋肉,粉碎他的骨头!
秦默摔倒在地,整个右肩膀都被砍出了一道骇人的巨大创口。铠甲破裂了,下面狭长的伤口往外快速涌着血。肌肉撕裂的疼痛持续折磨着他的神经,使他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但他仍在倒地的瞬间,抓住了摔落在地上的砍刀。
这家伙,真不要命!
这威力恐怖的一击,使戚卫光本身也受到了极大的反馈,他的右胳膊脱了臼,软软地挂在身上。只见他咬紧嘴唇,以左手握紧右臂大臂,又发力往回一接……
“咔——”
那是关节复位才有的清脆声音。
“默哥!”
“都别过来。”
回应老鼠的只有这冰冷的四个字。秦默将右手的砍刀倒向左手,尽力将面前的蓝毛小子锁定在视野当中。
戚卫光再一次提刀发起冲锋了,他向秦默变得薄弱的侧翼扑去。他的那原本深邃的灰瞳现在燃烧着的是血色,是杀戮的血色——它们自始至终都在一直锁定着那道骇人的巨大伤口,就像狼紧紧地追杀受伤的猎物。
刀过无声,那一瞬间,两把刀都互相与它们的目标擦肩而过。
秦默的砍刀没有斩刀他的头颅,只是切下一撮湛蓝的发丝。戚卫光就从他身旁闪过,就像扑杀未遂的白狼顺势躲避猎物的反攻一般。
戚卫光的菜刀几乎是贴着秦默的脑袋过去的。可是,秦默明明没有刻意地躲闪,这一击其实有至少九成的把握可以打中。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秦默意识到了。
可是,已经晚了。
借着继续向前滑行的动能,戚卫光顺势跳起,整个人如袋鼠一般跃到墙根,又顺手取下了扎在桌子上的匕首。与此同时,收紧的双腿又猛地一发力,便将他如一截火箭一般弹射出去。
他以匕首为箭头,冲准了计算之中,那右臂的伤口后方……
“哧!”
“呃啊!”
秦默不禁惨叫出声来。那把匕首从后方的猛烈突刺,毫无悬念地戳破了表面的甲片,并且戳入得相当深,又从正前方透出。
铠甲或许可以应对一般的劈砍,但在刺击这种攻击方式面前,再好的铠甲都是徒劳的。
强烈的剧痛牵动着附近的神经,迸发出一阵钻心的痛觉。这是超越意志力的生理反应,是任何顽强的人都无法逆转的。
只觉得一阵绞痛似强劲的电流,顺着神经脉络一层一层地上升,击中了秦默的大脑。秦默只觉得浑身一阵触电一般的麻痹,整个人便跪倒在地上,是用左手的砍刀支撑着身子,这才没有完全倒地。
“嗖哧——”
那把已然深深插入右臂末梢的匕首又被戚卫光生生拽出。这一拽就像是抽走了插在心房中的子弹一般,令原本的疼痛又增加了一层空虚感。
待他从这极强的痛感中舒缓过来之前,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已经先一步搭上了他的脖子。
刀刃缓缓没入他的皮肤之内,溢出一层鲜血来。
“马上放开他!”不远处的老鼠见状,立刻举起手枪,咔擦一声顶上膛,对准了戚卫光的脑袋。
“老鼠……放下枪。”
“默哥!”
“让你放下。”
秦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左手握持的砍刀立在他的面前,像一面镜子一般折射出身后戚卫光的眼神——就如他搭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一般,冰冷,锋锐,承载着难以言表的恨意。
“我输了,给个痛快的吧。”
“给个痛快的?”
戚卫光冷冷地笑了。他的笑无比残忍,甚至比邓晨安还要残忍。
“你,休,想。”
“啪!”
只听见一声血淋淋的巨响,转瞬即逝的血光划破了黑夜。
陈善丝顿时感觉心如刀绞。
那刀砍在秦默的伤口上,就仿佛是砍在自己的心上。她的心在滴着血。
原本已经是伤痕累累的右臂关节经受这一记重斩,终于是整个断裂开来,喷射着殷红的血掉落在秦默的跟前。秦默当即疼得失去对自己重心的控制,侧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就像多年前被自己如此对待的戚卫光之母一样。
他急促地喘息着。
看着面前死寂地躺在地上的自己的胳膊,他的额头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汗珠。恍惚之中,似乎有一个瘦小的影子挡在自己的面前……
戚卫光刚收了刀,便见陈善丝一下子张开双臂,拦在自己的面前。她尽管身躯在微微发抖,但她的眼睛却从来没有抖过,而且居然是一直在盯着那染血的刀……
那把刀,下一次会落到哪?
“小陈,你快走开,走开……”
“拦在我面前,你不怕死吗?”戚卫光用他那充满杀气的声音质问道。
“不怕。”
回答他的是陈善丝干脆利落,斩钉截铁的声音。
戚卫光轻哼一口气,收了刀。
“砍断你的胳膊,并不会让你马上死,慢慢品尝接下来的痛苦吧。你我的恩怨,到此为止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秦默,他的语气无比冰冷,一如当年秦默在斩断他生母手臂时那样。所有的仇恨,在这一刻画上句号。
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逐渐闯入他的耳畔——是有车队驶过附近。戚卫光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秦默,又由窗口攀爬出去了。只见他猴似地落到树上,随后便麻溜地着地,消失在几人的视野之中。
他……走了。
陈善丝一下子跪在地上。
刚刚的行为,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和力量。
她转过身,看着倒地的秦默。秦默的血还在随着破裂的动脉一股一股地挤出身体外。他勉勉强强地用剩下的左臂支撑起来,吃力地提起脑袋,跪倒在面前的陈善丝在视野中变得愈来愈模糊。
“你这傻子,还和小时候一样……”
“呜!呜……”
她抱住他的脑袋,失声痛哭起来。
从小到大,她的哭声是第一次如此无助,如此可怜,如此痛心……
楼层有倾斜,积在地上的血泊越聚越多,透过门缝流到屋外。
门外的捶打声变得愈加疯狂。聚在门外的丧尸受到这血泊的刺激,变得愈来愈兴奋了。它们忘乎一切地捶打着,摧毁着,破碎着,用血肉的双手粉碎猎物藏身的庇护所。
终于,门框左侧,一丝不起眼的裂缝首先绽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