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桥区下着雨。
男子裹着风衣从公共魔动力车里走下来,路灯昏暗,街上没有人,黑暗中的道路和建筑因为湿淋淋而显得阴暗幽冷。
最近桥区不太平,路上的人比平时更少了。这里平时就不是治安很好的街区,那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因为比他们更可怕的家伙消失不见,男子感到微妙的讽刺。
他抬头看了看天,压了压头顶的帽子,庆幸于今晚的雨不算太大,抬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没带伞,早出晚归工作繁重疲劳让他记不住这种小事。家里也没有人给他准备伞,他的妻子已经病了很久,看病花了许多钱,女儿还年幼,就算有大都的医疗保障也让他们的小家有些吃不消了。
但愿妻子给他煮了汤和面包,凉了也比没有好。感谢诸神,她的身体至少康复到可以煮汤了,这至少能让他看到希望。以至于办公室似乎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文件也没那么乏味和枯燥了。
夜色中的小巷里黑漆漆湿漉漉的。这段路他天天都走,十分熟悉。中间的一段大约半条小街的长度,两旁的路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小巷里前后漆黑一片,只有巷子中间还有一盏路灯苟延残喘,在一片漆黑之中照亮着光明的孤岛,偶尔因为回路变形老化接触不好而一闪一闪。
今天也许是因为下雨,这段小巷子看起来比平时更黑了。
这种额外的黑暗多少加重了男子想要快速通过,回到温暖熟悉的家中的心思。他穿过小巷中的前半段漆黑,走近了那盏路灯。白色的灯光偶尔闪烁,男子习以为常,脚步没有减速或是停留,只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路灯杆下的阴影。
他看到了一双惨白的,圆溜溜的,睁大以至于略显狰狞的人类的眼珠。
男子被吓了一大跳,停住了归家的脚步,惊恐地往反方向退去。随即他才注意到,那双眼睛属于一个隐藏在路灯阴影后面的人。后者浑身漆黑的衣服一直拉到下巴。头戴黑色兜帽,缭绕着可疑的气质。
神情不怎么对劲,脸孔也较为僵硬,直勾勾地盯着他,乍一看就像是只有一双阴影中的眼睛。
男子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不知道这人深夜了下着雨跑到街灯底下蹲着干嘛,家里出了什么事一时想不开也不能这么出来吓人玩啊。看他脸色这么僵硬,最好别是磕了特殊药品或是成瘾性晶石,不然这附近以后的治安可就更加令人不放心了。
他冲那黑衣兜帽男点了点头致意,按了按头顶的圆帽准备离开。
然而,和他急于离开的态度不一样,那兜帽男开口说话了。
“这位先生,请问我可否占用你一点时间。”他的声音沙哑,透着说不出的令人不舒服的感觉,苍白发灰的脸上,一双又白又圆,瞳孔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男子,“这么晚回家,你一定有十分股关心的重要的人吧?”
他的这种问话太奇怪了,以至于完全不应该出现在现在这样的场合。昏暗的治安不好的小巷,黑暗里唯一一盏闪烁的街灯下,一个鬼鬼祟祟神情古怪的男人问路人这种问题,怎么看都十分不合时宜。
男子不傻,他警惕起来,根据常识闭口不言。各种可能的糟糕后果瞬间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最近几个月来桥区发生的失踪和凶杀案。最好的结果是对方只是个受了刺激想要从别人的人生中获取经验的可怜普通人,其次是没有能力从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
至于最坏,没有最坏,也最好不要有。
男子按了按圆帽,扭头就往家的方向大步离开。常识是,遇到不知由谁发出,不知有何目的,不知答案指向的问题,正反两面都不要回答,闭嘴跑路说不定反而会得到较好的结果。
阴影中的怪人没有追,他只是张了张嘴。
“亲爱的,你回来啦。”他的口中发出了一道虚弱温柔的女声,略微沙哑,带着期盼,“我煮了红菜汤,还去买了一些鸡肉,面包烤一烤可以夹着吃。”
男子面对着无光黑暗的面孔变得极其恐惧,这声音他很熟悉,是属于他妻子的。
“爸爸,晚上好,欢迎回来,你辛苦啦。”背后的声音变得稚嫩明快,这个声音他碰巧也很熟悉,是属于他年仅五岁的女儿的。
前方的小巷一片黑暗,这黑暗是如此浓稠,看不到原本在小巷尽头的远处的路灯,两旁建筑的灯光也消失不见。男子停住脚步,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身后,他妻子的声音还在呼唤他:“我知道鸡肉不便宜,但你太累了,孩子长身体也需要吃肉。亲爱的?你怎么了?”
男人不能往前,也不敢回头,妻女的声音还在从背后传来:“爸爸,我今天好乖的,你怎么看起来很不高兴?你不愿意看看我吗?”
那声音甚至越来越近,就好像一个真正的担心自己丈夫的女人,因为丈夫回家时候神态不对而关心地向他走近。如果男子不是身处这样下雨的黑暗小巷,明知身后站着的只是个路灯下的可疑男人,他听到这样的话语绝不会感到极端的恐怖。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来到了他的身后:“亲爱的,回头看看我们。”
男子当然是打死也不肯的,但与此同时,一双手从他的手臂之下穿过,从后面抱住了他。
那感觉,很温柔很亲近,但也僵硬而冰冷。
他的身体彻底僵硬了,目视眼前的黑暗,不敢回头也不敢往下看,妻子的声音在他身后耳语,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女儿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也许拉住了他的腿。冰冷的寒意顺着腰部传递扩散开来,那种拉扯是如此的真实,就好像要把他的灵魂都从这具僵硬的身体中拉脱离出来似的。
“亲爱的……”“爸爸,看看我们。”“看看妈妈。”“老杰克很想你。”
越来越多的无形手臂从他身后拉住了他,来自于不同的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呢喃不止。男人在冰冷和僵硬中失去了挣扎活动的能力,他仍然不敢回头看,但事实上他也没有能力转动脖颈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脱离身体,这种无能为力的恐惧远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怕。在他彻底被拉出去以前,也许他就会先崩溃投降。那些声音越来越响亮,其中带着逐渐显现的浓稠恶意,恐怖足以使人崩溃发疯。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无尽的黑暗中亮起了光。
那与其说是光,不如说是一轮仿佛火焰和光明共同组成的明亮的太阳。光强势地侵入了黑暗之中,就像炙热的火焰舔舐着黄油。
抱着他的东西发出了一声惊恐无比的尖叫,恐惧地离开,逃离消失不见。前方的黑暗里,一名身穿制服,身材高壮的男子从光明之中冲了出来,向他伸出了手。
男子被他一把拉住,扯着离开了身后下着雨的黑暗,冲向了前方属于光明和温暖的领域。那领域带着令人舒适的秩序感,由一名穿着浮空城袍子,仿佛太阳一样的美丽女性维持。
浮空城!男子惊恐地注视着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和怎样致命的危机擦肩而过。那名战士拉着他越过浮空城的法师阁下继续向外奔跑。再往外再次是黑夜中的雨幕,但与从前不同,那里聚集着许多严阵以待的警官,能力者,停着马车,摆放着众多应对特殊情况的魔法物品。
灯光和人声让这个夜色中的路口确实存于人间,区分于他刚刚经历过的,令人窒息没有尽头和一丝光明的黑暗。那里此时此刻传来难以形容的恐怖声音,黑暗和光明互相进攻撕扯着,交界处呈现可怕而诡异的图景。仿佛有虚浮的灵魂在尖叫,黑暗熄灭了火光,同时也被光明灼烧着。
“没事吧?”拉他出来的战士把他放在那里,转身和他的许多能力者同僚一样冲向了那片黑暗。一位脸庞有些严厉的女警官关切地询问他,给他披上毯子让他坐下,身边的先生拿着个本子严阵以待,活像等他确定没事就把录音石塞进他嘴里的记者。
“我的妻子!他用我妻子的声音和我说话,还有我的孩子。”男子的惊恐远未平息,“还有好多人。她们在哪,你们见到她们了吗,她们还好吗?”
“你别紧张,你妻子本来应该在哪里?我们现在联系。”女警官安慰他,“恶灵类堕落者会特意制造人们熟悉但令他们恐怖的场景来击溃他们,你看到的大概率不是事实。我们现在帮你联系,你也不要过于惊慌。”
她问了男子家的住址,真的派了两名年轻的警官过去叫家属,并且也询问了他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情况。旁边的先生似乎还真是报社的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低头拿着本子刷刷记,本子封皮上还写着某某报社,在当地还挺有名的。
“先生,请不要写我家的详细信息。”男子对那位记者先生说道,“我妻子身体不好,我不想我家的情况统统见报。”
“哦不会的,请放心,这只是确认真实性可以追溯的一点程序性记录。”那位记者先生答道,“这是我的名片,我姓沃森,如果我的报道有任何不真实的影响你们生活的地方,你可以去报社或者翡翠桥警局反映。我的未婚妻是重案部门的警官,我不会没有分寸地说任何不该说的事情的。”
“我什么时候成你未婚妻了?”那位金发的女警官问他。
背景音一大片杂乱的呼喊,警局人员交流,能力者战斗拆迁的声音里,记者把本子放在了腿上,伸手握住了警官有些茧子不再柔嫩的双手:“是,很抱歉没有提前征求你的同意,但好在现在也不算太晚,那么你愿意成为我的未婚妻吗?”
女警官浅蓝色的眼睛看着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如果你不是在这种紧急的场合提出这件事,我会乐于答应。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把记者丢在那里,换了一位男性警官来安抚受害人和了解情况,自己走开去指挥现场了。记者眨眨眼,咧嘴傻笑起来。
离这里远远的地方,男人刚刚死里逃生差一点就再也走不出来的小巷的方向,以火焰与光属性领域为主,一大群其他属性的圣阶为辅助的包围圈中心,突然高高喷出了一片灰色半透明的涌泉。
无数带着扭曲感和堕落恶意的透明灵体从那个方向喷涌而出,成百上千,喷发的瞬间遮天蔽日,数目之多令人头皮发麻。
这被堕落者自主逸散放弃的恶灵往四面八方涌去,因为自带的扭曲堕落特质让本来在周边包围的官方能力者纷纷躲避。那名堕落者趁着这个自己放弃大半力量才取得的机会,从包围之中钻了个空子,向外面逃去。
“天呐。”没走远的记者和附近的普通警官远远看着那副遮天蔽日,恶灵喷涌如涌泉的景象,惊呆了,“这得吞了多少人啊。”
“大都没有失踪那么多人,应该是外面流窜过来的。”归队没几天的翡翠桥警区重案部门副队长伊丽莎白答道,旁边的几位警官开始招呼年轻的惊慌警员:“不要去接触那些恶灵!都收拢回来净化法阵,把污染净化和后续处理交给能力者!灵魂类污染净化起来特别麻烦,你们不可能想体验!”
恶灵堕落法师逃进了码头仓库区混乱的货物和仓库建筑之间。
洛芙甚至没有感到很惊讶。虽然对方往哪里逃都不值得奇怪,但逃进仓库区让她加倍的有一种果然是这样的感觉。这固然有仓库区摆放混乱面积极大空间空旷容易藏身特点的原因在,但更主要的是,这个地方从她来警局到她没来警局的十几年前,已经发生过太多问题。
浮空城对这次行动很重视,派了本来一位光火属性的领域来捉人。虎视眈眈的在整个仓库区的可疑区域上方慢吞吞的飞着,用精神领域地毯搜索,面无表情中带着点杀气腾腾的意思。
对方堕落者逸散了自己收集的恶灵,元气大伤,被揪出来搞死只是时间问题。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或者说,过于顺利了,以至于洛芙都有点自我怀疑。但无论怎么说,这部分也不归她管,她顺着之前逸散的恶灵可能去往的方向,挨个给他们贴净化魔法。
净化着净化着,她感到了前方也有净化魔法的波动。本来以为是同僚,没想到绕过一间占地巨大的仓库和前面的运输车,她见到了一张有点令人意外的脸。
名叫莉丝的冒险者冲她举了举手里还没逸散完毕的净化之光,友善地向她示意自己是无辜的。
“您怎么在这里?”洛芙很震惊,一瞬间有了许多怀疑,但考虑到对方超凡的身份,又觉得这些怀疑中的大部分都是多此一举。
“帮你们净化恶灵啊?”莉丝答的理所当然,她换了一身颜色艳丽的深红色的大摆短裙,身穿棕色的皮甲和冒险者装备带,看起来非常的冒险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堕落者和被污染物进行净化,对无法净化的实施记录和举报,这不是所有秩序侧能力者的责任吗?”
呃……
她说的也不算错哦。
“我是说您在这种时候跑来仓库区做什么?”洛芙不上套,警局和浮空城的其他人会处理那些溃散的堕落魔法,她现在觉得这位莉丝上神比较可疑,“您出现在这里,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在调查桥区最近的失踪人口,码头和仓库区很可疑。你不会这个时候要看我的委托状吧?”莉丝笑道,“我感觉到有了不起的阁下在注视着这里,但我可是遵纪守法的正规冒险者,他们也同样可以为我作证的。”
洛芙抬头看了一会天,天还是那个天,她接受了莉丝的这个说法:“您说码头和仓库区很可疑?您有什么线索吗?”
“只是一些猜测,我正在求证。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如果我调查到了确实的线索会告诉你们的,这方面你放心。”莉丝答道,她看起来从外表到行为都是妥妥的明丽少女,一点也看不出上位神的样子,和洛芙对话的时候也像是在和平级的路人不卑不亢地交流想法。
“码头仓库这个地方我总觉得很可疑,这个堕落者往这个方向跑,之前还在这里爆出了了不得的走私案,我记得其中一个证据性的涉及违禁品走私的仓库也在这里。十几年前这里不是还出过一个什么爆炸案,也是涉及到能力者的没头没尾的案子。”
“当然了,你可以认为这些事件都只是普通的巧合,毕竟是码头仓库嘛,涉及走私案太正常了。但我同时还接了几个大都十几年前的人口失踪案,现在调查到的线索也和桥区码头多多少少有些联系。现在这些堕落者突然冒出来,也伴随着情况严重的人口失踪。这些失踪的人里有一些是已经遇害,但另一些,如果我不插手,恐怕也会被当做遭遇了堕落者的遇害者处理。如果这其中有些数量差异呢?你不觉得在掩盖什么吗?”
她怀疑这些堕落者被散出去吃人和人口失踪案有关。
洛芙对这个想法不敢苟同,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个事情的后面是诸神和自由领互撕。但除去这点,莉丝的猜测不无道理。
紫芫也在查当年可能的贩卖人口事件,线索也指向了大都的东西两个码头的贸易路线。莉丝说当年的大都人口失踪案的线索也指向了桥区码头。
“您还在调查十几年前的大都人口失踪案?”洛芙向她确认道,“您是说,那个事情的线索也指向了桥区码头?”
“可能。”莉丝答道,“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十几年过去了,前不久你们还搞掉了那个什么海蓝宝石公司代表的黑恶势力,他们也承认自己走私了不少。可按照道理来说,那些人被搞掉以后,因为他们而聚集的非法势力应该放弃码头仓库,就此烟消云散对吧?他们还在,有可能是巧合,但如果不是,也许说明这里还藏着什么呢?”
唔……
洛芙沉思了片刻。
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莉丝觉得的有道理。
她效率好低啊,说好了帮紫芫查,结果效率还不如人家刚来几个星期的外地冒险者。
不过莉丝至少给她引入了另外两件事的考虑,大都十几年前有一阵失踪人口数量突然增长的人口失踪案,以及同样是十几年前的奥克兰多公司码头爆炸案。
时间上,这两件事相差不远,意义上,都有人口贩子和毁灭证据的嫌疑。
而且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和紫芫在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事件里出事,也相隔的不是太远。
“谢谢您的消息。”她对莉丝道谢,打算明天就把这些消息告诉紫芫。不过也不排除他已经知道了。
“没事没事,如果我获得了和最近的失踪案有关的确定消息,会去警局告诉你们的。”莉丝笑道。
洛芙觉得自己可能比较需要十多年前的那个人口失踪案的信息,但她也不是很想暴露自己在查这件事的意图,决定还是先让紫芫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对应的官方线索。她随便找了个别的话题:“您同时接了那么多委托,我听说浮空城那边您还保持着良好的记录,您作为冒险者真是出色啊。”
“一个委托没多少钱的,我也要维持生活,超凡的花销很高。”莉丝笑着表示着不算什么,“另外这些人经常是真的需要帮助,但愿意接小任务的超凡不多,我力所能及的帮帮他们,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结果的游历,对他们来说也许就能帮到很大的忙。”
她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像个少女,虽然作着冒险者的装扮,但实际上莉丝的五官并不艳丽,也没有很惊艳,而是柔和秀美,令人怎么看怎么舒服的类型。
洛芙越看越觉得这位上神眼熟。
“其实我看上神非常眼熟呢,总觉得您十分面善。”她对莉丝说道,“说不定我之前有幸曾经见过您?您之前有来过大都和十五国地区吗?”
莉丝眨眨眼:“没有,我最近几十年都在西部和奥斯坎维利卡附近活动,也去过远古之森和迷乱之渊,但是十五国有几百年没有来过了,大都也是,来大都没有一周就接了一大堆委托去你们警局见过你了。”
“我活的比较久了,亲人也……不太见人。”她对洛芙笑道,“也许就是面熟吧,其实如果我不是上神,长相还挺普通的,说不定就和哪个凡人女学生撞相似了呢,生活总是充满了巧合啊,是不是?”
她是这样说的,但洛芙总觉得很怀疑,而且更加怀疑了。
她没说亲人死光,只说不太见得到,考虑到她的年纪,约摸也是哪位大佬。小警察洛芙见不到,但古兰德继承人,辉耀公主洛芙丽达认识的超凡不少,大概也许……呃……确实见过她家里人。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不关她的事就是了。
浮空城的领域在仓库区一个阴暗的废弃仓库里把正在疯狂布置气息掩盖法阵的恶灵堕落法师抓了出来。
过程非常平稳,对方通过恶灵爆炸逃脱过一次,元气大伤,这会被抓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很快就认了命。
他自己承认是在平原上流窜的能力者,专挑那些各个国家管不太到的边境地区,深山老林,贫瘠荒原上搞事。搞了就跑,那些地方人烟稀少,发现的时候都太晚了,也没能抓到他的尾巴。
这次来大都也是因为听说这边堕落者很膨胀很活跃,他想想大都的稠密人口,也厌倦了来回跑路的生活,最主要的还是留下的蛛丝马迹查到了他身上即将面临追杀需要换个类型的地区躲一躲,所以来到了这里。
和之前洛芙他们抓的那个可怜的被引诱的倒霉蛋很不一样,这位堕落法师就是从始至终的坏。他没什么人性,不能共情别人的痛苦,也不觉得为了力量去杀害无辜的普通人有什么不对。放在洛芙前世,这种人大家都管他们叫反社会人格。
没救了,甚至不值得同情,建议就地击毙并做无害化处理。
整个过程都非常的平稳顺利,紫芫和斑纹赭石在后面看着全程也没捞到个出场机会。如果不是他们上门堵人的时候遇到堕落者外出觅食,又为了保护差一点受害的民众让他逃了一次,简直可以说是毫无波折。
太顺利了,虽然正常的官方组织处理堕落者的程序就应该是这样,但放到洛芙身上,她还是挺难以置信。从小到大,因为身上的权柄附带的命运影响,她总是很容易卷进了不得的实践里,平生第一次出家门遇到超凡互砍,第二次差点被奥古斯都谋沙,如此平静普通的经历对她来说还真的挺难得的。
后半夜的时候,附近的四个警局能力者支援部门的突击小队和浮空城的凡人执行官处理好了被那名堕落者乱丢的恶灵,送他们平静安详地回归了光之初始。浮空城负责压着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堕落法师,大家各自收摊,准备回家写报告。
也是在这个时候,帮助他们善后,之后就去忙自己事的冒险者莉丝回到了桥区之前警方锁定的那名堕落者本来居住生活的狭小公寓。
幕后超凡的注视已经撤去,她隐匿了自己的存在,大大方方从看守的普通人警察和低阶浮空城执行官之中走了过去,来到了那间阴暗狭小的房间里。
堕落法师刚刚被带走,这里还残留着些许的气息,有他的,也有那些曾经被他吞噬过扭曲过的灵魂的。那些可怜人已经去往平静的归处,但她接了委托,还需要负责给他们的家人一个答案。
她布置了较为复杂的精神余波共鸣魔法,依次取出从委托人处获取的,带有失踪人士曾经予以关注和投入过感情的物品。有些人已经失踪了很久,精神余波变得极其微弱。好在她是上位神,布置的魔法非常强力,勉强还能看出测试对象是否有所联系。
这个过程需要不断的唤醒纯化和放大物品里残留的精神余波,尝试着在微弱的波动之中找出他们和这里残存的精神力量遗留的联系,是很费时间和精力的工作。
莉丝说是为了委托人做这些事,实际上这些委托人甚至无法给她提供一天的工资作为报酬,其中还有很多是她主动上门联系的。她做这些事,只是因为她想管这件事,接几个委托作为借口罢了。
天快亮了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她直起腰来,把物品和名单都收好。她确认了委托者中几位的死讯,但大多数还是没有下落。
房间里还残留着即将消散的精神波动,他们更多的属于那些来自其他地区的被害者。这些波动即将消失殆尽,和他们主人的联系也会再也无法通过这种方法追溯。
莉丝叹了口气,挥手把窗户打开,让这些气息像着外面自由的天地涌去。随后她推开了门,隐匿自己的存在,又大摇大摆地走上了外面的街道。天色已经变得蒙蒙的灰,太阳快要出来了。
转过街角,路边停了一辆货运马车。
在大都这样魔法机械高度发达的大城市,牲畜拉的马车已经属于比较落后的交通工具了。马车装饰带着不必要的浮夸华丽,车门上还涂着几个月前演出的歌舞剧永恒星空的广告。
一名穿着缀有许多装饰的血红色舞衣,黑发高高盘起,容貌美艳,化着艳丽妆容的美丽女子坐在马车的车夫位置上,收起了手里打着绘有白色花朵的红伞。
“小姐。”她对冒险者莉丝上神阁下说道,点头致意。
“我不会去的。”莉丝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冷漠。
“这是您的自由。”身穿血红色舞衣的女子微笑着答道,五官即使在雨后灰蒙蒙还很暗的天空之下也明艳夺目,“我只是来欢迎您来到大都,神殿会像从前一样一直是您坚强的后盾,任何时候,只要您愿意。”
莉丝的表情显示她不是很愿意,但对方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会把拒绝的话说的太难听。
“我知道了,谢谢你亲自前来欢迎我。”她答道,“你们应该不是刚刚知道我来了大都,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出来?”
如果不是对方驾着货运马车,她简直要怀疑车里是不是坐着个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人了。
“是公事,当然。”舞女答道,“您现在在查的事,后面的势力盘根错节,层次很高,十分危险,情况很不明朗。请您小心。”
她说小心,实际上是在说最好完全放弃。但莉丝也不会全部都听,所以操作起来最多只会小心:“你是说我在查的哪件事?”
“所有事。”舞女笑眯眯地答道,“当然,也有可能最后我们发现它们只是一件事。”
“这就是你们放任堕落者在大都胡作为非的理由?”
“没有人想要放任这一切。”舞女说道。
她撑起了伞,对着莉丝点了点头,抖了抖缰绳驾驶着马车离开了。莉丝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品味着舞女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