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族首领整天神龙不见首尾,进宫以来白道灵见他的次数不过五次。
这几日他为了收服鬼魅的事情抓耳挠腮,一头黑发生生被薅下来一大把,陆邪只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笑他:“年过二十就秃了顶?这是要飞升的前兆啊。”
白道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在宣纸上左一撇右一捺地写着,陆邪眯着眼睛盯着那张纸,身子一好就呆不住了。
过了半晌,陆邪又道:“今晚我打算去一趟地牢。”
白道灵手指顿了一下,没抬眼:“不用去了,姜灵被那劳什子不知移到什么地方去了。”
陆邪皱眉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他道:“他倒是比先帝还要疑心......姜灵会不会有危险?”
白道灵写下最后一撇终于搁笔抬眸,道:“应当不会,那幽族首领知晓你的目的,我在他面前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姜灵的情况,他虽不肯多说,但我看得出来,他眼下并不打算动姜灵。”
至于为什么,二人心底都跟明镜似的。无非是因为姜灵是牵制陆邪的筹码,而陆邪又是牵制白道灵的筹码。
白道灵这一个多月来宫里宫外两头跑,累得像头榨干了血的骡子。
宫外多处有鬼魅出没,白道灵带着法器,身后还跟着明目张胆盯着他的宫人,每日风风火火地围着都城转一圈,回宫后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去陆邪的偏殿为他诊脉写方子。
几天下来,连天天都在他面前晃悠的陆邪都说他瘦了不少。
但皇天不负有心人,陆邪的病稳定下来,宫外的鬼魅也被他查出了些苗头。
他发现都城内鬼魅的出没皆有迹可循,多数鬼魅喜爱吸食城墙上士兵的生气,因为这个原因,城中士兵的数量锐减。
一开始白道灵也暗自奇怪,那劳什子首领还为了这事儿特地跑到偏殿来寻过他一回,那会儿他没想明白,因此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有一日白道灵再一次站在城墙上,眺望无垠的远方时,脑中莫名就想起了滇国战乱时候的事情。
七窍好像瞬间被打通了,白道灵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在跳动,他提着衣摆着急忙慌地下了城墙,对迎上来的宫人急道:“回宫回宫,赶紧回宫。”
快马加鞭,白道灵眼底越发清明——不会有错,这些鬼魅的来历,应当与当年滇国战乱有关系。
一路脚底带着火星踏入殿内,白道灵将藏在床底的法器全部捣腾出来,最后从里面找出个红烛。
红烛看起来很普通,与之一起被白道灵拿在手里的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
这把砍刀是白道灵在西北荒漠的战场上捡到的,第一眼看见它时白道灵就感觉到这把刀上的戾气很重,生怕这把刀上的戾气炼化成鬼,白道灵只得将它收入囊中,好在砍刀被折断,小心点带在身上也没什么不便,后来白道灵几乎将它忘了,回到都城后这把砍刀才重见天日。
红烛的芯上飘着抖动的火舌,白道灵定了定心,将折断的砍刀置于火舌上,任凭火舌在上面舔舐。
像是猛虎嗅到了血腥,红烛周身突然爆出一阵金光,白道灵瞳孔骤缩,随着殿内金光暴涨,殿外的碧空猛地一暗,眨眼就被黑色的游魂占据了。
白道灵惊醒过来,眼疾手快地将蜡烛吹灭了,他拿着断裂的砍刀跳出殿外,发现城中的游魂争相恐后地涌到了皇宫上方,群魔乱舞一般纠缠撕扯着天空。
白道灵没有猜错,都城日益增长的游魂便是在在滇国与幽族战争中死亡的百姓或士兵,这些游魂戾气极重,死后生魂进入了轮回但其他魂魄却被执念困于人世间,无法超生。日渐强大的游魂聚在一起已经不是普通的亡灵了,他们早已化鬼,是超脱于六界之外的鬼族。
没想到这把已经被人遗弃的砍刀能引来这么多鬼族,白道灵看着越聚越多的黑火很快镇定了下来,他进到殿内拿了一把桃木剑出来,然后飞身上宫墙,咬破了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将鲜血涂在桃木剑上。
这次不是故弄玄虚、弄虚作假,白道灵动用了真气,大喝一声,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打下来,上空的鬼族顿时被那道惊雷劈散了,静了一瞬后,鬼族便像发了疯一般在上空游蹿,鬼被白道灵那一道惊雷激怒了,情况愈发不受控制。
白道灵不得不将全身的真气都渡入桃木剑中,惊雷搅动着上空的鬼族,惊动了城中的百姓。
许多人躲进屋内探头观望,心怀恐惧却挡不住内心的好奇。
白道灵恨不得生出几百个□□来将那些头摁回去,这些鬼族最喜欢的便是人气鼎盛之地,那些聚在一起观望的百姓无形中给鬼族增加了许多生气。
双手越发不受控制地颤抖,身上的冷汗被风一撩白道灵顿时打了个寒噤。
一连好几日都坐立不安的陆邪察觉殿外的异动便出门查看,却发现白道灵如同一张摇摇欲坠的窗户纸立在宫墙上。
宫人也纷纷仰着头,既害怕又新奇地看着,这在他们眼中便是所谓的“神仙显灵”了。
白道灵预感自己可能真的撑不住了,一咬牙,豁出去这条命将全身的真气打散,金光刺眼的一霎,天空放晴,鬼族叫嚣着退散了。
白道灵如同一张被风吹雨打地不成样的窗户纸从宫墙上飘下来。在双眼阖上的一瞬,白道灵清楚地看见了陆邪慌忙赶到的身影。
他嘀咕了一句:“接住我。”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听见,然后身子便急速坠落。
一声闷响砸下,陆邪整个人趴在白道灵软塌塌的身子下,龇牙咧嘴,这一砸,差点把陆邪剩下的半条命给送走了。
宫人随后便赶到,白道灵被手忙脚乱地扒拉起来,陆邪一口血堵在嗓子眼,缓了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恨恨道:“真他娘的重!”
白道灵被幽族首领用各式各样的珍贵药材换回了一条命,他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却仍旧在着手准备收服鬼族的事情。
一日,陆邪照旧来白道灵殿中小坐一会儿,白道灵放下手边的事情,揉着酸痛的眼睛道:“我想到了一个收服鬼族的办法。”
陆邪顿了顿,然后直直看进白道灵的眼中:“我也有一个办法。”
真是喜闻乐见,白道灵感兴趣地将身子往前挪了一步,道:“说来听听?说不准你的方法比我管用。”
陆邪似是自嘲一笑:“祭|祀。”
白道灵脸上的笑滞在脸上,眼中的热度渐渐散去。
“不,不行。”
几乎是陆邪说完的一霎白道灵就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绝对不行。”
陆邪神色凝重,没搭理白道灵的回绝,“这个方法既能收服鬼族又能把姜灵救出来,有何不可?”
白道灵眼神复杂地看着陆邪:“你想用自己的命来换?你到底在想什么!?”
陆邪说的这种祭|祀是滇国的一种禁术,此种禁术是真正可以打开通往神界之门的法术,将天上的武神请下凡间,将扰乱人间秩序的病痛与灾难一并消除。
但其之所以被称为禁术,就是因为这个禁术的启动需要一个活人献-祭。
这个活人,自然就是陆邪。
“我没有多少时日了,”陆邪很平静,好像要献祭的人不是自己,“我想在我还有能力时把姜灵救出来。”
白道灵根本不想听陆邪那番自我牺牲的慷慨大义,他别过脸,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你别说了,我可能答应你。”
先不说此种禁术他愿不愿意启用,但让他亲手将自己的朋友送上祭坛,他实在做不到。
“其实你的方法并不能保证可以收服鬼族,不是吗?”
陆邪说的没错,白道灵所想的方法其实就是在用他自己身上的真气去净化城中的鬼族,可他孤军奋战,都城中的鬼族数量几乎可以占满皇宫,他如何能保证势头凶猛的鬼族一定可以被他净化完全?
一双宽厚温暖的手覆上白道灵的手背,陆邪的手心带着日积月累的老茧,刺得白道灵心中发酸。
“你考虑考虑,我等你的答复。”
陆邪走了,白道灵仍旧坐在床榻上眼神空洞,视线落下的地方空无一物。
他不敢去看陆邪离开时的身影,心中像是被钝刀刺入,几近窒息。
陆邪的身子若是每日用珍稀的药材吊着,最多也就只有一年的时间,白道灵心底跟明镜似的,但他打心底就不想面对这件事,直到陆邪方才那一番话,白道灵忽然就意识到陆邪可能真的要死了。
白道灵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儿,于是连着好几日都没踏进陆邪的偏殿一步,这时候那劳什子首领倒是来得勤了。
其实无非就是问他身子好些了没?收服鬼族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白道灵看似胸有成竹,但其实他的回复都语焉不详,他自己都还在纠结拿不准主意,如何给一个确切的答复?
但首领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白道灵还是不敢触及首领的逆鳞,他隐约觉得不止是鬼族肆虐这件事让幽族首领如此不安,一定还有别的事。
经过一番贿赂打听,白道灵终于从宫人口中得知一件事情——羌国正举旗进攻都城。
这个消息在白道灵脑子里打了好几个转,终于理出来一个事实——幽族现在内忧外患,内有鬼族肆虐,外有羌国进攻。
不过刚刚拔地而起的帝国转眼就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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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一趟医院,回来就感冒了555,连带着写这章时状态都不大好。
幻境中关于姜灵和陆邪的故事就快结束啦~马上就能回到原来的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