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再看他,那个天真漂亮的孩子只会狠狠剜人心。
好了他柔声哄,我哪里也不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落在他低垂的头上,很轻的抚弄两下。
寂心间微动,满目不可置信。
我还以为你要抛下我。
他将慧班紧紧拥入怀中,仿若失而复得的名珠,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只有那段雪白的颈和极绵长的香气。
他张了张手,艰涩开口呢喃了句什么,终于没有听清。
砰他倒在慧班身上。
鸾鸟迅速从树丛中蹿出来。
纤长睫毛微颤,暮色的黄昏坠落在半弯的月牙里,沉醉的酣眠。
天近黄昏,鸾鸟与他一起将寂挪到廊亭之下。
鸾鸟笑了笑,颇有些见怪:他会不会把你剥皮抽筋?堂堂祭司府的少主人,在这个关头偷跑出去,想必徐伯要气的□□。
惯来潋滟的眸子多了几分无措,翦水秋瞳似的晃了一池云锦。
鲜少有人知道,慧班一手调香出神入化。
他抚了抚颈,甜腻的香还未散尽。
机械鸟关节转动,吱呀飞到慧班发顶。
欸、欸!?鸾鸟堂目结舌,它它怎么又动了?!
呲咕一声,机械鸟攸然起飞,它顺着东直奔,二人对视一眼,共同追去。
说!莽原将人逮住,他力大无穷,抡人就跟抡小鸡崽子一样轻松。
砰
箱体被投掷的人形障碍物砸裂,那人蓬头垢面,哇一口吐出大片血来。
喂!你可别赖人,我没用那么大劲儿莽原睨他一眼:话又说回来,你是谁?偷偷摸摸躲在背地里干嘛?!
他嗓音嘶哑粗粝如沙石,看来是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了,骤然间开口声音断断续续:我咳咳咳、我咳,是祭司
什么?
沈虎眉头一挑,其他几人闻言看了过来。
撒谎也要有个重样吧,谁不知道祭司府如今的大祭司已死,新祭司还未上任。
眼前这个一身黑袍,灰扑扑的脸已经看不清面容,脏兮兮的指甲缝中残存秽.物,与素未谋面的已故祭司府主人简直天差地别,莽原如此说,也不算是分外。
我真的是祭司,你们几个进来这里,也是我早就安排好的。
凭那些人一己之力,是绝对找不到那东西的。
你到底是谁?里德扯了下嘴角,厌世面孔冷淡又无情,獠牙隐在嘴角,红瞳妖异蛊惑。
他嘴角一开一合,那佝偻的男人匍匐在他脚下。
须臾。
里德停止吟唱,众人方才回神。
鹤归:怎么样?
里德点了点头,他说的话是真的。
句句如实?
句句如实。
众人不得不审视起面前这个颓唐的男人来。
他身形佝偻,看样子年过半百是有了,半缕灰发从袍中落下,打缕成结,看样子不知道在这里待了有多长时间了。
您怎么会在这里?鹤归扶起他,刚刚实在对不住了
祭司抬掌摆摆手:没事儿,是我突然闯出来,害得你们受惊了。
他抬眼望向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腿脚颤栗着向前:还请阁下,移步再叙。
郗吾抬眼,冰凉眸中毫无波澜。
直至祭司张了张嘴,哑声喊出那个名字。
顾明阳,带着他们去远处找找线索。
好。
不待顾明阳打头,鹤归递了个眼色,几人便抬脚走远。
祭司颤颤巍巍从袖中抽出小叶檀盒,他递上去。
抽开暗格,圆润珠子盈盈流光溢彩,无需人言,便知这东西贵不可言。
他只看了一眼,便合上盖子,收拢灵台。
可是阁下之物?
郗吾不语,祭司心下便有了商榷。
他瞳色浑浊,淡黄的眸显出几分少见的,不属于那张皱纹横纵的面孔上的柔意。
或许我应该庆幸,自己当时就是这青山镇条件顶好的乡绅,不然,那位大人也不会将他交给我。
那孩子落我门帷,来时包裹着绫罗绸缎,雪狐皮裘的手套里就攥着这颗珠子。
谁送来的?
祭司顿了顿,颓唐的垂下头去,我不能说。
为何把他藏在这儿?
过去之地,不会被轻易发现。
你怎么认出我的?
祭司哑然,摇摇头:我见过你。
最后一个问题,郗吾起身,漠然的瞳孔极具压迫感:谁把他藏起来的。
那祭司好像一下子佝偻了身形,变得更像一个苍茫的老者,他夹白的头发垂在脸上,又出现那种无措的神情。
还是那句话:我不能说。
他深深凝视了对方两秒,蓦的移开视线:顾明阳,回来吧。
您为什么舍弃祭司府独自来到这里?问青长身直立,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环境下,如果外面的门不被打开,冒着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的风险,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沈虎蹙眉:那些卷轴也是你画的?
祭司哑然不语,几人心中有了计较。
鹤归:那些卷轴画的,都是事实发生过吗?
他缓缓开口,嗓音嘶哑道:并非是给你们的提示,而是给我自己的提示。
他又重复道:这里过去之地。
什么?
第67章 青山祭(12)
老者浑浊的瞳孔略显出几分颓态,他的声音沉寂而缓慢:你们真的以为,这里有什么所谓的山神吗?
什么意思?顾明阳紧蹙眉头。
他抬头望了眼天,黑黝黝的库房上零散趴着几只沾灰的飞虫,绿豆似的眼睛注视着这群外来者。
很久很久以前,我已经忘记那是多长时间了,村民抛弃了稻荷神,犯下了滔天罪孽,那一夜,一位自称山神的东西莅临村民的梦境当中,大家都以为是神降天赐,认为这个小小的青山镇有救了。
他叹息一声,但我们未曾想到,那才是真正的,灾难开始
冲天火光湮灭人间,阴阳童子傍身邪祟,以祭祀为名将所有人类的魂灵汲取殆尽。
但那只邪祟无法离开青山之外,它更需要源源不断的供应,数百年来,这些亡灵无□□回,浑浑噩噩的重复着过去发生之事。
但在这些人里,唯有祭司,窥得半分天机,未曾被邪祟抹去记忆。
但随着邪祟力量的增幅,祭司发现他的记忆也渐渐模糊,那些画卷,与其说是提醒来到这里的人群,不如说是提醒祭司不要忘记过去发生之事。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绝无半分隐瞒。老者头发花白,佝偻的身形隐现出几分颓态。
呵,
揠嗤笑一声,向来温和的瞳孔中隐现出几分冰冷意味。
所以你怕死,就让慧班替你再次重复这一切,是吗?他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却字字句句穿骨入腹。
不!祭司神情紧张,他恍惚片刻,不是这样的
那孩子,那孩子拥有救世之力,我只能他垂下头,他是青山镇的孩子,我们只能依仗于他。
呦呵!莽原小声嘀咕:好一个道德绑架,好一个清风明月的大祭司。
我!我保证,我保证慧班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轰
嗬那祭司被紧紧掼在地上动弹不得,深陷下去的地面被轻易砸开缝隙。
郗吾,先问明白,有话好说。鹤归在一旁劝解,他四顾探视,这几个煞神都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甚至尤嫌不够还要再找补几脚。
气氛降到冰点,霜雪精绝的神明死死掼住地上的祭司,血痕顺着树皮皱宥的面庞滑落肩颈,他不发一言,却足以令人心惊胆颤。
疏朗清癯的神明再无半分不动如山的神性,他手下力量愈重:
慧班还有半日半日就要登祭祀台届时咳届时
那祭司宛若一条老狗似的苟延残喘,他指甲扣进泥里血肉斑驳。
说清楚。
他松开祭司,复道:讲清楚。
当务之急咳!找到,阴阳子或可有一拼之力。
它在哪儿?
祭司摇摇头,眉头紧皱,我也不清楚它们逃跑了但我敢肯定,它们还在这里。
鹤归活的?
是的。
慧班,你认不认识这符啊?
鸾鸟在前探路,机械鸟停在门前不动,血红封条紧密封死,呼啸的风从内里穿透而过。
森凉阴冷。
他探指抚上封条,还未触动,那封条便应声而落。
极沉重的大门两边开启,轰隆隆落下灰尘。
开了。
那只小鸟展臂向内飞去,鸾鸟定了定心神,我先进去。
一起。
我比你对这里熟悉。那双星雾般的眸子干净又漂亮,说不出拒绝的话,鸾鸟点点头,二人循着前路向前。
灰尘遍布的仓库中几行密密麻麻的脚印清晰可鉴,机械鸟循着脚印向内飞去,灰蒙蒙的空间中,不着痕迹的嘤咛声未被注意。
慧班,你跟紧我,祭司府的地下仓库这么大吗?她问。
慧班:我从未来过这里,侍从们也未透露过这里的任何信息。
鸾鸟:所以说,其实你也是第一次来。
哐当
鸾鸟抽出绣刀,警戒四周。
慧班小心点。
慧班你有没有听到鸾鸟紧张不已,出自于生理性的恐慌乱窜的头皮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还未回头,只听嘭!的一声。
灰尘飞扬,空无一人。
慧班不见了。
焦黄头骨骨碌碌从裂开的箱体中滚出来,又被一脚碾碎。
【慧班不见了?】
都是我不好,我把他看丢了要杀要剐我都认,只是先让我找到他。
鸾鸟面色焦黄,唇色苍白,竖在地上宛若沙漠中凄惨的细杆白杨。
大家先别着急鹤归将鸾鸟按在箱子上,你先别慌坐下仔细回想一下。
顾明阳看向鸾鸟的眼中带着刺骨的寒,她不敢与他对视,汗珠滴滴答答滚落在衣襟,形成一小片阴影。
漆黑的夜吞噬了库房通风口的微弱光线,苍白的月光映在郗吾脸上,像只恶鬼。
少年脆弱又纤细,只有一张脸蛋得天独厚,身边无人陪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机械鸟趴在鹤归肩头,问青的长刀深陷进碎石缝隙。
我她说话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只是听见一声动静,再一转身,慧班就不见了
什么动静?沈虎问。
她回忆刚才,喃喃好像是什么重物掉下来的动静
你看见是什么了吗?鹤归问。
鸾鸟摇摇头,艰涩答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各位。
万籁俱静,里德咬了咬后槽牙:我有办法,但需要有人肯付出代价。
几人的目光几乎是折射盯透里德。
如果我不是术者,最合适的人一定是我。
西方血族垂下的发丝遮住冰冷的瞳色,尖锐的犬齿咬破黛青色的血管,以他为中心处,蜿蜒的血迹渐成图腾状。
【血祭】
问青:我来。
退下。
凝聚的灵刃割破神明手腕,他半分未曾皱眉,干涸的血迹贪婪的渗透这神赐之恩,他眉目凛然,举手投足是动魄惊心的美丽。
明明已经流失大量鲜血,他却毫无半分颓色,以神血为引,两股缠绕的血液迅速发生反应。
望舒花图腾热烫灼烧,月亮被黑夜吞吃殆尽,树影婆娑斑驳落下丝微亮光。
凝聚的图腾伴着纷飞的洁白花瓣,洁白无瑕。
这是什么味道莽原声音恍惚,凑近:好香啊。
凝聚的花瓣与血色间际,剔透寒凉的冰棺隐隐呈现,那人一身素白,枫红束带绷出脆弱弧度,鸦青发丝安顺垂在身侧,睡着的面容安然纯洁。
天使一样
莽原不自觉想要靠近,那股甜绵的香气越来越近,几人身上的契约热烫灼烧。
里德深吸口气,拍了拍郗吾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