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绀香前几日经过他身边时故意崴了脚,被钟霁扶住,就自然而然结识了他。本来在这次之前,因为一些传闻,季绀香也给钟霁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早就想去剑宗瞧瞧她的模样了。
而季绀香本就另有打算。
后山藏书阁禁地归阳景宗保管,而钟霁又是阳景阁老阁主的长孙,将来是要接任宗主之位的。藏书阁的看守是他们家里养了几百年的灵兽蛊雕。似鸟非鸟,似豹非豹,叫声如同婴儿啼哭,又喜欢吃人。看起来凶煞无比,弟子们经过那处都是小心翼翼的。
季绀香好久前也在这凶兽上吃过亏,差点没死在上面。钟霁是阳景阁少主,可以说是从小在这蛊雕身边长大,这蛊雕必定会听他的。
孙渺看见钟霁挡不住的目光,不客气的咳了两声:“钟霁,我们可以下山了。”
钟霁:“莺时姑娘不去吗?”
秦芷芙冷笑:“小师妹听见了吗?钟少主怕你留在山上寂寞,要带你下山去玩,你赶紧跟着吧。”
季绀香睁大眼看着秦芷芙,像是被她欺负了一样,楚楚可怜道:“师姐怎么这样说话?”
“你自己心里清楚,装成这幅样子给谁看。”秦芷芙一见她就来气,每次在她面前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死人脸,一到了师兄面前就温婉柔弱,整日里都搞得像她在欺负人一样。
季绀香一脸无辜,瞧了瞧钟霁,咬着唇瓣低下了头,
几个师兄和钟霁都齐齐皱眉。
钟霁:“秦芷芙,同门之间,何必如此刻薄,她入门不足半月,你何至于如此。”
“你们这群蠢货!”秦芷芙气疯了,一把将钟霁推开,自己离开了。
徐檀佩服地看着季绀香,心中连连感慨,谁能想到这个表面柔弱美丽的女子,是传闻中一手拍碎人头的大魔王呢。
孙渺拍拍季绀香和徐檀,安抚道:“她就是小姐脾气,除了宋寄雪以外看谁都不顺眼,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季绀香:“我知道,师姐也只是好意,都怪我,总是让她不高兴。”
钟霁见她一脸自责,又听闻她无依无靠来到栖云仙府,心中更加怜惜,安慰道:“这与你何关,不要苛责自己。”
“那我们就这么下山吧。”孙渺说完后,又被钟霁叫住。
“我觉得不妥,此次剑宗弟子几乎全部出山,留下她们,我怕秦芷芙会趁机为难,要不还是带上吧。”钟霁有意为季绀香说话,而孙渺被他这么一说,果真也有了几分动摇。
季绀香连忙说:“师兄如果感到为难的话就算了吧,我们留在这里也没关系的。”
孙渺:“不为难不为难,我们这么多人,定能好好保护你们。”
阳景宗的两个女修听到这种话,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季绀香还凑上去,故作友好地打招呼:“两位师姐好。”
“我们阳景宗的可不是你师姐,少来套近乎。”
季绀香脚步一停,恹恹的退回去,低着头不说话,安静跟在钟霁身后,等着他来问。
钟霁果然忍不住了,走到她身边安慰道:“不用放在心上,她们只是嫉妒你天分好......”
“我真的很让人讨厌吗?怎么师姐们都不喜欢我?”季绀香“可怜又柔弱”的发问。
她抬眼的一瞬间,湿漉漉的大眼就如同小鹿般清澈,眼眶泛着惹人怜惜的红。
钟霁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莺时入门时天资优越,相貌出众,一下子就惹来不少人的嫉妒。只是没想到她一介孤女,明明有这这么好的天赋,又努力上进,却频频惹得旁人嫉妒排挤,偏偏她又善良,总是将错归罪到自己身上......还不如他来保护好莺时,如果她来了阳景宗......
“钟师兄,你在想什么?”季绀香自然知道这公子哥脑子里想些什么。像他们这种出身高贵,生来就没受过什么挫难的人,总是莫名喜欢怜惜那些坚强又柔弱的女子。那些怜悯能给他们自己带来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就好像自己做了一个人生命中的救世主一般。
钟霁看着她的笑脸愣了一下,脸突然就红了。
莺时可真好看......
“你可以叫我钟霁。”
“真的可以吗?”
“可以。”
“谢谢师兄!”
......
眼看着那边两人聊得火热,孙渺和几个师弟都红了眼,裴扬扯着他的袖子不满道:“师兄你看看他们!你快做点什么啊!小师妹都要被人拐跑了!”
孙渺叹息:“我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钟霁长得好又有钱,哪个小姑娘不喜欢。”
说完后他看向徐檀:“阳景宗的男人都花里胡哨的,不像我们剑宗踏实可靠用情专一,徐檀你可别学莺时那样。”
徐檀愣愣地点头:“我记住了。”
裴扬看红了眼,唉声叹息:“这群阳景宗的王八蛋,早知道他不安好心,他们宗女修那么多还要来勾搭我们师妹,畜生!”
一路下山,徐檀御剑学得不好,偏偏又怕高,季绀香半哄半吓地将她拖上去,两个人共御一剑。
许多修士在投靠栖云仙府之前已经学过零散的术法,但新入门的弟子中,季绀香和徐檀是空手来的,也没有什么修为,甚至还不到筑基境,因此她们二人的进步也更让人佩服。
少有人入门不足一月就能御剑飞行,且处处稳健,丝毫不感到慌乱。
刚才对季绀香不满的两个女修脸色更难看了,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徐檀抱着她的腰,紧闭着双眼:“怎么还没到啊?”
“你觉得慢可以从剑上跳下去。”
“......”徐檀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那我们为什么要下山啊?”
季绀香:“我要去查些东西,顺便。”
徐檀大惊:“师兄都说阳景宗的男人用情不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我求求你闭嘴。”
徐青琅也算聪明,如果不给徐檀留了一个同生咒,她可能早就弄死徐檀了。
*
澧城汇聚四方来客,是徐云仙府脚下最繁华的地方。
季绀香就是这片黑市的创始人之一,从前这些做地下买卖的还被四处追捕,她一人就做出了一个遍布整个澧城的结界,除了云遗善以外从没有人能靠武力硬闯进去。
当初季绀香还在的时候,黑市的交易虽然上不得台面,却也被严格的管控着,不会有买卖炉鼎和用婴孩入药的事。等到她死后不久,魔域大乱,黑市中的一些腌臜事就冒了出来,愈演愈烈。
阳景宗善用术法和御兽,早在几天前就在常出入黑市的散修身上下了引路蝶,雌蝶会带着他们找到雄蝶。
到时候找到入口,将人引出黑市再解决。如果在黑市动手了,他们怕是要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几人停在了城中的古树下,孙渺对季绀香说道:“莺时,你和徐檀不要乱跑,若无趣了就在城中逛一逛买点小玩意儿,我们辰时在此汇合,千万要记住了。”
季绀香点点头,孙渺刚要走,又过头来,神情有几分凝重。“若是辰时没看到我们,你和徐檀回剑宗找师父,若找不到,你就先去找其他宗主,或者将此事告知宋师弟,他知道该怎么做。”
等到钟霁放出雄蝶,众人即将离开时,他又犹豫地回头看着季绀香,目光有些闪躲,最终还是对她说:“安心等我们回来。”
季绀香笑道:“好。”
等人离开了,她脸上的笑容消失,拉着徐檀就走。
“诶!我们去哪啊?”徐檀小跑着跟上,脑子还迷迷糊糊的。“你不是来和那个阳景宗的少主增进感情的吗?”
季绀香嗤笑一声:“这种鬼话你也信?我来自然是有自己事情要做。”
“那我们是要干嘛啊?”
“你知道炉鼎是什么吗?”她猜想徐檀什么都不懂,根本搞不明白黑市买卖炉鼎代表着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有一段死里逃生的经历,每每想到都令她万分恶心,对于炉鼎也带着无法散去的厌恶。魔修之所以被仙门痛恨,也正是因为他们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泯灭人性,在大多数魔修的眼里,伦理与道德就和羞耻心一样,是极为可笑的东西。
可对她而言,之所以拼死坐到这个位置,不过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也想去报复栖云仙府而已。
张晚霜教养了她几十年,即便后来入了魔域,也不会因此就忘记那些东西。
活着的时候就说了,不让他们做这种下三滥的交易,结果她这才死了五十年,连不到十岁的幼童都被抓走当炉鼎培养!
徐檀看季绀香脸色有些吓人,小声问她:“炉鼎是什么啊?”
“以女修的身体为容器,采阴补阳,通常这类女修都会生不如此,活得如同牲畜。更有甚者,搜捕一些有灵根的幼女,让她们从小修行灵气只进不出的功法,将来好为自己所用。”
“采阴补阳,怎么做?什么意思?”徐檀没听懂,连着问了她几句。声音还不小,引得路人对她们频频侧目,甚至有人暗自叹息。
季绀香有些泄气:“回去读书识字,知道吗?”
无语望着天。
徐青琅,知道自己给我多大的烂摊子吗你个王八蛋?
第12章 断剑
只靠孙渺和钟霁这些个初出茅庐的弟子,不可能轻易打碎黑市的交易网。季绀香心情非常不好,她倒要看看,现在黑市的主子是谁,居然敢做这种买卖。
当初黑市的结界法阵由她建立,也自然有无数个进去的办法。
季绀香走到无人的巷子处,用一个小小的术法就将结界破开一个裂缝。
无人的巷子中突然出现另一番天地。
走动的人都戴着面具,裂缝中是灯火通明的黑夜,裂缝外却是一片白昼。
季绀香将上次顺手丢进灵囊的面具拿出来戴上,徐檀也照办,顺便将有着栖云仙府标志的剑给藏了起来。
一切做完后,徐檀小声问她:“他们说黑市是你建立的,是不是真的呀?”
季绀香有些得意地叉腰:“厉害吧,这可是我一手创立的地方。只有我才能轻轻松松打开这个法阵。”
她说完后,大步踏进去。
*
另一边,钟霁和孙渺等人不知道黑市太多规矩,尽管早早换了装扮混进去,却还是有人起了疑心。
孙渺背后的法器已经备好,正要解救这些被人买卖的炉鼎时,楼上的人一声令下,将他们层层包围。
钟霁心中一惊,想要硬闯出去,却发现酒楼被设了结界,而这下结界之人修为必定极为高深。
尾沨从众人身后走出,脸上横着一道长长的刀疤,让本该英气的脸多了几分凶煞。更何况,他的手还有一只已经断去。
他一出来,几个弟子都是齐齐一惊,手上的剑差点都没能拿稳。
“尾沨!”孙渺震惊,手心都开始冒冷汗。
“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也听过我的名声。”
钟霁心中也是一惊,面上还是强装镇定:“三十年前,你杀了广陵宋家满门,甚至将他们家中的女修皆掳走......”
尾沨扬眉:“对,掳去做炉鼎了,我也是怜香惜玉的人,没有砍她们的手脚,挖她们的眼睛,给了这么个快活的死法,你还要说我残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