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我让幻境快进到你与万洗洗偷情的时候?”盛景抬起袖子威胁道,现下她与他神识共情,他生前那些龌龊事她看的明明白白,这样的人也能点亮浮生灯,看来是自己多日说教有功了。
听闻此话,年轻货郎虽抖得越发厉害,不过也能提起脚朝着高家走去,万洗洗打开门,就听一声“妈呀!”货郎转身就跑,盛景一手拽着他的后衣领,一手举起重明鸟簪扎进神情茫然的万洗洗胸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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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老老实实待在神识之中,害怕就封住五感,莫要影响我,眼下你勉强能派上用场的也就这副身躯了。”盛景肩挑货郎担向高家走去,借着万大嫂挑挑拣拣的功夫,她细细观察。
不对啊,这个肚子确实比一般孕妇要大上一些,可若真怀有双生子,又小了点。
不知成之逸能撑多久,盛景未敢耽搁,又一挥袖,只见一接生婆子惊恐万分,踉踉跄跄地从高家跑出来,边跑边嘀咕:“鬼……鬼……妖怪啊……”
盛景硬着头皮走进高家院子,就听到万大嫂惊悚尖叫之声,而万大勇抱着个襁褓婴儿,直愣愣地站在院中,应是那接生婆落荒而逃前塞给他的。
“你干什么?”万大勇见一陌生货郎不请自来,径直瞧他怀中婴儿,似是家丑不欲外传,他连推带搡地将她赶出门外。
不过此时盛景心中已有了猜想,怪不得万洗洗吃了优昙婆罗花水也未有异常。
她再次挥袖,月朗风清,迎客松下,一红衣女子长发散在身后,露在外的半个肩膀被月光覆上,说不清的暧昧之意。
“你活着的时候胆子倒挺大,荒山野岭也敢赴佳人之约,刺激了啊。”盛景对着神识中瑟瑟发抖的货郎揶揄道。
“高家娘子,你看我是直接死还是你尚有流程要走?”盛景双手背在身后对万洗洗说道。
听闻此话,万洗洗并未慌张,而是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盛景来到山崖侧面一块巨石处,后头有个一人俯身能钻进的小洞,估摸这是哪个倒霉土夫子打的盗洞。
“怎么?除了公主棺椁你就没其他本事了?”盛景一屁股坐在洞口,吃亏上当哪儿能接二连三呢。
“有趣,你还知道些什么?”万洗洗也不着急,转身倚在巨石上问。
“我确实还知道一点点,你母亲怀的是双胎吧?”盛景回答道。
适才还神态从容地万洗洗露出狠厉之色,瞪着眼前情郎道:“你究竟是何人?”
“古籍中曾有零星记载,怀有双胎的孕妇临盆前却只诊出一胎,产下后细查竟是腹中一子‘吃掉’了另一个。”看着万洗洗逐渐发青的脸,盛景越发肯定心中猜测是真。
“你娘是被你吓死的,我猜你腹部应该还有一张脸吧,正是因为你体内另有一套脏腑,所以优昙婆罗花水才对你没起作用。”盛景此刻觉得自己真乃神探,不禁为自己鼓起掌来,感叹道:“我是冥界派来惩治你的人!别怕,我不会杀你,现下你只需至死承受割肉之痛,等去地府报到后,十八层地狱才能伺候上你!”
“什么优昙婆罗花?听都没听过,至于冥界?你们有那个本事吗?今日你也得死在此处,生死簿上迟早没有我的名字。”万洗洗哈哈大笑道。
盛景不禁咂舌,这疯子竟妄想寿与天齐,她手中幻化出一柄长剑对着万洗洗砍去,可剑身却堪堪停在这恶鬼一寸处无法落下。
盛景心道不好,莫非现实中棺椁的影响已到幻境中,她不死心,可手中武器无论如何变化均无法对万洗洗落下冥惩。
第21章 长生蛊
公主墓室中,因盛景已同货郎点通阴阳,她化成青色鬼气笼罩着万洗洗,因万洗洗并未沉睡,功效有些减弱,坠冥幻境仅仅只是困住了万洗洗而已。
许是因施令者神识不清的原因,原本墓室中与问心斗得不可开交的头骨之魄攻击性锐减,没一会儿便都回到了打开的棺椁之中。
成之逸见已经没了威胁,遂收回问心上前查探,棺椁两侧雕着龙纹祥云未有只言片语,奇怪是棺内之人竟未做任何防腐的措施。
要知道历来皇族不但对于棺椁打造极为重视,制作上均采用具有防虫功效的樟木、松木等材料,就连入殓之人,都要以酒清洗,口中含玉,以减慢尸身腐烂速度。
从入口甬道的壁画可见墓主承月公主是个受宠的,可墓道随葬品和棺内一副枯骨又似是诅咒报复一般,未免过于矛盾。
成之逸小心翼翼地将指尖萤火探进去细细查看,并未发现有什么可压制吸纳鬼气的异物,不禁疑惑道:“难道是这副骨头有问题?咦,棺材内壁上怎么会有字?”
除了壁画外,这一路上他们并未发现墓志,以为是被土夫子毁了,或是因其他原因未将其放在显眼位置,不想竟是刻在棺材内壁之上。
“永安二十六年承月长公主薨于凌王宫……享年三十有六…啊?那个作恶多端的活死人竟是位公主?”成之逸仔细算来,凌夷曾经确实是一小国之都,但那王朝在历史上存在时间极短,似是未过三十年便被邻国吞并了,留下的史料记载也甚少。
“姓凤……怎么名被划去了……麟帝之独女……孝心感天……”成之逸越看,心越凉,怪不得凌国国运如此之短,这是一家子失心疯吧!
“不好,盛景恐怕有难。”他起身就往公主墓外跑去。
若水一脸焦急的趴在地上听下面有无动静,心中嘀咕怎么那二人下去大半日了,一点声音也无,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快,传信给如意,让她带人速来此地。”成之逸气喘吁吁的从洞口爬出来冲着若水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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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公主墓?”此时判官拿着传音纸的手止不住颤抖,惊恐道:“凤麟真是冥顽不灵!他这疯子竟给承月造陵困住冤魂,还想再制了个活恶鬼?”
“去唤黑白无常来!”判官稳下心神,从袖中取出一物交给如意,叮嘱她带出盛景后,立刻将墓毁掉,千万仔细,不要遗漏。
看着三人乘云而去,判官转身便去了八寒地狱,对冰封之人道:“你可知道凤麟为你建了陵寝?”
“不……不曾……呵呵……他对我……恨之入骨……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哪里……哪里会费这功夫。”冰中人牙齿冻得咯咯响回答道。
“我们都低估了他的执念,对了,三百年前那个莫庄主是如何察觉你有异?”判官上前低声问道。
“若……若不是我自己送……到他眼前……他哪里……哪里能……”
听闻此事,判官不由一惊,细思极恐,若当年凤麟真将自己从生死簿上抹去成为“跳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唯一一人,后果不堪设想。
“你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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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洗洗见眼前男子昨日还是个平庸废物,现在却跟变戏法般幻化出各种武器,身手也不简单,心下便有了猜测。
“小郎君,你适才猜来猜去说了半晌,不如歇会儿,现下轮到我可好?”万洗洗学着盛景刚才的动作,慢悠悠地坐在盗洞口,抬头看向她一脸笑意说道:“我曾在承月墓中的密卷中看到过幻境一术,眼下正是那术法吧。”
“那我再猜猜,嗯……现在你肉身定在承月墓中,所以才会无法伤到我,对吗?”见盛景眼中怒火更盛,万洗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若你身在那墓中,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万洗洗心下肯定盛景无论何种身份都难逃一死,反正也是耗着,不如让她死个明白,遂毫无保留地讲起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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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大勇虽从未短她吃喝,却发自内心的有些悚她,偶尔吃酒醉了,甚至会口不择言地骂她克父克母,是天生的恶鬼,妹妹被她在母体内“吃”了,她认;母亲被她可怖的样子吓死,她也认。可父亲的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万大勇醉得狠了话也说不利索,只说她母亲怀孕后总想吃一种长在悬崖边上的蘑菇,为满足这口腹之欲,她父亲不顾危险去采摘,可有次因这事儿出去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遍寻不到,只得建个衣冠冢对外说是病死了。
“叔叔说是因为还是胎儿的我想吃才会如此,呵呵,是不是很好笑?”万洗洗说到此处有些哽咽,她抬起头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似是不想再因此事落泪。
幼年时的万洗洗不怎么喜欢吃饭,倒不是挑食,而是吃什么都不觉得香,故而身形瘦小。直到六岁那年,她与巷子里的小伙伴起了争执,她力气没对方大,不敌时便有些耍赖,一口咬在那孩子胳膊上,只那一口,她脑海中竟涌现出还在母体时的记忆,原来自己最爱吃的竟是人!
冷静下来后,年幼的她多少有些害怕,逐渐不再与小伙伴们来往,没事儿就独自往猎户山跑,似乎这样更自在些,所幸万大勇也不太管她,有时她甚至觉得被野兽吃了也好,说不定叔叔还能为她掉两滴眼泪,黄泉里的母亲也会原谅她。
无意中发现公主墓时,她是想偷些宝贝出来给叔叔补贴家用,结果第一次下到墓室后吓坏了,满地头骨不说,还有好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主墓中,死状甚是凄惨,她落荒而逃。
不安了几天后她再次横下心下了公主墓,那时候她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照猫画虎将棺材内壁的墓志临摹下来,打乱顺序后,花了一个月时间四处请教,才明白那里到底是什么。
“我父亲也在那墓中,你说好笑不好笑?叔叔说他是因我而死,结果他是被自己的贪念所害。我父亲和那些土夫子之所以不能活着出来,是由于即便承月已化为枯骨却还在食人,生时食人肉,死后食人魂,而我不过是侥幸罢了,哈哈哈哈,那墓室竟将我归为同类!”
“你一定想不到,承月公主不过是她父亲养的长生蛊!这泯灭人性之法也不知他是如何得到的,原本承月再食人四年就会落得和那些被当作牲畜的可怜人一个下场,以助麟帝走上永生之路,却不想被仙湖庄修士发现其中蹊跷,将她斩于剑下。”
“亲生女儿也能如此对待,世间亲情可真是虚伪啊!”万洗洗不住的摇头道:“麟帝为求永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连社稷百姓都扔下不管,将自己生葬于承月棺椁之下,镇于墓中不赴黄泉。”
“难道他还能活过来不成?”盛景也咂舌这做父亲的竟如此可怖自私。
“要不然他为何如此?他那时已年近六旬,没有那么多时间再造个长生蛊,他对自己也是挺下得去手,生葬不说,还能忍受墓室中数百年的孤寂,只为寻得良机再造个活死人,届时他就能附体而生,寿与天齐。”万洗洗指了指自己,笑道:“而我,就是承月公主的替代品,不过……呵呵,待我修成活死人之身,到时谁吃了谁还不一定!”
高玉郎不过是她为防止自己罪行暴露而捕获的替罪羊罢了,他原本也是个无辜幼童,被父亲所犯残忍杀孽所牵连,当他吃下第一口人肉,那些重压他多年的冤魂因害怕而散去,重获力量的感觉让他永生难忘,自此后,书中道义皆抛诸脑后,追随万洗洗而去,哪怕疼爱自己的母亲被吓疯也不能阻止他。
“你看这里,包含多少人心恶念,贪婪、杀生、妄想、无情无义……你若真是自冥界而来,定会被它同化束缚,成为这墓的一部分。”
万洗洗在这罪恶古墓中吃掉了对自己万分信赖的弟弟,也吃掉了自己所有的良知,也不知是她成为罪恶新的主人,还是成为罪恶新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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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卓!你可算来了,快随我下去看看吧。”成之逸摇响传音铃叫醒温卓,没一会儿就瞧见他神色匆匆地赶来,急忙上前接应道。
“你先说说里面的情况。”温卓听完成之逸的讲述后紧锁眉头,心下已有了决断,对着他二人说:“你能全须全尾地从里面出来纯属侥幸,那具枯骨定是被盛景的坠冥幻境及冥仙之身所吸引,才未困住你,现下你已不能再进去,我一人去就行。”
“你又准备给自己一剑?强行带盛景出幻境?”成之逸忙拦住温卓,劝道:“你别小看我的修为,给你打个下手不成问题的。”
温卓拍了拍成之逸的肩膀,似是感谢他的不顾危险,却仍不许他跟着,猫腰进了洞口后便布下结界封了入口。
“对了,若是如意赶到,叮嘱她,若没有藏冥甲护体,切莫闯进来。”温卓匆匆留下一句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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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源自于道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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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泗水滨
“就这阴损玩意儿想吞了我?小心还没咽进去,自己先憋死了!”盛景见万洗洗已把前因后果抖落得差不多了,便走至她面前,目不斜视的看着她,右侧嘴角微微挑起,表情语气甚是不屑。
先前还风清月皎的幻境,此刻随着盛景拔下重明鸟簪划破掌心,倏地狂风骤起,卷起飞沙走石,转眼二人落入一片漆黑的虚无之中,仅能看见彼此。
万洗洗瞧着盛景只是闭眼打坐并不出声,她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似乎是怕行为稍有差池就会掉进万丈深渊一般,她轻抬起右脚,用脚尖轻轻点地,只见那黑如镜面的地表竟泛起层层涟漪向远处波动传开,可她鞋子和身上都有未有水渍。
“好玩吗?”盛景缓缓睁开眼问道。
“这又是什么幻境?”万洗洗有些慌张。
“幻境?你以为我是个术士吗?”盛景慢条斯理的说,她并未等万洗洗回答,继续道:“这里是我的原身,虽然也不晓得我那原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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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幼时,重明鸟发簪还是师父的法器之一,她只知道这簪子有勘破乃至吞噬恶念之用。
一日她趁着师父因降惩疲惫困顿,睡得极熟,她便悄摸摸从师父发髻上取下此簪,躲回屋内把玩。
夜哭见到年幼的她拿着这东西四处比划,急得团团转,顾不得自己会被它所伤就去抢夺,奈何盛景是个倔脾气,偏偏不给,一来二去,簪子划破掌心,她立即就被拽进了这虚空之中。
“有人吗?”以为自己犯下大错的盛景,顾不得掌心伤口疼痛,怯生生问。
在她问至第三声时,面前幽暗的空间忽然睁开一双巨大滚圆的血红眼睛,看着凶恶却满是悲伤惊痛之意。
盛景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遂安心不少,她站在那双眼睛前问:“这是哪里?”
“你体内。”不想大眼睛所发出的声音竟和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