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过错都不该落在谢无歧的身上。
因为她也被人这样责怪过,所以她更明白这个道理。
谢无歧见沈黛毫无怨怼、态度堪称菩萨在世,半信半疑地反问:
“你真这样觉得?”
沈黛反而被他问得茫然:
“……真的啊。”
谢无歧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
在纯陵十三宗时,她总是运气不好,旁人便也担心沾上她的坏运气而疏离她,她替江临渊用宗内的清规戒律拘束着弟子们,挨处罚的弟子们便将怨愤都撒在她身上。
她之所以能这样清醒的不迁怒任何人,不是她生来就好脾气,而是她自己被人迁怒了太多次,所以她知道这样迁怒别人是一件多令人难过的事情。
一瞬间,谢无歧心中泛起了酸酸涩涩的滋味。
“……你小小年纪,大道未成,竟已经要修成菩萨了吗?”
沈黛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还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我不修菩萨。”
她想了半天还是提醒他。
“二师兄,我们修道之人,飞升也成不了菩萨的。”
谢无歧却又笑出了声,半响才收住,再望向她时,眸光一片澄澈柔和:
“那便不当菩萨。”
她只需当个心无城府的仙子,一心修炼,叩问长生,心无旁骛。
恶鬼阎罗,自有他来当。
“诶呀,我就知道,阿歧是最不需要别人担心的了。”
沈黛回头一瞧,果然是兰越来了。
“师尊!”
青衣墨发的青年仙姿出尘,格格不入的站在地牢之中,望着两人掩唇轻笑。
“仙门五首已商议完毕,虽然有些条件,不过他们同意我带着阿歧回去了。”
说着,兰越拂袖解了开铐住谢无歧脚踝的缚仙扣。
旁边的方应许却狐疑地盯着谢无歧道:
“你和师妹说什么呢,笑得那么恶心?”
谢无歧:?
谢无歧:“你这是对你刚死里逃生的师弟该说的话?”
“你倒是看看你这哪里像死里逃生了?我看你进来几天人怕是还胖了一圈吧。”
两人吵吵闹闹走在前面,兰越习以为常,只是唇边噙着淡笑。
“我让杏姨买了丹桂花糕和荷花酥,晚上再多准备些菜,也算是庆祝一二。”
说完又看着还不走的沈黛,她停下脚步,话里有话地对她道:
“还不走吗?我还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呢。”
沈黛这才回过神来。
师尊果然什么都知道!
*
“……天生仙骨?”
阆风巅,离恨台。
兰越一边吃着荷花酥,一边轻描淡写地对沈黛道出了她身负的秘密。
沈黛却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天生……天生什么来着?”
“是天生仙骨哦。”
兰越说完看向一旁给他们端来点心的杏姨,笑眯眯问:
“这次的荷花酥比以前买的好吃,是换了一家店吗?”
杏姨是阆风巅里给大家做饭的厨娘。
她并非修仙之人,据说是兰越仙尊早年游历山川时捡回来的,约莫五十左右的年纪,皱纹里藏着风霜沉淀下来的温柔,眼眸明亮得不像个老人。
“是换了,以前常去的店搬走了,我知道您爱吃荷花酥,在流洲又寻了一家。”
兰越了然点头,温声道了句“辛苦了”。
等杏姨走后,兰越才复又看向呆若木鸡的沈黛,笑眼弯弯地问:
“如何,还要我重复一遍吗?”
……她听是听清了,但好像又没听得太清。
天生仙骨。
听起来是主角才会有的配置,怎么也不会落在她一个炮灰女配上。
沈黛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了本假书。
“天生仙骨……具体是什么意思啊?”
兰越:“其实说起来也不复杂,十洲修真界万千寻道之人,哪怕天赋再高,修的也是肉体凡胎,而天生仙骨的人却不同,哪怕肉体杂质难除,光凭仙骨便能比旁人修炼容易得多。”
“……原来是这样。”
沈黛怔怔道。
“可是,为什么是我呢?这听起来,应该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天赋吧。”
兰越眸光闪烁了一下。
“确实不是常人能有,不过是好是坏,也并不绝对。”
沈黛没注意到兰越这句话,只是疑惑:
“既然如此,那为何我从前修炼得那么艰难呢?”
兰越顿了片刻才答:
“神仙陨落,仙骨方成,大约是陨落时便带着封印,所以化作凡胎也不会这么轻易现身吧。”
所以如今之所以现身,是因为她金丹碎裂,性命垂危,来护她性命的?
可前世这仙骨也并没有替她力挽狂澜,救她于危难之际啊。
还有,伽岚君所说的礼物,他是知道她天生仙骨的存在,还是误打误撞说中的呢?
这些问题沈黛隐约觉得很重要,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兰越见她皱着一张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温声道:
“别想这么多,如今你虽失金丹,却有了仙骨,修道一途必然顺遂许多,以后你便随我修习我的剑法,做个剑修如何?”
听到剑修,沈黛的眼眸一下亮了起来。
“可、可以吗?”
她拜入纯陵十三宗时,最初便是想做个剑修的。
可惜她身无长物,供不起剑修的开销,唯有体修不需要耗费大量灵石,她便只好选了体修。
如今可以从头开始学习剑法,沈黛开心都来不及。
“自然是可以的。”
兰越两手揣着袖子,看似像个文弱书生,开口却道:
“你师尊剑修体修医修都略通一些,但若说最擅长的,还是用剑,你这些日子先好好修养,待炼气期后我便带你去挑你的本命灵剑。”
哇哦。
本命灵剑。
沈黛前世今生加起来,还从没有一把自己的剑呢。
她从前看那些剑修仙气飘飘,持剑而立,剑上都饰以自己喜欢的剑穗。
沈黛想,她以后也能去挑一个剑穗,挂在自己的剑上了。
“你有体修的根基,若是荒废了也是可惜,待会儿我拿淬体和剑法的功法给你,你二师兄也双修剑法和炼体,你先拿去看看,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嫌我这离恨台远便可问他。”
沈黛拿了两本功法抱在怀中,从离恨台去谢无歧的洞府时一路都舍不得放进乾坤袋里。
到了千秋殿,远远就瞧见谢无歧正躺在槐花树下的躺椅里喝酒。
树叶打碎阳光落在他冷白的面庞上,一双狐狸眼将闭未闭。
沈黛忍不住想找人分享,因此老远就喊:
“二师兄!师尊让我来找你,我有话要和你说!”
谢无歧看着沈黛怀里抱着不撒手的功法也就明白了,他懒懒地窝在躺椅里,像只晒太阳的野猫一样不想动弹。
“我该午睡了,师尊让你找我做什么?”
大约是被这一天峰回路转的运气砸晕了头,沈黛的笑容里都带着几分傻气。
她想也不想,从兰越方才的话中摘取了几个词便脱口而出:
“师尊让我找你学双修!”
捧着酒坛刚饮下一口的谢无歧猝不及防,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慢半拍的沈黛:“……”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