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颜拧着眉缓缓摇头,努力感受这人身上的气息,似妖非妖,似魔非魔。
叶君晰开口倒是十分客气,尽量剥开他二人,将谢颜默默护在身后:对不住,我知道不该私自闯进你的禁地,实在是有要事打扰。
枯槁的声音响起,一如上次一样卑微:不打扰,不打扰,君晰尽管说,这,这位是
他刚刚还冲在谢颜面前质问他有没有手刃沈向卿,现在又装作不知谢颜的身份。
这让二人均不知,面前这个毁了容的半妖是疯的,还是装的。
谢颜原本被叶君晰护在身后,一见半妖说着往大师兄这边凑,连忙反站在叶君晰前头,挡在二人中间:我是谢颜,大师兄是我的人,你莫要打他的主意!
哈哈哈哈哈!
半妖的笑声在山洞中回荡,诡异又阴森。
你这般有能耐,还来求我什么?半妖一把抓住谢颜的手,一股强劲地力量顺着他的手臂钻入他的识海,他根本没有能力抵抗。
叶君晰想要阻止却被半妖阵在原地,他还没开口询问谢颜的妖身和乐师妹的事情。眼前的半妖十分不对劲,不知他要对谢颜做什么。
无能为力的叶君晰急得冷汗直冒。
半妖冲着谢颜吼叫:你也知道他不是好人,你为什么不去杀了他?你怕什么?!你想变成我这副样子吗?你想失去叶君晰吗?
谢颜想要挣脱开这半妖的束缚,却发现这半妖的魔气与自己相互融合,他的反抗根本毫无效果,他不是被他钳制而是被吸纳在原地,这感觉实在让人恐惧: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君晰这时才深深地后悔,急得眼尾泛红:不要伤他!!我们不问了,现在就走!
半妖一扭头看见叶君晰如此模样,面上的肌肉都扭曲了起来,因为容貌已经被毁得惨不忍睹,又藏在兜帽之中,根本让人看不出那是个什么神情,他转头挑眉看向谢颜,咬着牙说:你好幸运啊
他拖着黑袍绕至谢颜的身后,俯身在他的耳边蛊惑道:谢颜,跟我来,我能让你变强,强到可以杀了沈向卿
我
见谢颜稍显迟疑,半妖继续沉声道:你不想杀他吗?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巨大的黑影推着谢颜一步步向前走,融入了那片袅袅紫雾之中。
他似乎在对面看见了叶君晰,他穿着红嫁衣盖着红盖头,静静地坐在喜床上,像是在等待他的夫君归来。
四周的场景倒是与妖王的喜房不同,没有那般奢华却一样的红彤彤,艳得刺眼。
他余光看见了房中墙壁上挂着一幅画,是大师兄送给沈向卿的那幅千山暮雪图。
太久没回过龙阳剑派,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沈向卿的房间。
大师兄怎么会嫁给沈向卿?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有新的记忆涌入,似乎就是为了辩驳他的观点。
在那段记忆里,他身中沈向卿下的水毒,大师兄刚替他寻来百浓秘榴果解毒。他满心期盼地问大师兄可不可以不与沈向卿结为道侣,得到的却是师否定的答案。
这对于谢颜简直是晴天霹雳,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红妆的大师兄,想在他身上找出一丝不情愿好来安慰自己。
可是并没有,这房间,没有任何禁制,师兄身上也没有一处枷锁。他一挥衣袖,将房子所有的烛火熄灭。
愤恨地掀开叶君晰的盖头,欺身吻上去,却得到大师兄的一句:师尊?
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你竟然允许沈向卿像这样吻你?
你居然要嫁给沈向卿,那我算什么?
大师兄,你好狠的心
绝望与怒火交织,他发了疯地啃咬,自己却早已泣不成声
来过一次的叶君晰知道那紫雾会徒生幻影,连忙冲着谢颜吼:谢颜,不能去,那紫障会生幻象,快回来!
少年就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呼喊,径直地走了进去,身影融入紫雾中再也看不见,倒是半妖转身冲他一笑:别担心,我不会杀了我自己对了,纠正师兄你一个错误,你之前看见的,不是幻境,是记忆。
第71章 你就是我 哼,还不算太笨。
谢颜觉得这周遭的是那般的不可置信, 又是那样的真实,他本以为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嫁给沈向卿已经是最大的痛苦,可万万没想到当他捧着叶君晰如水晶般碎裂消散的身躯时, 那才是极致的痛。
没有了大师兄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他成为一个发了狂的魔,与段灼尘几年奋战磨砺成了法相期的魔修,容貌也被他用万年噬魔毒毁去,最终他胜了。
父亲已经和钟海棠云游四方, 他成了魔界的至尊。看着段灼尘被他刮得只剩白骨的身躯,他一点儿也没有觉得痛快。
因为他知道,那朵开在他心中的栀子花, 不会再回来了。
大仇已报,他本想以身殉了师兄。却得到了沈向卿大婚的消息。
师兄才去了不过十年,他怎么敢?
他既然与师兄结为道侣,就应该此生此世做师兄的鳏夫!
怒不可遏的他血洗了龙阳剑派, 将沈向卿这个贱|人关在铁笼里,看他奋力地摇晃着铁笼试图逃脱。
你是谁?!我与你何愁何怨!!!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沈掌门,给铁笼加了一道雷术。
立刻, 握住铁笼的沈向卿就开始抽搐, 一股肉焦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撑着头坐在阴影里, 细细地一嗅。
没想到沈向卿的肉电熟了,还有点香, 若是拿他给师兄做一锅人肉汤,不知道师兄会不会喜欢?
谢颜这么想着突然又拧了眉头。
不,不行,师兄小时候差点被父母拿去易食,他一定对此厌恶极了, 而且沈向卿这么脏,他也不配入师兄的口。
但倒是可以让他尝尝这抚摸过师兄躯体的人肉滋味。
是不是也沾着师兄的栀子花香?
谢颜微微一笑,原本黑亮亮的眸子早已没有星星,像是两个幽深的黑洞,让所有映入的光有去无回。
他抽出电鞭拴住沈向卿的那只手,将它从铁笼中拖拽出来,拿出师兄送他的玄影弯刀割了一块焦熟的肉,放入嘴里品尝。
呸!
没有他想象中的气味,谢颜立刻吐了出来,又剜了块生的。
已被电熟的肌理感觉不到疼痛,可后面那一刀活生生的,片鱼似的行为却能掀起一阵惨叫。
啊啊啊啊!!!
沈向卿疼得脸白如纸,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湿发黏在脸颊上极其狼狈,他余光瞥见那柄弯刀,心中已有了答案,却还是颤抖地问道:你,你是谁?
眼前的人用十分向往的目光注视着那块血淋淋的带皮肉,他端在鼻尖闻了一下,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满意。
又用舌将那沾血的掌纹描绘了一遍。
没有!也没有!!!
目光一沉,他狠狠地握紧手掌,仍由那块皮肉像豆腐一样在手中碎裂。
匍匐在地的沈向卿还在等待对方给他回应,他虽然确认那是把上品玄影弯刀,可它并非天级也就意味着它可以被复刻。
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但他实在不敢让自己相信往日那个喜欢缠在叶君晰身边的筑基弟子竟会变成眼前这个魔头。
你是谢颜?你是谢颜!!?
冷冷嘲讽交织着血肉的腥味在屋子里弥漫:哼,还不算太笨。
沈向卿虚晃地抬手指了他一下,惨笑道:我不过给你下过水毒,也是因为你从君晰走得近,我妒忌你罢了,何至于如此报复我好歹也是你师叔。
谢颜用锦布自习地擦着把柄玄影弯刀,连同刀柄处雕花内的血渍也一点点仔细揩去,像是在对待一件极为罕见的工艺品:的确不至于,你若只是害我,我会赏你个全尸。但你背叛师兄,我便会让你生不如死!!!
没等沈向卿解释,如同利刃的电鞭就抽在他的身上,不消一会儿就已是衣不蔽体。
云黎他与君晰有几分相似的,我看着他也是在怀念君晰!
沈向卿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谢颜更是怒火中烧,手上的鞭法更快更狠了。
抽了整整一天,第二日亦如此
沈向卿被折磨得越发没有人样,他开始乞求、悲悯。
他说再也不敢了
他说还没旁人结为道侣,就不能算作对叶君晰的不忠
他说只要肯放他出去,他会一辈子给叶君晰服丧
谢颜将他的头狠狠地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剜肉拔甲,让他成为一堆疯癫的烂肉。
只留那张脸,因为他知道这是师兄喜欢的模样。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谢颜,我已将我的记忆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你。这就是我的过去,也会是你的将来。一切的悲剧都从沈向卿那里开始你要杀了他,可你现在不够强,你需要我。
谢颜:你有什么能耐?
你身上的妖血禁制只开了一半,我可以将它全部开启,并且将我自身的修为全数传给你,你有足够的实力,师兄就不会死,君晰永远是你一个人
谢颜:你会有这般的好心?
为什么不?与师兄相守是我们毕生的愿望,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能如愿以偿,我也算不白来这个世界怎么样,我们开始吧。
谢颜:好。
***
被半妖定在原处的叶君晰终于冲破了法术,为了避免再次受紫雾影响,他给自己口鼻处变幻了一个透明水罩。
等他冲进去才发现,紫雾似乎消散殆尽,所甚不多的烟雾如水蛇般一缕缕快速地钻进谢颜的七窍。
少年赤身站着,身上的衣袍焚烧成了灰烬,巨大的妖魔之气充斥在他的周身,吹起了他的长发,青色的黑丝扫过他的眼睛,那里一会儿是金色、一会儿又充血成红色,一会儿又黯淡成漆黑的夜。三种颜色不停地交汇,像是三方势力在死斗。
他低低地嘶吼,如同一只快要被释|放的野兽,与之相应的是他身后纷乱的狐尾。
一眼扫过,竟有九条!叶君晰万万没想到,谢颜竟然有上古瑞兽的血统。
此处已不见半妖。这就更让叶君晰担忧。
少年的影子拉得狭长,是个身穿长袍的模样,此刻却在一点点缩短,似乎要与谢颜融为一体。
不好!
叶君晰挥剑就要斩断那钻人心魄的鬼影,虽然没有真切见过,可他也依照书中所学识辨出这是最为阴险的夺舍之术。
如若他不及时阻止,半妖就会拥有谢颜的肉身。
半妖的功力深厚,他用一半的修为撕开了世界的屏障来到这里,剩下的一半要是和谢颜融合,不待多久他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妖魔之尊。
眼看就快要成功了,却被叶君晰打破了,一部分妖魔之力回溯到他的身上,更多的还是留在谢颜体内,巨大的冲击力将三人震飞。
被迫中断的夺舍之术会根据其施法之人的修为造成成倍的反噬之力,不仅是他受了重伤,连谢颜也口喷鲜血直接晕了过去。
只受到冲击力的叶君晰口含鲜血,撑着剑缓缓站起来,银色的发在他面前垂落,摇晃得惨美。
他觉得自己此刻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疼得头皮发麻,但一刻都不敢停。
拖着蹒跚地步伐,他几乎是倒在了谢颜身侧,昏暗中他只喘了一口气,就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囫囵吞枣地将少年裹了一下,背起他一步步朝外挪去。
半妖见叶君晰要走,拖着伤重的身体几乎是爬了过去,黑袍中伸出他那只可怖的手,挣扎着想要拽住叶君晰的衣摆。
君晰,别
银龙霜血剑一挥而过,破开他的喉咙,但凡弱一点的妖或者修士,这一剑过去便可以断头了。而对于半妖来说,这只能让他闭嘴。
鲜血横流了一地,美人头也不回。
他带着谢颜爬出沙洞,招来银龙霜血剑要离开这里,却发现这里被半妖设了禁制,无法御剑飞行。
而且,周围的山脉也变得古怪起来,无论他背着谢颜怎么绕都像是在兜圈子,最终都会回到这处沙地。
唔
谢颜的状况很不好,他周身发烫,还吐了自己一身的血,唤也唤不醒,连他的灵气都输送不进去。
没用的,他现在已经是妖魔之体,无法接收你的灵气,只有我和他融为一体,他才能活。
半妖的话从地底下传来,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
不会的!你妄想骗我!
叶君晰一掌拍在沙地上,激得沙石纷飞,如同巨大的水花四溅,中间破开了一个大洞,他可以从那里看见半妖披着黑袍站在地洞中静静地凝着他。
破开的沙地须臾便恢复了原状,似乎是在向他嘲讽真的别无他法
谢颜又呕出一口血来,他身上的妖魔之气越来越重,萦绕在他周身倒像是一团死气。而半妖之力则如一条条蛊虫般在他的皮下游动,似乎要将他撑裂。
师兄
听到谢颜的呼喊,叶君晰立刻扭身蹲下,仍由着少年用用他那只血手拽住自己的衣襟,他连忙凑过去听,只听少年虚弱地说道,阵眼是我,杀了我师兄就能出去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都是我不好,师兄,师兄不该带你来这里的。
叶君晰捧着少年的脸,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眼角早已泛红,如同绝艳的凤尾。
师兄,不要哭,我不怪师兄的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竭尽全力地笑,可他的嘴角艰难地勾起,只有一点点的弧度却也可以知晓是用尽了全力:师兄,我好喜欢你,你知道的对不对,是那种至死不渝的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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