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胸口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猎龙人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画面。
年幼的孩子尚带着几分天真：“师父，我们为什么要猎龙呢？”
“龙是祸害, 如果不除掉它，天下的百姓都没好日子过。”师父道。
“师父您见过龙吗？”
“没有。”
“那师父您怎么知道龙是祸害呢？万一有好龙我们也要杀吗？”
“祖祖辈辈的传言难道还能有错不成？你要记住, 龙就是恶, 日后若是见到龙，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我知道了师父！”
小时候的画面消失后，猎龙人脑海中又浮现他这些年走南闯北遇到的记忆。
自师父仙逝后他就开始一个人四海为家，这些年遇到过心怀不轨想要图财害命之人, 也遇到过受难时收留他的良善之人。
人既有善恶之分，龙又怎么会没有……
猎龙人心里浮现这个念头，最终带着几分释然断了气。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猎龙人最初的职责并不是以猎龙为己任，而是以猎恶龙为己任，一字之差，其实差别还是很大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龙多了时，自然也一样。
在世间龙族遍地走的时代，许多恶龙确实为人族带来不少灾难，这也是猎龙人产生的源头。
龙的繁衍不像人族这么昌盛，几百年过去后，胆敢祸害人族的恶龙都渐渐被解决，余下的都是一些宅在自己洞里不爱出世的龙。
按说至此，人族与龙族该相安无事的过自己的日子，然而在猎龙的过程中猎龙人发现龙全身都是宝，哪怕有少部分人觉得没作恶的龙不该在他们猎杀范围之内，大部分猎龙人却为了一点私心，坚称所有龙都是恶的，龙族就不该存于世。
最终倒也真如了这大部分猎龙人的愿，龙真的在这个世间消失，而失去龙族后，猎龙人也渐渐没落，留下来的传承也并非最开始的初心……
猎龙人断气不过在几息之间，等秦钧见龙九被困想要让他解开时，却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人死如灯灭，不论秦钧此时是什么心情也再拿他没办法，只能自己想办法帮龙九。
“别怕，我在这。”秦钧安抚一句后在她身旁蹲下试着扯了下她身上的红网。
明明是以血画出来的网，具现后却十分结实，任他怎么扯都没用，反而往龙九身上绑得更紧。
“嗯……”
龙九闷哼一声，身上闪过龙形虚影，似乎要被这越来越紧的血网打回原形。
秦钧见此不敢再乱动，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出来当工具。
他用的匕首自然不是凡品，说一句削铁如泥都不为过，然而却拿这血网没办法，反而因为他过于用力的动作伤到他一根手指。
他以为猎龙人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敢带龙九过来，没想到却让她身陷险境，这会心里正自责，哪会在乎小小的一个伤口。
秦钧没将伤口放在心上，反而更加专注地替她割着身上的血网，额头都开始冒出汗来。
“你的手……”
他不在乎，龙九却是在难受中还注意到他的手，当即提醒道。
“没关系。”秦钧话落，忽然发现匕首下的一根红网被割开了，紧皱的眉微微松开，同时安慰她道，“没事了，很快就能解开了。”
龙九也没想到这能束缚住自己的红网竟然会被匕首割断，心里有些惊讶。
然而，就在二人以为很快就能解决这个红网时，接下来秦钧却是半天都没能再割断哪怕一根网。
随着时间的推移，龙九身上的龙形虚影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谁也不知道当她真的被这红网压制回原形时会发生什么。
秦钧不敢赌这个结果，努力沉下心回想方才那根究竟是怎么割断的。
他盯着手里的匕首与红网，最终视线定在自己手指上那个细微的伤口上。
方才无意划到的伤口真的很浅，除了最开始留了两滴血，这会已经开始愈合。
思来想去方才也只有自己割伤流血这一点比较奇怪后，秦钧当机立断地举起匕首对着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血从他手里滴落下来后，刚碰到龙九身上，那一块红网就自己消融，全然看不出这和方才用匕首怎么割都割不断的是同一种东西。
“清清——”龙九却是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红网在随着他的血液而消融，只注意到他在流血的手。
“我没事。”秦钧轻描淡写的安抚她一句后，干脆丢开已经无用的匕首，用空出来的手捂住她微红的眼睛。
“你别割自己呜呜……”
方才被突然束缚住都没哭的人想到他流血的画面，忽然就哭起来，眼泪打湿覆在她双眸之上的掌心。
秦钧一边捏着自己受伤的手心继续用血消融她身上的红网，一边轻声哄道：“没事，很快就好了，别哭……”
束缚龙九双手的红网已经渐渐消融，她察觉以后，握着秦钧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想要拉开，下一秒脑海中却传来一阵胀痛。
“啊……”
听到她发出的痛呼，秦钧将最后一点红网消融完毕后，赶紧将人揽入怀中：“小九你怎么了？”
下一秒，龙九在他怀里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握着他受伤的手凑到面前。
“没……小九！”秦钧一句安慰还没吐出来，就感觉到手心传来湿濡的触感，他手一抖就要抽回来，却被她紧紧握住不放。
龙九方才的疼痛不是因为红网造成的，相反，她这次算是因祸得福，竟然在红网的镇压下接收到了本该在破壳时就得到的龙族传承。
正是因为收到传承，她才知道可以这样替他处理伤口。
几息的功夫后，秦钧皮肉翻卷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若非手背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都看不出曾经受过伤。
对此秦钧也只惊讶了一瞬，随即就关心起她来：“没事吧？可有哪里难受？”
龙九本该喊着难受顺势撒个娇，然而想到他方才割开手救自己，最终还是吸着鼻子摇摇头。
然而她这幅模样落在秦钧眼里反而更加心疼，抬手摩挲两下她微红的眼角后，又落在她唇上，替她拭去唇上沾染的血。
唇上微痒的感觉让龙九下意识抿了下唇，不小心含了下他的指尖。
秦钧看到这幅画面，像是触电一般将手收回来，手指背到身后轻轻摩挲一下后，转移话题道：“将你的衣裳都弄脏了。”
龙九身上是一条鹅黄色的裙子，裙边以金线绣纹，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十分漂亮。
这是她比较喜欢的一条裙子，此时却被血迹染上一朵朵红梅，显然是不能再穿了。
龙九被他提醒低头看了眼后，第一反应却不是心疼裙子，而是想到他方才流了多少血。
“疼不疼？”她重新握着他方才受伤的手，对着已经恢复如初的伤口吹了吹。
这点伤对秦钧还真不算什么，反倒是被她吹得痒痒的，像是有片羽毛落在心上的感觉让他有些受不住，因此揽着她起身道：“我们回去吧。”
话落，他顺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给她披上。
回去的路上，马车内，龙九紧紧依偎在他怀里。
秦钧这会倒是没再拒绝，反而伸手揽着她。
“我方才收到了龙族传承……”
二人安静的靠了会后，龙九忽然开口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接收传承后，龙九不但搞清楚究竟要怎么施云布雨，往日里只是凭借下意识行为的一些能力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同时，传承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内容提醒她小心人族，如无必要，最好远离人族。
如此看来，若是龙九在破壳时收到这份传承，那大概她与秦钧之间可能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而现在，龙九已经有了对事物的判断能力，自然不会因为这份传承而疏离秦钧。
龙九想到传承中说的化形草，觉得自己运气当真是不错：“原来之前那个不是兰草，而是化形草，吸收它的精华后就可以化形为人……”
听完她的分享，秦钧发现这传承倒是不错，心里很为她高兴，觉得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第38章 三十八条龙
从城外回来的这天后, 龙九与秦钧之间的相处看起来明显比之前更黏糊一些。
当然，也不是说他们之前就不黏糊，而是那会多是龙九主动, 不像现在秦钧也会主动牵她的手，更是不再提让她去隔壁房间睡的事。
这日午膳，顾湛也过来和他们一起用。
然而吃到一半时, 他实在忍不住道：“清之，我还在，你稍微收敛一些。”
龙九听到这话，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秦钧, 似乎不懂他在说什么。
秦钧自然听懂自家舅舅的意思，却是不以为意的继续端起汤喂了她一口，随即道：“舅舅也该娶妻了。”免得孤家寡人的看着他们心生羡慕。
“当我没说话。”顾湛若是想娶妻生子哪会等到现在，当即低头继续吃饭, 只当看不到他们的互动。
龙九就着秦钧的手喝了口汤后, 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又重新落在他身上,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来了句：“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显然，她是从娶妻忽然联想到成亲。
“咳咳咳……”
顾湛看出他们之间的感情变化, 但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这话，顿时被呛到。
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什么事后, 秦钧面上已经连无奈的表情都懒得摆出来，而是淡淡道：“这事我们私下再聊, 先用膳。”
大概是最近他没再拒绝她的亲近, 二人关系也越来越好，龙九这会倒是挺听话，闻言点点头就继续吃着碗里他给剔好刺的鱼肉。
她安静了，平复下来的顾湛却不想结束这个话题：“既然聊到这, 我好歹算个长辈，不如替你们挑个好日子？”
大概是源于太子妃背叛他嫁给新帝为后的缘故，顾湛嘴上不说心里对外甥其实还是挺担心的，担心本就不近女色的他自此会排斥女人，得知二人关系这么好，都要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他语气打趣中透着几分认真。
“那也该舅舅先带个头。”秦钧看他一眼道。
顾湛也就是顺口那么一说，毕竟他也知道，这会不是好时机，就算真要成婚也得等回京城以后。
“吃菜吃菜，这鱼不错。”他刚转移完话题，却发现那盘鱼只剩一个鱼头。
咬着秦钧夹给他的最后一块鱼肉的龙九发现后，啊呜一口将鱼肉全部塞进嘴里。
“慢点吃。”秦钧话落，拿起手边的帕子替她擦掉唇角沾的酱汁。
觉得自己就不该过来吃饭的顾湛夹了一筷子龙九不爱的青菜放进碗里，接下来真是头也不抬的吃起饭来。
午膳结束后，顾湛和秦钧在偏厅里聊了会正事才离开。
他们到江南可不是真为了游山玩水的，这些日子下来已经布了不少局，只等新帝过来，表面风平浪静的江南，私底下已经酝酿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