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费尽千辛万苦赶到湾桥村马晋龙的家里时,鞋底的湿泥已经粘了足足两斤多重。在门口的石阶上蹭下湿泥,顿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似乎要飞起来。回头看看石阶上的湿泥,一瓣一瓣的如剥下的芒果皮。
走进门来,酒鬼正在不停的咳嗽,眼睛肿得像灯泡。酒鬼的旁边却还坐着一个胖墩墩的大汉,正脑袋一栽一栽的打着盹。
我原以为那个大胖子也是马晋龙请来的客人,没承想马晋龙却在门口一呆,仿佛走错了门似的。“他……他是谁?”
我心想道,这里是你的家,你倒问起客人屋里坐着的人是谁了,岂不可笑!
马晋龙的话刚说出口,那个大胖子就皱了皱眉头,仿佛梦里见到了什么令人不舒服的东西。然后他睁开了一只。
是的。我确定他当时睁开的确实是一只眼睛,而不是一双。并且那个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我听见身边的爷爷兀自嘀咕道:“一脸凶相。”
他一只眼睛睁得圆溜溜,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珠从左边转到右边,又从右边转到左边,然后才像正常人一样停在中间。紧接着,他肥得流油的脸挤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简直称不上是笑容,反而像极了从肥脸上挤出的油渍。眼看着让人担心他那个双下巴跟笑容一起从脸上落下来。
“您老人家就是马传香的父亲?”大胖子用那一只红眼看着马晋龙,声音亲切的问道。
“嗯。”马晋龙干咽了一口,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大胖子这才将另一只眼睛睁开,可是那只眼睛里黑白不分,混混沌沌。如果将眼睛比作一个打开的鸡蛋,蛋白是眼白,蛋黄是瞳孔的话,那么他的眼睛就是用一双筷子将蛋白和蛋黄搅和在一起后的状态。爷爷说他一脸凶相,果然不错!
马晋龙见了那只混沌的眼睛,吓得吸了一口冷气。“你怎么认识我?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你啊。”
大胖子站了起来,抬起同样肥厚的手掌在嘴角抹了抹,也许他习惯在梦中流涎水。“您老人家当然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您老人家。我只是瞅着您老人家,哦不,瞅着马传香跟您老人家相像,所以猜测您老人家就是他父亲。”
他一口一个“您老人家”,礼貌得有些啰嗦。
马晋龙上上下下将大胖子打量一番,问道:“你是马传香外面的朋友吗?”这里的长辈习惯将晚辈在村外交结的朋友统一叫做“外面的朋友”。
大胖子点点头,双下巴下面的肥肉跟着颤动。这给人一种错觉--他的双下巴是一个水袋。
“马传香他……他不在家。你找他有什么事?”马晋龙问道。
“不在家?”大胖子眨了眨眼。相比之下,那只好眼睛眨得灵活,那只混沌眼睛显得迟缓。看着一个人两只眼睛不是同时眨,真是令人浑身不舒服。
“对。他……他不在家。嗯。”马晋龙说完怕大胖子不相信,又用力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