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之要,唯兵权者最重!
如今,三百里南蔡满打满算,亦不过四千黎庶人丁。就是摘选其中半数兵丁,最多也只有两千老弱残卒,根本不堪大用。
而若以这两千残兵驻守南蔡,荀少彧可不认为,这一些残兵就能击溃凶悍的蛮人。
故而训练能战、敢战之兵,便是当下刻不容缓之事。按着蛮人入秋洗劫周边的惯例,留给荀少彧的时日着实不多矣!
如此想着,荀少彧心口却似如烈火焚烧一般,浑身血液都悄然沸腾着。
直面险恶局势,岂不正是他建功立业之机,开疆拓土之时。
若是南蔡一潭死水,个中波澜不惊,荀少彧才要真的为此头疼。
况且,蛮人既能掠犯南蔡,他荀少彧亦一般仿效蛮人之行,肆掠蛮人部族,施行人道教化之路。
只是荀少彧心中思虑如此,但即将面临的窘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除了他麾下八百精锐骑兵,南蔡真正能拿出的战卒,绝对不超过五百之数。
这尚且还是荀少彧,自己预计的最好结果。而且只会比这更少,绝不会比五百之数更多。
以南蔡之地微弱的势力,焉能与凶悍蛮人抗衡。怕是蛮人一次微不足道的侵袭,就能让南蔡死伤惨重。
荀少彧沉声道:“吾于烨庭之时,常闻蛮人之祸,却不知蛮人为何难制,上阳先生不妨道出一二。”
毕竟,蛮人之患何止吕国之祸,就是宋、郑这两大诸侯,也要时时面临蛮人犯略。而如此张扬四略,蛮人之势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荀少彧固然雄心勃勃,欲要制约诸蛮,最少也要让周匝蛮人部落臣服。但这从中需要的,可不仅仅只是武力上的支撑,还要有着足够的筹谋、韬略。
荀少彧对自家几斤几两,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而以此时南蔡的破败,若非有着一位元神真人,牵制了蛮人北上之路。真是只要一小部落,就能踏平湯邑,让这数千的黎庶都一起化作齑粉。
若非是蛮人部落散乱,尚未有着一尊真正霸主式的人物,凝聚蛮人气数,以气吞八方诸蛮之势,开辟出属于蛮人的强大王庭。否则蛮人的势力,必然要比现今恐怖数十倍。
如斯庞然大物,简直就是横压在豫州诸侯头上的闸刀,一旦坠落下来,就是一场大祸。足以破数十大邑,亡国七、八,非中央殷庭不能制约。
上阳朝缓缓,道:“蛮人诸部,共尊蛮神为蛮人始源,生性嗜杀、茹毛饮血,多以游猎为生。其盘踞于豫、雍、荆、杨四州边境,以部族群居而生,多有数万、少有数十口,一直袭扰边境秩序,让人忧不胜虑。”
“因着蛮人天生战力强横,一出世就有着比肩成年人的臂力,更遑论成年之时,武力堪比一头人间凶兽。往往面对一个蛮人战士,就需要数十、上百的兵卒,用上麻绳、铁索、链网捕杀,其武力堪于百人敌!”
上阳朝的一番话,让荀少彧眉头一蹙。
个体武力上的差距,绝非人数就可弥补。固然有蚁多咬死象,但大象一晃象躯,也会踩踏千百蝼蚁。而一百【易筋煅骨】的武人,甚至可以直接冲破一支万甲大军。
“这南蔡边境上的蛮人,可有几部?”荀少彧沉吟一会,问着一众僚属们。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上阳朝淡淡道:“要说这蛮人众部,其他散落部众不值一晒,有三大蛮众常袭南蔡。这三大蛮众皆有千人规模,阖族上下皆是战力,不容小觑。”
“而最为可虑者,还是三大部众中的首领。这些首领肉身体魄强横之极,几乎堪比武道宗师,是为大敌啊。”
如此一说,这些蛮人势力,已经极为可怖了!
毕竟三大蛮众中每一部众,都有数百堪比【易筋煅骨】的武力,其首领更是堪比宗师的强悍存在。几乎以一部众之力,就能攻破南蔡之地,甚至肆虐数百里蔡地。
“蛮人之患,看来是到了不得不根治的时候了。”
这些蛮人的强横,让荀少彧如芒在背,心头愈发沉下。
但荀少彧看似年少不知,但他深处大成、大越两方世界,一路摸爬滚打下来,也有着百多岁数的心理。更兼为开辟基业之主,心性城府磨练的极为深沉,堪为胸有山川之险。
因此荀少彧,固然心中有了想法,但面上仍然平静似水,不见分毫波澜。
“诸位……”
蓦然,荀少彧肃容开口,语气低沉。
“……”
上阳朝起身而立,其他僚属也都起身,缓缓看向荀少彧。
荀少彧在众人目光中,一片坦然,道:“少彧初来蔡地,执知南蔡。然南蔡非吾一人之有,亦为诸位之南蔡,亦为三千黎庶之南蔡。”
“南蔡,不能有失!”
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的话语,令众多僚属神情动容。
“吾等,愿随南蔡大夫,定边戎戍!”
众多僚属们深深稽首,齐声说道。
…………
呼——呼呼——
狂风怒号,刮着戈壁荒漠,流沙滚滚!
一道道身影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轰——
轰——
恍若如潮惊雷一般,一尊尊身躯魁梧,身着兽皮的汉子,骑着一头头巨大狼兽,卷起无数的沙尘。
这些汉子身形不似人族,皆有二、三丈高大,胯下骑乘的狼兽,更是犹如狮虎一般大小。
汉子们面目粗矿,犹如刀削一般,裸露的肌肉,似如盘结山丘,带着一抹古铜色,举止神容间,满满充斥着力量的气息。
“哈哈哈……”
蓦得,一声声大笑自风沙中传出。
一尊高约五、六丈的汉子,虬髯满鬓,握着一柄犹如门板的战斧,矗立着风暴中央,一如神岳高山镇压着重重风暴。
呼延明哈哈大笑:“老伙计啊,老伙计,你可算是来了……让老兄真是一顿好等啊……”
他不自觉的大笑,一声重过一声,皆是恍如实质般,似乎重锤重击重落,惊得众多狼兽驻足不前,狼躯瑟瑟发抖,两只后腿半弯曲蹲着。
数十头狼兽畏畏缩缩的姿态,让为首的巨汉大为不喜,看着呼延明的目光也渐渐冷淡,道:“呼延老兄的威风煞气,小弟也知其一二。但也不用拿咱的族人,来彰显老兄的霸道吧……”
这二人都是实力强横的大高手,气势仿佛实质,一举一动间更是可以干扰周匝的气氛。
两大高手若有若无的碰撞,让周匝风沙刮动声,都变得有些稀疏了。
“嗯?”
呼延明眸光闪动精芒,哑然失笑,道:“楼介老弟之言,发人深省啊,咱呼延明受教了。”
话语中虽是自承下风,但观其气度姿态,俨然铮铮桀骜,让楼介眼睑深处,停住着一抹阴霾。
虽然蛮人一脉上承上古蛮族,是蛮、人二族混血,才有了蛮人这一源流。其性格品行中,固然带着一些上古蛮族的爽朗大气,但也不免夹杂着人族的阴诡之性。
“哼……”
楼介冷冷一哼,拽着身畔的狼牙棒,带着挑衅意味的看着呼延明。
“怎的,咱们不过小聚一下,你还要给咱个下马威吗?”
“哈哈哈……”
呼延明长笑不止,粗旧的兽皮,在他魁梧的身躯上,显得有一些单薄,但又充满着存在意味。
“楼介老弟误会了,俺呼延明岂敢给老弟下马威,该是老弟给俺呼延明一个没脸才是啊!”
他看着一个个似虎如狼的蛮人战兵,冷笑声似乎刀子一般,铮铮寒意不遮不掩。
“只是咱三大蛮首之会,楼介老弟带着这些儿郎,是给俺和江谲看的吧?只是江谲这厮,谱摆的比你我都要大。到现在都没来,倒是让咱呼延明吃了个闷亏。”
楼介脸色稍稍沉下,也是知道自家孟浪理亏,一摆手道:“都退下吧……”
“……”
这数十蛮人战兵,恶狠狠的目光看着呼延明,一个个跳下狼背。
大手一把拽着狼兽的缰绳,狼兽呜嗷一声,拉拽着依旧颤颤巍巍的狼兽,渐渐远去。
楼介拧着一脸横肉,站起身躯,也有五、六丈高,道:“是咱欠缺考量,是咱理亏……”
蔡地周边万里戈壁,就是这三大首领最为强势,麾下部众千余口,是名副其实的大部族,也是真真正正的威慑一方。
如此人物若想小聚一番,自然不该简单直接的。
无论是哪一位首领,都不会选择踏足其他人势力范围,来做为小聚的地点。
这不单单是对于危险的考量,也是因为他们自身平起平坐,孰强孰弱犹为未可知,岂会去他人地域,做着明显示弱之举。
就是他们一时疏忽,这些首领麾下的老蛮人也会断然提醒。
“嘿嘿嘿……”两者对视着,冷笑不觉。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这是一公一母!
万里戈壁看似很大,但在一些大高手眼中,却又很小很小。
三大首领都是强势之辈,彼此摩擦争斗不断,更不乏大打出手,搅得一方不宁之时。
多年夙怨积累,这二人难免唇枪舌剑,乃至于真正打上一回。
楼介捏着狼牙棒,棒上铁钩闪烁森森寒芒。
呼延明眯了眯眼睛,板斧上流动着杀气,几如实质一般,让人看着明亮的斧光,就有着不寒而栗之感。
二人正是剑拔弩张之时,气势凝聚至巅峰,只差一点摩擦火星,就会发展为一场大战。
轰——
倏然,一声剧烈的震动,在两人耳畔回响。
这一声轰鸣,其中沉淀的力量,让呼延明和楼介眸光一凝,看向远方。
“江谲……”
轰——
这是一尊高约七丈的巨汉,浑身赤裸,除了胯下包着一点兽皮,通身上下都刺着一幅幅纹身。纹身中有三头恶龙咆哮,四目天狼啸月,双头虎狮扑食。
巨汉踏脚之间,地面顿然塌陷一片,重重的落地间,掀起一股股沙烁风暴。
看似几千丈的路程,这巨汉一步即可跨越数十丈,似乎奔跑一般,地面一道道连续塌陷着。
轰——
呼延明和楼介惊呼刚刚落下,身前就有着塌陷,轰然间坠落。
这巨汉的身影,赫然已至身前。
“江谲……”
呼延明肃容的看着巨汉一路造成的破坏,嘴角微微抽搐。
“这股威势,怕是离着那一步……近了!”
目睹着巨汉的气势,呼延明心头忌惮之意高炽。
“嘿嘿……”
江谲嘴角一咧,森森白牙闪烁寒意,面上却也带着憨厚。
楼介面色复杂,似乎呻吟呓,带着惊疑,道:“大成蛮体么……”
须知蛮人修行,只是锤炼自身血脉,让自身血脉纯粹精炼,炼就一副接近上古蛮族般的体魄,也能担山赶月,也可移山填海。
而蛮人一经成年,就有着一头莽牛之力。只要日后不坠锤炼蛮体,让身上蛮血渐溢,成就小成蛮体,就有着媲美武道【伐毛洗髓】的一象巨力。
这‘象’为猛犸巨象,十头猛犸巨象堪比一头真龙大力,由此可见象力的分量。
毕竟,所谓大成蛮体,就是在小成蛮体之上更进一步,血脉堪比存正古蛮的强人,与武道【脱胎换骨】的宗师相若的成就。
一旦宗师成就,便是历数天下九州,任何一处诸侯大国,都非泛泛之辈,皆可为一方人杰。
呼延明和楼介虽是小成蛮体,但也只能在蔡地边缘肆虐,一旦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存在,粉身碎骨只在顷刻。
江谲淡淡开口,在二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道:“还没到那一步,最多就是摸到了大成蛮体的一丝门径,离着真正跨入,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让呼延明和楼介呼吸一乱,心头的忌惮愈重。
纵然都说他们三大首领,战力堪比宗师,但是呼延明和楼介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他们身上的上古蛮族神通,固然强横一时,能让他们在宗师面前,也是进退自如煊赫一时。。
但是他们自家知道自家事,他们能与宗师抗衡一时,却永远不可能正面击杀一尊宗师。他们永远缺少着,面对宗师强人的真正底气,哪怕就是一尊平庸的宗师,他们也无可奈何。
故而,对他们而言,与宗师级数的交手,不亚于是在钢丝上翩翩起舞,只要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步之差,就是龙与虫的差别!